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突然,堂中传来一声叹气,众人朝着声源望去,只见一直垂眸不语的将军府大小姐朝着颜夕的方向福了一下身子,轻声道:“多谢上仙好意,但……还请上仙全力保护二妹性命。”
颜夕双腿交叠,支着下巴,问道:“那你呢?”
洛知卿抬头,目光沉静,“生死有命,不如顺其自然。”
颜夕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突然说出了一句令人不知所以的话:
“可曾听过凤凰涅槃?”
洛知卿愣了愣,点头道,“听过。”
颜夕问:“可想?”
这次那人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堂中也没有人出声说话,一时寂静下来。
半晌,她点头,道:“想。”
颜夕笑了,不似平时勾唇,是愉快地笑出了声。
离之望着她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旁人不明就里,只默默地看着堂内两人的互动,此时见颜夕此种神色,更是大惑不解。
林泉清眼中划过一丝狡黠,收了折扇,对颜夕正色道:“师妹如此做法不妥,师父教导我们要处事公正,若你只保大小姐,不顾二小姐安危,实在有失偏颇。”
那少妇眼中一亮,似乎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连忙附和,“对,对!”
颜夕抬眼看他,眼神中有些冷,“师兄可真是将他老人家的话奉为圭臬啊!”
林泉清也看着她,反问道:“师妹不是?”
“颜夕怎敢。”她将脸撇过去,脸色不善地道“那依师兄之见?”
林泉清:“自然是住在离二人距离相近的屋子中!”
颜夕冷哼一声,站起身,目光有些冷,“既如此,那就希望师兄不要顾此失彼了。”
洛长墨眉心一凝。
她这意思,莫非这位林上仙想要保护洛云瑶?!
眼见颜夕与离之已经走出了门,洛长墨急忙追了上去。
洛知卿也在此刻向二夫人告退,离了此地。
看着门外消失的四人,林泉清心中暗自笑了笑,面上却十分抱歉地对少妇道:“二夫人,门中师妹年龄尚小,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您见谅。”
少妇:“哪里哪里。”
二夫人心道:见谅?那女上仙怕不是故意来气她的吧,明摆着是站在洛知卿那一边的!
……不行,为今之计,只有好生招待眼前这人,云瑶的性命才有保障。
南房的那些凡夫俗子哪里有仙界之人来的管用?
思及此,少妇立刻唤了一个婆子进来,那婆子径直走向林泉清,朝他怀中塞了一个钱袋。
少妇笑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望上仙能够尽全力保小女性命。”
说着,她便摸了摸洛云瑶的头,明显是告诉林泉清,“小女”到底指何人。
林泉清垂眸掩住了眼角的一点笑意,再抬眼,立刻拱手行了一礼,严肃道:“夫人放心,定不负所望。”
另一边
“上仙,上仙请留步。”
颜夕停下,看着身后洛长墨急急忙忙地跑到她旁边。
她道:“你有何事?”
洛长墨笑了笑,道:“上仙莫要生气,林上仙想必也只是不想伤了和气。”
颜夕垂眸不语,从他的角度看倒像是余怒未消的样子,他心里那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这位与那位林上仙意见不合,而那人又想帮着洛云瑶,也就是说,颜夕上仙是站在卿儿这一边的吧?
思及此,洛长墨取下腰侧的荷包,对颜夕道:“上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离之一见,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
颜夕不为所动,淡淡问道:“为何?”
洛长墨将荷包推进几分,诚恳的道:“望上仙一定要救下卿儿性命。”
颜夕抬眸,见那人眉目坚定,眼中忧虑恳求不似作假,看来确是个好兄长。
她伸手拿过洛长墨的荷包,无意识地摩挲了片刻,突然轻声道:“那赏金……”
“您放心,”洛长墨道,“一千两白银分毫不差。”
一千两?!
离之愣了一下,那一品楼掌柜不是说五百两?
“一千两啊……”颜夕笑了一下,“我一定护她周全。”
得了承诺,洛长墨也就放下心来,当即提出领着二人前往住所。
见洛长墨在前方走着,离之快走两步,行至颜夕旁侧,小声问道:“师父是不是一早知道张贵全骗了我们?”
“知道算不上,”颜夕慢下步子,与洛长墨隔了些距离,道,“只是有些猜测罢了。”
“无奸不商,张贵全怕我们将赏金也当作交易的一部分,于是这数目当然说的越小越好了。”
离之问道:“师父如何能猜测出来?”
颜夕看了他一眼,“我在外走了三年,见得多了,自然就猜得出了。”
她的目光转向前方走着的人,语气上是熟悉的漫不经心,“为财、为私、为名、为权,骗人不需眨眼,谎话可以连篇,这是我见识到的人性。”
离之抬头,那人清冷的侧脸就映入了眼中,没有丝毫妆饰,也没有丝毫表情。
这样的师父呢?
她也会骗人吗?
鬼使神差地,心中的话控制不住地说出了口。
颜夕脚步一顿,垂着眼停了下来。
离之一愣,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竟然……问了自己的师父这样的问题?
就算是普通人,也不会愿意当着旁人地面承认自己会骗人吧!
这与对着别人说自己是坏人有何异?!
他都……干了什么啊。
心中一慌,离之立刻解释道:“师父,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想……想……”
颜夕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清清冷冷的,淡漠地一如既往,看不出被问到这种问题的窘迫,也没有被触及隐私的愠怒,有的只是如湖水一般的平静,仿佛她听到的只是一个类似于“今天天气如何”的问题。
就这一眼,离之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在这样的眼神中,颜夕缓缓道:“我也是人。”
说完,那人便转身离去。
半挽的长发垂落于白纱衣上,像一幅上好的水墨画,落入离之的眼中。
他一直觉得颜夕像北极之地飘着的雪,不只是清冷的眼神与表情,更多的,是她的姿态。
从不感到悲伤,从未惧怕死亡,这样的人感情淡的可怕,于是他经常会想,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像那些落雪遇到阳光一般,融于天地,散于天地,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毕竟,她不会有牵挂。
“阿离。”
清清冷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离之回神,就见那人似乎发现了他在发呆,停下了脚步,正疑惑地望着他。
他突然释然地笑了,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可她会说谎。
他方才知道,师父会为了某件事某个人说谎。
这样的话,是不是也算有牵挂呢?是不是也……不会轻易离开呢?
因为私心,洛长墨还是将颜夕安排在了一个小院子中,与洛知卿的所在仅有一墙之隔。
不过要是走门的话,倒是还要穿过一个回廊。
颜夕嫌麻烦,也就没有去看。
如今太阳即将落山,残存的余晖照在干净的小院子中,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已将二人带到地方,洛长墨正要离开,颜夕突然道:“洛……”
被喊到的人站定,耐心地等着这人要说的话。
……等了半天颜夕也没想出来到底是洛什么玩意。
她只好道:“麻烦为我弟子准备些吃食,他会饿的。”
离之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诧异于她竟然记得这些小事。
“前厅,也就是大堂的旁边,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离公子与上仙可随时去那里用餐。”洛长墨彬彬有礼地道,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我叫洛长墨。”
颜夕恍然大悟,“哦。”
离之没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