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凉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这也太酸了。果见景陶跟闻着腥儿的猫一样黏他更紧:
“我当然看到你了,你都快哭了。”
“胡说八道!”
粗糙的手掌抚着楚凉的下颚,迫使两人面对面,独属于李星月的疯狂都被脸上的热气吹散了:“我只是有些代入罢了……你不也一样吗。都是演的罢了。”
“本来我入着戏呢,看到你快哭了,直接给我吓出来了。”
景陶慢慢凑上去,唇贴唇柔软,这是头一次两人在一起他却无比的思念对方。
楚凉躲了一下:“有人……”
“我锁了。”
景陶把楚凉的脸按回来蹭着他的鼻子细细的亲了一会,终于把人给亲软了,不再硬邦邦的阻着他。
女款的翠烟长衫内外皆有几处系带,穿脱皆不甚方便,楚凉迷迷糊糊之中却感觉身上的衣服被解掉了一半,一只不安分的手还在腰眼处游离。
就在意乱情迷之际,突然大门处传来重重的叩门声。
响起化妆师的大嗓门:“景老师和楚老师换完衣服没有!要不要帮忙!”
景陶脸色不愉,抱着楚凉的动作就僵在那里,不爽极了。
得不到回应,门外的声音又催促了起来:“景老师你在里面吗?快到你了,王导正到处找你呢!”
景陶这才妥协一般的给楚凉系回衣服,压着心头那点旖旎,不忘叮嘱道:“晚上你先回去,回你房间,床上等我。”
楚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整好衣襟两人相继出去了。
到了晚上,景陶果然让助理打着掩护偷偷摸摸溜进来了,楚凉那时刚关了床头灯准备睡觉,视线不明,就只看见一个黑影子迅速脱了衣服爬上床。
如果不是认得声音,这情况还诡异的有些刺激。
“困了。”楚凉任由一双大手搂搂抱抱,无甚精神的躺尸。
“还难受呢?”还吃醋呢?
楚凉带着懒懒的鼻音:“不难受,没事了。”
好家伙,这就是事大了。要不是化妆间被人打断,他也不能一朝回到解放前。景陶搂着楚凉,低低缓缓的说:
“不就是温昭仪,庚帝不过是存心利用她,你还不知道吗,嗯?”
“那个安乐欣是个脾气挺大的星二代,我认得她爸爸,我怕她闹起来耽搁我们拍摄进程才没理她。谁知道她这么做作小动作这么多,以后我远着她,一点好眼色也不给行不行。”
“再说我又不喜欢她,管她那么多,我只喜欢你是不是?”
“进组的时候,也是你让我冷着你才有感觉,你不能因为这个事生我的气吧。”
“你不生气,我以后才好陪你对戏是不是?不然我可再不敢了。”
他用着庚帝的声音,字正腔圆的古风发音,却说着庚帝永远不会说的台词,呢喃语气在哄人。
楚凉没有回应,景陶却知道他听着很认真,半阖着眼装不在意的躺在他怀里,仿佛傲娇李星月上身。
实则心跳被拨弄个不停。
景陶说:“入戏难受的不止你一个,我也压抑着呢,不过你吃我的醋的样子我更喜欢。真好看。”
楚凉终于受不了这脸红耳热的骚扰,一手推着他的胸膛,推远了点。
“好了可以了。明天还有重头戏,注意一下别影响了发挥。”
“……”
黑暗中,景陶看着狂拽被子的楚凉,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你搂着我睡。”
楚凉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伸出了胳膊,搭上去:
“晚安。”
第二天,准备就绪的片场晴空万里,无云无风,是个好天气。
随之而来的是楚凉口中的重头戏,确实是他手中剧本里最为重要的一场。
温昭仪受封为皇后的那一天,李星月的人生也就此落幕。
朝堂局势瞬息变换,尤其在庚帝刻意打压之下,被削了兵权的李家日渐式微,身为皇亲的温家外戚却掌权独大。
那时候,李家翻身的希望还在李星月身上,只要他能在后宫扎稳脚跟、重新取得皇帝的信任亦或是荣宠,他们都有再翻身的机会。
接着庚帝册立温昭仪为皇后的制文就下来了,礼部尚书赴内阁承制,挑选了五日后的良辰吉日进行册封大典。
至此,李星月再不心存侥幸,眼中也没有了月亮和星星。他的骨血终于被啃食干净,心也空了。全靠一副傲骨撑着,骷髅一般的行尸走肉。
那一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所有他不想见到的人,他的敌人,脸上都笑开了花。后宫传讯报喜,青鸾宫却是愁云惨淡如同冷宫,哪怕是宫内最底层的太监也知道,荣贵妃一日不如一日,彻底败了。
庚帝来的时候,恹恹的宫人还在热一些残羹冷炙,连通报都忘了。
李星月坐在梳妆台前神情呆滞,脸色苍白,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在机械的换衣束发。
男式的纯白孝衣,男人的白玉发冠,一身男装形销骨立,唇色发紫不施粉黛,哪里还有荣贵妃半分娇艳的模样。
待庚帝看清这一身行头,一贯冰冷的眼底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情绪,严厉的喝问道:
“你这是干什么!给谁守丧?就算你们李氏的人全死光了!也不该在这样喜庆的日子穿的这样晦气!”
