那一晌,叶含真跟江旻坐着雪鹤,一直往山上飞去。
快到山顶的时候,雪鹤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古朴的小院子，木匾上书“蝉鸣间”三个俊秀的大字,院内的装饰并不繁复，那些桌椅花架看上去就有些年代了,不过并不老旧。
叶含真摸了摸沉重的木门，上面的漆色依旧非常均匀透亮,完全没有剥落的迹象。
这屋里的东西,随便掰一件下山,那可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
“师父，这里是哪儿？”叶含真小声地问。
“住处。”江旻简短地回答。
“您住在这儿？”
倒也非常符合江旻的审美。
“是你的。”
叶含真眨了眨眼。
啊？
虽然她修为尚浅，但也隐隐能够感应到，这屋里可是有一堆价值连城的宝物。
给她这样一个筑基都没有的初学者住？
会不会太奢侈了。
或许是看出来叶含真的迟疑,江旻从门边随手取了一件纯白的大氅给她披上。
“山上冷,受不住的话记得将雪羽氅披上。”
叶含真受宠若惊。
“师尊，这，这样的宝物徒儿受不起……”
“你受得起。”江旻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语气依旧非常平淡,并没有开玩笑,也没有生气。
只是在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叶含真双手慢慢地将大氅收紧。
“多谢师尊。”
“嗯。”见叶含真答应了，江旻总算满意，摸了摸她的头。
“我住在上面，若要找我的话，就让小雪带你上去,你跟它说，它能够听懂。”
或许是怕叶含真有疑问，他继续解释。
“山顶上设了幻烟阵，若没有小雪带路的话，寻常人容易陷进去。”
“嗯。”叶含真点头。
继续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江旻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便离开了。
雪鹤探着白花花的大脑袋，好奇地往屋里瞧她。
“小雪，你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叶含真抚摸着它光滑的头，喃喃自语道。
如此信任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小雪并不会说话，只是默默地用大脑袋蹭着她的手心。
叶含真被她的翎羽搔地咯咯地笑了一声。
“好痒。”
江旻回到了山巅之上的松烟台。
不同于山腰处道场的暖和，松烟台上除了茫茫的云雾跟雪松，并没有过多的活物，连破霜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御元之术，也是在这样极端静谧的环境下，锻炼得日渐精进，哪怕是十里之外的动静也能洞察到。
袖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硌的。
江旻拿出来一瞧，是小徒弟费尽辛苦才摘下来的那只野苹果。
她虽然修为低微，连御物飞行都不会，却能用简单的法术，想出这样精妙的法子达到目的，领悟能力的确很强。
动作也灵活果断，像只机灵的小猴子。
一想到方才众人围着小徒弟喧闹的场景，江旻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很好，星河山的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不像自己，每次一出现，季俞之跟郦瑛的小徒弟们都会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
自己的人缘不怎么好，他一直都很清楚，所以这样的场合，他也尽量不在场。
远远地看着他们热闹就挺好。
将那只野苹果随手放在桌上，江旻原本准备继续入定吐息。
但那一抹鲜红的色彩，与这干净纯白的屋子实在是格格不入。
想了想，江旻将那只野苹果收进了一只沉重的木盒内。
不知道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小徒弟能不能住得惯。
叶含真这一觉睡得异常的沉。
屋内这张床看着简朴，睡上去却异常的舒适，仿佛陷入云朵般绵软温暖。
而且她难得的没有做梦，睡得格外的香甜，若不是小雪用喙敲门，她大约现在都不会醒。
想来这张床，应该也有些来头，不是什么俗物。
“小雪，怎么了？”叶含真打开门，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小雪低下头，将嘴里的东西递到她手里。
是一块儿泛着淡蓝色流光的玉简。
她刚刚接住，玉简之上就出现了一面水镜。
“醒了？”江旻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师尊？您找我？”叶含真赶紧把脸挪得离水镜远了些。
这玩意儿都不需要点接通按钮的吗！她刚刚睡醒，还蓬头垢面着呢！
“收拾一下，上来。”江旻淡淡道。
“啊？”叶含真默默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跟几点零散的碎星，“现……现在吗？”
“现在。”
叶含真将玉简挂了，匆匆抹了把脸，将雪羽氅一批，坐上小雪的背，往山顶飞去。
虽然身上有雪羽氅保暖，但露在外面的脸还是被山风吹得有些凉，况且山巅上比其他地方都要冷，叶含真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缩得小一些，抵御寒意。
没出发一会儿，她便被小雪带入了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若不是手底下熟悉的羽毛触感，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陷入了奇怪的梦境之中。
大约又飞了一刻左右，小雪带她突破了迷雾，视线豁然开朗起来。
山巅上有一幢通体银白的三层阁楼，最上层的牌匾上洋洋洒洒写了“松烟台”三个字，笔锋与“蝉鸣间”如出一辙。
据说无极老祖曾经在星河山住上过一段时日，想来这些牌匾，皆是出自他的手笔。
尽管已经四月末了，山巅上依然覆盖着厚厚的霜凌，连呼出去的空气都凝成了白雾，四下一片寂静。
江旻站在积满了絮雪的雪松下，背影宛如一尊静默的雕像。
