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夕轻轻看了身后跟着的少年一眼,问道:“听闻这五日你在天璇峰学习?”
“是的,师父,”离之笑道,“这几日同各位师伯学了很多东西,御剑已经学成,辟谷还差一些。”
颜夕脚步一顿,学成?御剑学成?五日?
师父说她根骨奇佳,可她还用了十日方才掌握,这人竟比她快了一倍?!
颜夕内心有些欣喜,毕竟没有师父不期望徒弟有才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问道:“可有人欺负你?”
离之笑容如常,“并无,师兄们都很友好。”
“啊?师弟,那——”
“怎么了,师姐?”
离之转头看她,不知怎得,桔梗突然觉得那少年带着笑容的脸有些陌生,单纯的心思暂且分析不出为何陌生,但就是直觉般地有些奇怪。
可随之那少年以口型说道:“不要说。”,方才的感觉瞬间消失。
桔梗愣了一下,只道是自己的错觉,收拾好了心思,她承诺般地点了点头。
颜夕好似什么都没听到,步履如常地朝前走着,一眼都没朝后看。
离之见了,松了口气,但说不清到底心里是高兴还是失望。
两个人随着颜夕一路走,眼见即将路过摇光宫,那人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离之不由得出声问道:“师父,我们不回去吗?”
“不,”颜夕清冷的话音从前方传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直到眼前出现另一幅景象,颜夕才停下来解释道:“我知道你对那个塔楼有疑惑,可你却从未出声问过,有惑而不解是修仙者大忌,剑修更甚,易导致修为停滞。“
离之的视线没有落在眼前壮观的场景上,看着颜夕老实道:“是!弟子受教了!”
颜夕:“既然你不问,便由我来说。”
她侧身,以便身后的两人看得更清楚。
三人站在摇光峰的最边缘,前方是漫无边际的云海,洁白的云朵缓缓地飘着,偶尔打个卷,露出摇光峰下面的样子,不过因为白云旁边有茫茫雾气,那底下的样子根本看不真切,只隐隐有些深蓝色浮现出来,像万丈深渊。
在距离云海数十丈之远的高空上,空悬着一个两层高的塔楼,周身红光耀眼夺目,充满诱惑而又令人畏惧。
就在这时,颜夕道:“这是寂灵塔。”
离之与桔梗将目光转向她。
颜夕:“寂灵塔中是仙界之基——寂灭。”
离之牢牢地记住了颜夕方才说过的话,立刻问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在这样显眼的位置?”
“因为没人敢动。”颜夕看着高处的塔楼,淡淡道,“寂灭寂灭,它能在一瞬间毁灭万物,恢复静寂。具体有多大的能量,谁也不知道。仙界之人也是怕一个不慎,就死在它手里,这才祸水东引,将它放到了人界上空。”
桔梗的小脸皱了起来,“可万一有人想不开,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呢?”
颜夕看了她一眼,“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少女。”
桔梗一愣,“啊?六师叔我就是问一下,没想这么做啊……”
离之无奈,为了阻止他那个小师姐继续犯傻,他笑道“师父,我也想知道。”
说完这句话后,颜夕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似乎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不过还没等离之看清,颜夕就转开了目光,解释道:“整个灵犀山是一个阵法,没有允许旁人是进不来的,这是第一道屏障,”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是七峰后山是阵法最薄弱的地方,你们谨记远离哪里。”
见二人点了点头,她继续道:“寂灭灵石送到人界的时候,由灵犀老祖、玄心老祖以及一些我记不住名字的上仙一起,封印在寂灵塔中,开启方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是第二道屏障。”
“你们看这里平静的很,其实……”她一扬手,一道微弱的法力就朝着塔楼的方向飘了过去,可那金光方才进入云海范围,平静许久的云海突然翻腾起来,柔软的云朵化为锋利的刀刃,顿时打消了她那点微弱的法力。
许久之后,云海再度平息。
颜夕道:“这就是第三道屏障。”
这一系列的变化看得两人惊叹不已,还是离之先回过神来,笑着行了个礼,道:“弟子疑惑已解,多谢师父!”
少年笑容真挚,是由内而外的感激,颜夕似乎也被感染,微微勾起嘴角,道:“明日开始,由我教你辟谷之术以及灵犀剑法,学习过程中有什么不懂的要及时问,莫要藏着。”
离之:“是!弟子知道!”
意料之外地,桔梗也对着颜夕行了个礼,极其恭敬,“弟子多谢六师叔!”
颜夕微微挑眉,“你谢我作甚?”
