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有点疼,“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午时正一刻。”
南乔按了按太阳穴,“纪舒,你进来。”
纪舒闪进马车,正是黑影。“主子,在这儿歇脚,只怕得在野外过夜。加紧赶路,戌时初应能到下一个驿站。”
碧心垂着头,原不敢多看,听了这话,也只是弱弱的反驳道:“公主的身体尚未恢复,怎么受得住这么赶路。”
南乔噗嗤一笑,冲着纪舒说:“你瞧瞧,我身边也有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了。”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只管赶路吧,别在路上耽搁太久。”
大齐历代皇帝陵寝,修得离京都确实远了些,以南乔她们如今的脚程,没个三五日着实到不了。南乔心里装着事,自然不愿意在路上多耗时间。
“纪舒,那边有来信吗?”
“回主子,大姐传了信了,说是已经办妥了。”
已经午时了,想必驸马她应能做出决定了吧。
宋如希一觉醒来,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枕边方方正正的叠着她的朝服,朝服上面是一封信。
写着:驸马亲启。
南乔偶尔是喜欢跟她玩这些小把戏,说是夫妻间的情趣。
第一页写的是工工整整的和离书,和离人那里签着苏南乔的大名。
第二页写着……如希,我不喜欢林云松做我的驸马。
不喜欢林云松做她的驸马,宋如希手上一紧,她在威胁她,宋如希太了解南乔了,不和离,就意味着,她宋如希别想在安安稳稳李代桃僵。
可是……
林云松没死,南乔也已经受到了惩罚,还愿意与她和离,不是圆满了么?为什么,她心里不太高兴。
空气里全是南乔的味道,四处都是她们俩生活过的痕迹,这假夫妻当的,让人迷茫。
“驸马爷?皇上有请。”
*
养心殿。
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一只小盒子,宋如希低头跪在底下,不敢说话。
终于,皇帝开了尊口,“云松啊,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头子也不好插手,乔乔不懂事,你就多担待点。”
宋如希心中纳闷,南乔既然连和离书都写好了,哪还有什么担待的余地?也只低声应了。
“对了,那个林松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宋如希一愣,随即想起自己冒用了林云松的名讳,害得林云松只得化名林松前来应试,这一想,才恍然发现,她这个女驸马,竟已做了三年之久。
皇帝眉头一皱,“云松?”
“回皇上,昨晚臣走之时,太医说已无性命之忧了。”好在无性命之忧,若南乔真的杀了当朝探花,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南乔在百姓眼中原本就没什么好名声。
皇帝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靠坐在椅背上,看似不经意的问道,“那林松同你是有什么关系么?”
想是她昨日之举太过,公主刺伤当朝探花,身为驸马,她不安抚公主,反倒先去照看探花,纵是有天大的由头,皇上作为公主的爹肯定有不满的地方,再加上两人名字只有一字之差,难免让人起疑。
宋如希硬着头皮说,“回皇上,并无关系。”心里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去看皇帝,哪知皇帝却换了话题。
皇帝手上把玩着一只锦盒,难得一脸高深莫测,“乔乔走前,特地来给了朕一只锦盒,说是林昀检一案已七七八八了。”
说到这里想起南乔挽着他的手臂撒娇的模样儿,说是再没精力管这案子了,把他给心疼的哟!他的心肝宝贝哟!
皇帝正了正身形,一本正经地说:“虽说林昀检是你生父,但这案子原是你同乔乔一起查的,朕也信得过你的人品,你将这案子结了再呈上来吧。”
心中微微诧异,宋如希叩首,应道,“谢主隆恩。”
*
锦盒内是一只小小的钥匙,别人或许不懂,宋如希却知,这钥匙所配的就是南乔的首饰盒子上的锁,虽是寻常不起眼的首饰盒子,里面却没装什么首饰,南乔的老底儿几乎都在这盒子里。
南乔这个人,明明在朝堂之上气势逼人,私下做派却又很小孩子心性。察觉到南乔在偷偷查林昀检时,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两人腻腻歪歪关系还算不错,可当宋如希提出要明查林昀检一案时,南乔确实是黑了脸的,那时被南乔无视了两天吧,后来好声好气的在床上哄了一天才把她哄好,想来也是荒唐。
话说回来,陵园那地方,宋如希不久前才与南乔去过,环境静谧,但人烟稀少,也不知道南乔一个人住不住的惯。
思绪飘着飘着已经到了状元府,宋如希纵然心不在周遭事物上,也察觉出来气氛不对,她低头想事,自然没注意到一路上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现下自然是注意到了。
日常在街角躺着晒太阳的叫花子也瞟了一眼宋如希,嗤笑着说:“一表人才的君子,水性杨花的荡-妇哦!”
宋如希一脸懵逼,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得不动声色入了府。
府中气氛也怪怪的。
“匡叔?”