“师尊。”叶含真踱步过去，对他行了礼，“徒儿来了。”
江旻回过身来。
小徒弟的鼻尖有些冻得发红，让他无端想起那个小小的野苹果。
“等着。”江旻略一思索，独自进了松烟台。
没一会儿，他便重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东西。
叶含真还没看清那是什么，那个东西便被套在了她的头上。
叶含真：……
嗯，现在她知道了。
是个帽子，还是个很暖和的帽子，连耳朵都能遮住的那种。
“这是百花谷那边做的，皮裘为底，藤枝染色，还算保暖。”江旻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下次上来，记得提前戴上。”
虽然叶含真知道，江旻他是为了自己着想。
但她的心底其实是拒绝的。
然而江旻眼底的神色，似满意，似殷切，又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师尊，您这顶裘帽，的确很暖和，也很漂亮。
但是……
它是绿色的啊！
最终，叶含真也只能昧着良心将它收下，还不得不真情实感地谢谢一番江旻的好意。
“谢谢师尊送的帽子！”
……
妈的，怎么听怎么奇怪。
江旻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解决了小插曲，江旻捡起了他的正事，“开始上课吧。”
“现在？”叶含真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夜晚是精神力最集中的时候，最是适合巩固你的灵府。”江旻淡淡道。
“我也有灵府了吗？”叶含真睁大了眼睛，“可是，我还没有筑基呢。”
虽然她知道的不多，但隐约记得基础心经里提过，灵府是要达到筑基期及以上的人，才会有的东西。
“自你学会御元之术后，灵府便随之生成了。”江旻有条不紊地解释。
“世人都说灵府是筑基之后才能生成，其实并不然，只是因为他们只有在筑基之后，才能够感应到灵府的存在，才会如此认为。”
“可是，我现在也感应不到灵府的存在。”叶含真犹犹豫豫地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江旻的嘴角，小小地弯了一下。
“有我在，你就能感应到了。”
叶含真：？
叶含真刚想问出口，江旻的手指便点上了她的额头。
又清又凉，像是一滴融化的雪水落了下来。
叶含真怔了一瞬，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等再睁开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却完全换了天地。
松烟台跟星河山全都不见了，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身旁这一片小小的区域是亮着的，除了地上有一水缸的清水，这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师尊，这儿是哪里？”叶含真握了握自己的手掌。
触感非常真实，并不像假的。
“这里就是你的灵府。”江旻打量着四周。
“我的灵府？”叶含真讶异道，“我们都身在我的灵府里吗？”
“嗯。”江旻的食指轻轻一勾，地上的那一缸清水便飞到了他的手上，“这便是你如今的修为。”
叶含真默然地看了一瞬，有些不忍直视。
……好少。
或许是看出来她的嫌弃，江旻将那缸清水递至她面前。
“把手放进来。”
“放到水里吗？”
“嗯。”
照着江旻的话，叶含真将右手慢慢地放了进去。
缸里的清水沁凉润透，只是刚刚接触到，便让她浑身都舒畅起来，整个人仿佛刚刚沐浴过后一般的轻松。
“现在，慢慢静下心来，回想你学过的课业知识。”江旻继续指导。
叶含真闭上眼睛，凝神，脑子里默默地闪过那些字句。
待她顺畅地回忆过一遍后，江旻的声音慢慢响起。
“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随着他的声音，叶含真睁开眼。
接着，她愣了一瞬。
踟蹰了一会儿，最终犹豫着开口。
“师尊，您手里的水缸，是不是比方才大了一些？”
江旻点头，语气微微上扬。
“没错，除了修为，你的灵府范围也成长了。”
经过他的提醒，叶含真才发现，周身亮起的范围，也扩大了一圈。
叶含真觉得十分新奇。
她的灵府上下仿佛盈满了半透明的水元素，让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格外的清凉。
“你是天灵根，修炼起来比寻常人要快些，好好修炼月余，应该就能筑基了。”
“嗯！徒儿一定努力！”叶含真仰起小脸，不由自主地对江旻绽开了笑容。
对未知的探索欲，总是会激起人无限的挑战兴致。
现在，叶含真就处在这样一个未知世界的大门口。
她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只等着推开门，了解新世界全貌的那一天。
江旻默默地看着她，内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冲动。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醉心于探索未知的世界。
如今，他的求知欲虽然并未消褪，但那股成长的热情，却渐渐地找不到了。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一直困囿于洞虚后期，却无法突破大乘的原因吧。
天意如此。
“师尊，您的灵府是什么模样的？”叶含真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了一句。
“想去吗。”江旻垂眸看她，细长的睫羽像是沉寂的蝶翅。
“可以吗？”叶含真惊喜地回望他。
“嗯。”江旻点头。
接着，他把手伸了出来。
叶含真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江旻的声音罕见的有些温柔。
“把手放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旻：含真，我送你的这顶绿帽子喜欢吗。
叶含真：……喜欢（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