女孩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谢谢师叔让我看到了这么壮观的场景。”
“不必,”颜夕转身,这次确实要朝着摇光宫的方向走了,“在你师父面前不要提及这件事,以免多生事端。”
桔梗的小脑袋还不能明白多生的事端是什么,旁边的离之却忍不住笑起来。
看来师父已经受够五日面壁了。
自第二日起,颜夕依言对他进行讲学,离之在剑法方面进步神速,但奇怪的是,辟谷之术却学得磕磕绊绊,很是艰难,这导致他很长时间都不能断了人界的食物。
而且,尴尬的是,因为颜夕对除了冰糖葫芦其外的食物都没什么执念,因此摇光宫上已经十多年没开过火了,更别提食材了。
万般无奈之下,离之只得每日在饭点时御剑到天璇峰报道,毕竟那里还有些年纪较小的孩子仍未习惯辟谷或是戒不掉饭菜的味道。
但……
“咦,这不是那位闭关多年的离师弟嘛,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学会辟谷吗?”一个十三四岁地少年走近了离之正在用餐的桌子,语气嘲讽地道。
离之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朝这人礼貌一笑,“学艺不精,让钱师兄见笑了。”
“这少年名叫钱来,原本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家道中落,父母皆因病故去,只剩了他一个,沦落到在街上抢饭吃的地步,恰巧师父经过,就将他捡了回来。”
林泉清摇着扇子看着屋内情景,对颜夕解释道。
“钱来?”她的嘴角有些冷,“从名字到人都透着一股势利气质。”
林泉清继续道:“师父本意是给他个容身之地,并引导他向善,但身为富商儿子时期欺负人的坏习惯似乎根深蒂固,这么多年都是这副德行。”
颜夕的视线紧紧盯着正在放肆嘲笑的少年,问道:“这是谁的弟子?”
“……“
林泉清面色上有些尴尬,收扇咳了一声,道:“……我的。”
颜夕将目光转到他身上,林泉清突然觉得有些冷,就听那人缓缓道:“你,就教出了个这样德行的人?”
“见笑?”钱来哼笑一声,“我哪是见笑,我都要笑死了!赫赫有名的颜夕上仙,竟收了个废物徒弟,这传出去,还不教天下人笑掉大牙?”
离之依旧笑着,那表情像是受到了夸奖一样,嘴角咧起的弧度看起来有点傻。
这时,似乎是动静大了,许多弟子纷纷围了上来,看样子都以钱来为尊。一个长着鹰勾鼻子、看起来与离之差不多大的少年凑到钱来身边道:“师兄,这人怕不是个傻子,这样竟还能笑得出来?”
钱来道:“哈,原来这徒弟不止是个废物,还是个傻子?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喂!傻子!”钱来朝他扬了扬下巴,“你说你一个废物,却当着颜夕上仙的徒弟,你不羞愧吗?要是我,早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下山了,怎么还有脸呆在这啊!”
鹰钩鼻道:“脸皮比灵犀山都厚!”
“哈哈哈哈哈哈”
离之还是笑,微微低下头,道:“师父还在等离之回去练剑,各位师兄,先告辞了。”
他正要越过他们朝门口走去,冷不防钱来大力一推,将他推了一个踉跄。
钱来嘴角挂着冷笑:“别急着走啊,前些日子都让你用御剑飞行跑了,今日在这屋子里看你能往哪跑!”
离之的忍耐力超乎寻常的好,他稳住身形,看着众人,声音平静的道:“不知各位师兄今日到底有何事?”
鹰钩站没站相,得瑟般得抖了抖腿,“何事?看你不爽,想揍你呗!”
“对啊!看你不爽!”
“没错!”
“……”
一个有些胆小的弟子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拉了一下钱来的袖口,“师兄,我们这样不好吧,万一要是颜夕上仙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法不责众,她还能将我们都赶出门派不成?”钱来扯出了自己的袖子,又朝着离之的方向挑衅道,“再说了,我们的小师弟能让上仙知道这件事吗?”
离之握着木剑的手松了紧,紧了松,最终还是笑了笑,没说话。
颜夕皱了眉,就要往里面走去,林泉清忙拦着她,道:“你也不能护他一辈子,这事要是他自己不反抗,没人帮得了他。”
颜夕道:“你不懂。他这是觉得,我不顾门规收他为徒从而引起了众人对我的不满偏见,这些都是他的错,可我从不怕那些。若我不出手,他会一直忍下去。”
顿了顿,她道:“他太懂事了。”
“‘十个剑修,九个张扬”,他们都以为这句话是说修剑会使人变得锋芒毕露,但其实,锋芒毕露的人,才适合修剑。”林泉清一手放在她身前,缓缓劝道,“不逼一逼他,怎么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颜夕垂眸,似乎在考虑他话中的道理。
良久,就在林泉清以为她已经改变主意的时候,那人一挑眉,眉目间勾勒出一抹傲慢的笑意,“我的弟子,为何要逼?”
少女的笑容傲慢张狂,光彩夺目,却不会让人觉得违和,仿佛她就应当是这样的人,俯瞰众生,睥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