一个身着蓝色儒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儒雅汉子拱手迎了出来,“林爷。”
匡忠义,字仁安,在大齐京都文人雅士中,也算得一名大儒,只因家世问题不能入仕,南乔与他斗过几回文章,皆难分高下,后来终于被南乔诓骗了来做这状元府的管家,打理阖府上下事物。
据南乔自己说,本是想让匡忠义打理公主府,可公主府一切井井有条,半个人也安插不进,只得作罢。宋如希那时依着南乔的时日多,从不插手她这些小把戏。
平日里匡叔也只叫他驸马爷,今日改了口,宋如希一时反倒不习惯。
“府中有什么事吗?”宋如希踏着步子,状似不经意的问。素知匡忠义此人性子耿直,不会瞒事,又智慧过人,拐弯抹角的话也不用担心他听不懂,也难怪南乔非要将他弄来。
匡忠义仔细看了看宋如希,见她确实不像知道个中内情的样子,才解释说:“现在京都传言四起,说南乔公主看上了新科探花,强逼不从反下杀手。今日一大早,宫中就传出您与公主和离的消息,更是坐实了这一谣言。”
宋如希愣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清楚明白,喃喃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林爷?”
宋如希转过身,闭了闭眼,“匡叔,你先下去吧。”脑袋里面翻江倒海。
南乔,喜欢上真的林云松了么?是了,这样才说得通不是么?昨日问她,为什么要杀林云松,她明显不高兴了,其实她喜欢林云松,这再好不过,再好不过了。
“我最喜欢的,是驸马呀~”那时南乔依偎在她怀里,细声细语的撒娇说最喜欢驸马,可是,驸马,原也是林云松不是么?
南乔,果真水性杨花么?
宋如希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心里、脑中一片混乱,她想揪出南乔问个明白,可南乔早就走了,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伤神,南乔与她,分开不是最好吗?
她突然很想问问南乔,有没有喜欢过她。
恍惚间又想起三年前迎娶南乔的时候,红衣黑发的南乔,笑起来是真的好看。
南乔早就知道她不是林云松,却仍然嫁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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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该盖盖头了。”
庄嬷嬷望着铜镜里公主的模样儿,有些看不真切。
这个时候原是该由新嫁娘的至亲陪同,教导些婚后琐事,闲说些杂七杂八的话,但皇后早逝,公主与先皇后族人也不亲近,更别说这各宫的娘娘,皇帝还没开口让公主自己选几位后妃或命妇,公主径直拒绝了这一流程。
“你们先下去。”
还是那一如既往嚣张跋扈的声音。
梁上人翻身而下,那一身大红嫁衣的人仍对着铜镜。
“公主,你不能嫁。”
不语。
“那个林云松是个女的。”
南乔转过身,盯着那人,“你这五日,去了哪儿?”
符流又是那一副不羁的模样,“那天不是你让去查查咱们这新科状元的来历嘛。”符流一脸贱兮兮的神秘样子,“恰巧听到状元公说什么谁料纱帽罩婵娟,一时兴起去了趟襄阳狱中看了看那个真的林云松,嘿你还别说,这俩人长得都不赖。”
符流扯了张椅子随意坐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以他的脚程,来回襄阳查清这些事,原用不着五日。至于结果,反正南乔会解决的,不是吗?
南乔一愣。
女的?那又怎样呢?只要是新科状元,哪怕是头猪,她也得嫁。
南乔笑了笑,又转回身,“你既去了五日,事情的来龙去脉定是查清楚了。”
“那林云松原与湖北襄阳道台宋之卿的女儿宋如希有婚约,后林家衰败,宋之卿就不想认账了。”符流顿了一顿,随手拿了个苹果‘咔嚓’一口。
南乔微微皱眉,“这个林家,可是原河南布政史林昀检的林家?”这事儿开始有意思了。
符流翘着二郎腿,嘴里吧唧吧唧嚼着苹果,含糊不清的说:“对,那是林云松的亲爹。”
“林云松又怎么去了襄阳狱中?”
“不愿意悔婚呗,就被宋之卿弄进去了。宋如希想救他又没有办法,就冒名科举咯,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个宋如希,倒是个妙人,南乔心想。
“公主,吉时快到了。”庄嬷嬷的声音低沉沉的,不偏不倚撞进了南乔耳中。
“你先下去,在公主府听唤。”
符流咽下了最后一口苹果,傻愣愣地望着南乔,有点儿没缓过神来。
南乔并不看他,高声唤道:“你们进来吧。”
“南乔?”
南乔仔细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嗯,很美。仍不理符流,径直站起身往外走。
“南乔,驸马是个女的。”符流不明白。
南乔顿住脚步,“那又如何?”
庄嬷嬷带着一众宫女已经过了大门,正往内室来。符流无奈,一个闪身上了房梁。
符流想不明白,南乔是当朝唯一的公主,怎么能那么平静的嫁给一个女人?真要嫁给一个女人?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放?不对,南乔肯定有办法的。对!南乔肯定有办法的!
“一拜天地。”
宋如希,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二拜高堂。”
宋如希,既然敢娶我可不要后悔啊。
“送入洞房!”
宋如希,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呀。
檐角的琉璃灯随风晃了晃,宋如希的影子被拉的老长,隔着雕花木门隐约能看到喜床边凤冠霞帔的公主,原本,她也该凤冠霞帔才是。
“驸马爷,请入洞房吧。”
宋如希一惊,难道这一步真的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