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可莫要妄自菲薄。”赵婆哂笑道。
宋乐舒提了提僵硬的嘴角,赵婆正在认真打量着宋乐舒,她良久之后才收回视线,道:“宋姑娘模样端正,算是老婆子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了——”
她视线中的打量和审视让宋乐舒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是长安初雪中,抄着自己手臂要将自己送到教坊司的官差一般。他们的目光带着若隐若现的垂涎,她像是案板上的肉,被人估算着价钱几何。
此时此刻,若是宋乐舒还未醒悟,那她也算是太痴傻了一些。
赵婆抱着别的心思。
果不其然,就像是为了印证宋乐舒的猜想一般,赵婆继续道:“宋姑娘没有考虑要找个人家吗?”
宋乐舒神色骤然一冷,整个人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她站起身,眼波流转之间,视线落在了赵婆的身上。
想到这个人救了自己,宋乐舒原本冷凝的神色缓了缓。
她露出了一个还算恬静的笑容,逐字逐句道。
“宋乐舒,非腰缠万贯者不嫁;非王公侯爵者不嫁;非真心待我者不嫁。如若以上都不能得,那我宋乐舒便要那能比肩史书伟人的盖世豪杰。”
她顿了顿:“阿婆能找到这样的人吗?”
话落,宋乐舒欠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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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赵婆一事后,宋乐舒便有意和她疏远了许多。
二人住所不想近,相遇的几率也小之又小。可不知是怎么的,自从那日之后,宋乐舒倒是总能看见赵婆。
她先是到隔壁卖烧饼的阿婆家买烧瓶,后又是跑到自己的书斋来买书。
宋乐舒看见她便浑身不舒服。
可赵婆的性子实在是太过热切,她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照样和宋乐舒说着些体己话。大多数时候宋乐舒都充耳不闻,要不就是敷衍了事。
来往的客人中,有些知道赵婆底细的。
听他们说,赵婆是这附近有名的媒婆。
她是有些伎俩的,赵婆平时从事的其他行当,也不过是用来接近那些男男女女的手段罢了。
那日赵婆去居卓武馆,也是给别人说媒去了。
宋乐舒正出神时,那赵婆却是又来了。
“姑娘今儿精气神真不错。”赵婆尴尬笑笑,和宋乐舒套着近乎。
宋乐舒本不愿和她过多纠缠,但赵婆却像是盯上了她一般,每日都要来书斋这露个脸,宋乐舒也摸准了她的习惯,自己只要冷着脸不说话,赵婆自然就会离开。
可今日,见宋乐舒冷着脸后,赵婆反而坐了下来。
宋乐舒提笔的手一顿,墨点晕在了字迹上,留下了一个碍眼的污渍。
“那日宋姑娘和老婆子说的要求,老婆倒是想了想——”
宋乐舒强忍下心中的不耐烦,装作没理她的样子。
“王公侯爵倒是不好找,不过这腰缠万贯者倒是有一个。我和他提过宋姑娘,他对你倒是也满意。”赵婆凑上前来。
宋乐舒转过头去,赵婆正要靠近的脚步忽地一顿,愣在了原地。
“阿婆真是煞费苦心,不知道他给了你多少礼金,让你这般费口舌。”宋乐舒暗讽道。
赵婆倒是不恼:“宋姑娘真是聪慧,这人可真是满足姑娘的要求。家里经商的安员外,宋姑娘可知晓?”
闻言,宋乐舒却是再也装不下去了。
安员外——
此人年逾四十,前年死了妻子,今年出了丧期便忙着找续弦了。
竟然还找到了自己的头上。
“赵婆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宋乐舒僵白着一张脸。
赵婆劝道:“我知道姑娘心高气傲,可安员外家中妾室不多,家境殷实,也不嫌弃姑娘的身份——”
话到此处,宋乐舒却是再也不能忍。
非她不识时务,可是赵婆表面上和自己亲近,实际上处处打着自己的主意。
什么叫不嫌弃她的身份?!
宋乐舒将那沾了墨迹的纸团作一团,转身丢在了赵婆身上,她喝道:“阿婆请回,往后没莫要再来我这书斋前!”
说着,宋乐舒便要赶人。
“我这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要断送在这市井之中吗?安员外怜惜你,你做他的续弦有何不可?”
“休要胡说!宋家虽是前朝之臣,可却是除夕之夜得了圣人大赦的!我宋家现在是今朝之民,非什么罪臣。纵使家贫,也绝对不会甘愿做你等利用买卖的对象!”
宋乐舒说着便觉得委屈,可一双眼睛却微仰着,绝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攥紧手腕:“就算嫁人,也要我宋乐舒愿意!可我今天告诉你,我不愿意!”
她们争吵的声音引来了路人的围观,听到宋乐舒这般说,周遭的议论声更加清晰起来。
“这姑娘嘴皮子倒是利索,哪有赶着人家说媒的?”
“你不知道?那安员外看上了宋家二姑娘了!这不赶着说媒呢么?”
“说媒也要去找父母啊,找个丫头能做什么主——”
“你是不是忘了?她那父兄脾气差得很,若是去找父兄说媒,这赵婆怕不是要被打死!”
······
议论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险些将宋乐舒吞噬。
赵婆站在人群中间,她根本就不怕事情闹大——是了,她是媒婆,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相比较之下,她当然不怕什么风言风语。
可宋乐舒怕。
她怕别人目光中的蔑视,怕他们说宋家再难翻身。
宋乐舒浑身颤抖着,她想回家,想回到父亲和哥哥面前,不想再出来了——
许是上天真的听到了她卑微的祈祷,宋乐舒恍然之中竟然真的听到了哥哥的呼唤。
她梗着早已经僵硬的脖子,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了手里拎着长棍,穿过人群而来的宋知勉。
“筱筱!跟哥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