“难不成你是在诅咒朕?怎么……女人不想做了,想让全天下都知道荣贵妃是李家搪塞上来的男人!”
庚帝来青鸾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李星月也曾日夜点着最上好的龙涎香期盼帝王亲临,如今真的见到了,桌上的香炉早已心字成灰。
李星月恍惚间听到“李家搪塞的男人”,这才将无神的眼珠转过来,见到那张朝思暮想的君颜,却不是昔日处处留心的倔强委屈,也不是他惯做的盛气凌人,而是如鬼般阴阳怪气的笑。
“我们李家……哪有什么小女儿,皇上不是最清楚的吗?”
“若不是圣上执意联姻,何来李家搪塞?呵呵,荣贵妃,荣禄尊上,真够虚伪。在皇帝眼中,李星月不过是李家安插的一个该死的眼线;在李家眼中,我也不过是被制于后宫的皇上的质子罢了。”
李星月指尖用力,将木梳掰碎了,齿扎入了皮肉也在所不惜,这是他毁掉的最后一件陪嫁。
“功高震主,狡兔死走狗烹,皇上要灭了李家,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好啊,好的很……我李家自尚祖起,世代护国戍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杀人也不过头点地,皇上何苦杀人诛心,如此折磨于我!”
男人站起身,逼视庚帝,似要将他的血肉也咬下来一块,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颜色!
庚帝望着他眼中的情绪,早就斩断了藕断丝连的牵扯,只有爱憎分明的恨意。忽的也激动起来:“你们李家?你们李家……为了兵权,为了维护你们所谓的家族利益,甚至可以不惜打败仗,割地赔款再所不惜!还敢说什么护国戍边?你们眼中真的有朕这个皇帝,有这姜初的大好山河吗!”
庚帝扯着他的领子离他极近,眼中暴怒的风暴自然也刮到了李星月的脸上。
两个激烈的对峙的人愤怒到极致,能品尝的就只有悲伤和绝望。如若不在此,如果不是命运弄人,他们还是两个驰骋在疆场意气风发的翩翩儿郎。
李星月倏尔红了眼眶,面对什么他都不曾示弱,可说这句话,他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我眼中再无太白……黄泉碧落之下再见,必用你血慰藉李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太白,长庚那颗星。他眼中,再无那颗星。
这话就是大不敬了,庚帝的反应也很大,似要当场将他撕碎一般。
走的时候将大门都摔掉了下来。
却不知他走之后,李星月便以这副男装英姿飒爽的模样端正的躺下了。
他服毒自杀了。
李星月死前想过很多,想他年少时光的那般妄想,想入宫前母亲的谆谆叮嘱,想父亲为家族谋划所背负的沉重……想诸多像他般骄横跋扈的族人……
天之骄子。
阶下之囚。
不过此刻都已没有了意义,他怕是看不到温澜澜辉煌的庆平之章,见不到多盛大的封后之仪,也不必折辱于她之手。
李星月的眼眶变得青重,一开始痛苦的不能自已,摇摇欲坠的身体越捱却越发心神安宁了,望着曾让他感到窒息的天顶横梁,紫檀沉香雕花柱竟有种解脱之感。
“父亲母亲,星月不孝,亦无颜苟活相见,但必不会牵连李氏一族……”
说罢便闭上眼睛咽了气。
窗外的风风雨雨似都歇了。
等庚帝知道消息前去的时候,尸体都冷了。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谁也不让殓,直接一把火把青鸾宫烧了个干净,大火整整旺了一天一夜,只留下些残壁黑灰。世人都道,庚帝竟恨李家至此。
起居注更有记载,温昭仪封后之日,荣贵妃穿素以白孝触怒圣颜,遂服毒自杀。庚帝恶,夺其谥号,打入奴籍贬入冷宫,寝宫一把大火以炬。不使人往。
这得多恨,人死了也要贬其为奴,打入冷宫,住过的地方更是烧个干净。
庚帝从来是个狠人,再加上后来倾覆外戚,所作所为更是在史书上为他的狠做了最好的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