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杉回去芝兰厅,让把人请进来。
那协理由女使引导着来至厅上,跪地问安完了,从身后随从手里拿过一个罩着红绸的金丝鸟笼,满面谄笑道:“小卑职奉国长兄之命,送此稀罕物来供殿下一乐。”
揭去鸟笼上的红绸,指着那对在笼架上站立通身白羽头顶生着黄色冠羽的鹦鹉,说道:“这凤头黄冠鹦鹉是南洋印尼国特有之物,乃鹦鹉中最稀有的品种。”说着,伸出食指在笼上敲了一敲。
两只鹦鹉“哦哦”鸣叫两声,扑棱了两下翅膀,头上的冠羽绽开呈扇状,就像两朵盛开的葵花。
协理笑道:“国长兄本还备了些金玉珍玩,要小的一并带来送与殿下。小的想着白日里不太方便,建议说傍晚时再送过来。”
“避嫌嘛,你的建议很对啊。”赵杉拿起桌上一个夹书页的木夹攥在手里,走去笼前,学着协理的样子逗弄着那两只鹦鹉,笑道;“果然不是俗品,国长兄有心了。”
协理笑道:“那长嗣宗的事就有劳殿下费心了。”
“等等,等我再试它们一试。”赵杉瞅准鹦鹉张嘴的刹那,将拿木夹的手伸进笼去。
那只嘴巴被夹的鹦鹉如发疯般在笼里上窜下跳,另一只则伸长脖子,发出犹如杀猪般的狂叫。
协理骇得目瞪口呆,见赵杉又折回书桌前,想保护命根子似的,急用手护住了鸟笼。
赵杉坐回椅上,笑道:“回去告诉王长兄,多谢他费心。只是今日我若让它们开了口,往后在朝里朝外人前人后,我可就难再张口了。”
协理红胀着脸,提着鸟笼悻悻而去。
赵杉将人打发走了,便立时吩咐敏行去贡院,取了那份题为《江山一统策》的卷子来。
敏行取了卷子回来,赵杉也不言语,拿了个套袋将卷子装了,用线绳系牢了,又递给她,道:“着人立即送去东殿。”
敏行一副诧愕的目光:“殿下当真打算要叫人送去东殿吗?这卷子的事张扬开,天王脸上必定不好看啊。”
赵杉问:“怎么?你看了那卷子?”
敏行摇摇头:“是曾大人,他听我说殿下要这卷子,便猜想到殿下的打算了。”
赵杉叹口气:“他那么个古板较真的人,也学会看人脸色了。”
敏行道:“曾大人把卷子给我的时候,只说了一句‘万勿因小失大’。”
“你拦着不让传送东殿,必然是心里有大主意了。那你说说,什么是小,什么是大?”赵杉明知而故问。
敏行道:“小嘛,当然是这卷子的事。大嘛,可就多了。天王的脸面,诸王的和气,坊间的议论,应试人的心思…”
“行了行了,相干的不相干的都让你说尽了。”赵杉摆摆手,“若然王长兄家的长史没来送礼讨情,我倒还没有打定主意将事情张扬。人来了,把话说开了,再装瞎作哑替彼遮掩,丢的就不是个脸面了。”
敏行道:“殿下实在觉得心里过不去,要张扬也不必非要告示与东殿。”
赵杉晓得她的暗示,犹豫了好半天,还是决定折中而行,道:“就叫人送去宫中吧。”
掌灯时分,绸袋由宫中又送了回来。赵杉解了来看,还是那张卷子,只是左侧写姓名的那一小块地方被撕掉了。
“这是明白示意,叫我给他遮掩啊。但愿是求仁得仁,而非助纣为虐。”赵杉叹口气,叫敏行生了个火盆来,把卷子点着,扔到了火盆里。
次日,再去贡院时,也就没有了对好文章的期待,只一目十行地粗粗看过,便让呈送东殿。
这次文科取士除三甲外,共录取一百五十多名进士。凡是主旨合题的,只要书写整齐,有头有尾全数写完的,基本上都被取了名次,最终原江宁府秀才吴容宽被取为头名状元。
洪秀全亲自召见了三甲,并予授了官职。
八月下旬,西征军围南昌城三月不克,撤围至安庆。
杨秀清以石达开代胡以晃为西征军前线总指挥,赴安庆督战。旬日后,西征军克九江府,前队进抵田家镇,抢占半壁山。
九月中旬,破湖口防军及宿敌江忠源的楚勇,占领田家镇。太平军自此控制了长江上游水路,自天京去往江西、湖北的运粮船得以畅行无阻,京中粮荒由此得解。
而在豫、晋两省兜兜转转的扫北军,克屯留占黎城,再进河南,突袭了河南与直隶交界的要塞临铭关,大败钦差大臣兼直隶总督讷尔经额所统清军。后乘胜追击,又连破直隶沙河、赵州、藁城等数座州县,北渡滹沱河,折向北行,横穿冀南,连克数城,于九月末过静海、独流,兵锋直指天津。
捷报频传,天朝上下人心欢喜。
天王洪秀全特颁诏全城放假两日庆贺。未想半个月后,却接到了林凤祥等人的求援信。
原来扫北军在天津城外的稍直口中伏,攻势受挫,撤往杨柳青,后分兵踞守独流与静海两镇。因受到僧格林沁等数路清军重兵的围困,一时难于突围北进,请求天京速发援军。
杨秀清令胡一晃率军自安庆出发北上,打通援北的线路。而同时被江北大营两万清军围困了大半年之久的太平军扬州守军的求救文书也是如雪片般飞来。
杨秀清自西征军中调回部分西征军,以赖汉英为统帅,走水路由瓜州进援扬州。
时间流转,眨眼进入冬季。
赵杉将四季温暖如春的铜厅收拾出来,改做花房。与敏行她们一起把吊兰、绿萝、水仙、绣球、马蹄莲、红掌、米兰、茉莉、蝴蝶兰、石竹等娇嫩花草,通通搬到花房中越冬。
这日午后,赵杉正拿着盆壶在花房中为绿萝洒水,忽有宫中内使来传话:赖娘娘请她入宫议事。
赵杉来至天王府,在内宫掌门引领下,穿过三大殿北侧的甬道,进入内宫。
去到赖氏寝宫,见其满面愁容,探问其故。
赖氏屏退左右,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姣儿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