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以工抵债,张瑞明显提起精神,三两下就飘上二楼。
“你说吧,小弟能为你干点啥?抢银行还抢男人?”
张建兴性子那么不讨喜,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这个活宝儿子。
“上次你说在阴司找了份工作,具体干什么?”
“阴司人才济济,文人武将一大堆,我一个小硕士真不算啥。不过在国外那么久,多少还是有点优势的,就找了份旅游团的工作。”
“旅游团?”
张瑞坐在二楼栏杆上,晃悠着两条腿。
“是啊,这些年我一边打工,一边到处旅游,去过十几个国家。再加上我英语超级好,所以就成功应聘上旅行社的……临时工。”
见谢鱼露出一抹笑意,张瑞忙解释道。
“我这不是刚死嘛,鬼生地不熟的,能找份工作就不错了。阴司普遍试用期忒长,得三年呢。”
谢鱼道:“是够长的。”
“就是。”
张瑞跳下栏杆,两手一摊,无奈的耸耸肩。
“关键是工资少,吃顿香烛餐都舍不得。”
阴司的饭菜寡淡没滋味,有家香烛楼特火。里面的饭菜看上去普通,但味道和阳世间有几分相近。价钱极贵,张瑞可享用不起。
“话说回来,想让我干点什么?”
“我想学英语。”
“成交!”
这可是个好差事,张瑞猛地一拍大腿。
“不是我吹牛,高考英语我差一丢丢满分。”
哦?
想不到张瑞高中英语就这么好,谢鱼问:“考了多少?”
“一百一十五。”
我勒个去……
离满分差三十五,这“一丢丢”真不少。
谢鱼在纸上写写画画,全是奇怪的符文。虽然张瑞很好奇,但是没有多问。没打过几次交道,但他能感觉出来,谢鱼是个有本事而且心地善良的人。
之前觉得自己很倒霉,年纪轻轻就被小叔叔害得惨死,直到遇见谢鱼,张瑞觉得自己还是被眷顾的。
起码,他的冤情有机会洗刷,还有免费腰花可以吃。
梦境很快制作好了,谢鱼把几张纸折成一只宝船放进火盆,等烧成灰烬,盆里出现一枝蓝色的曼珠沙华。
到底还是灵力不足。
以前在修真界,她能做出彩色曼珠沙华,效果也不是这个能比的。
谢鱼微微一笑,“这就是你要托的梦,把他放到你父亲的床头。”
想到自己惨死时的样子和这几个月经历的绝望,张瑞泪珠子不停往下落,直到忍不住哭出声来。
谢鱼默默叹了口气。
这么阳光又可爱的小伙子,遭遇的确让人心疼。
“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张建兴今晚又喝不少酒,地毯上横七竖八躺着各种酒瓶。
张瑞刚靠近床边,却听张建兴猛地一嗓子。
“你个混蛋玩意儿,还知道回来?!”
张瑞吓一跳,还当他能看见自己。再仔细一瞧,是张建兴在说梦话。
“我没你这个儿子!再敢跑这么远不回来,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一边说着,张建兴合着的眼角流下两行老泪,嘴里开始哼哼唧唧。
“小瑞啊,你在哪里,我想你了……爸爸不和你生气了,回来吧……”
张瑞捧着曼珠沙华,在一旁泣不成声。这就是记忆中那个打他骂他从来没有好脸色的父亲。
如果能够有机会重新活一回,他宁愿忍受张建兴的坏脾气,也愿意好好陪着他。
可是,这样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张瑞轻轻走过去,将蓝色曼珠沙华放在张建兴的枕边。正犹豫还要怎么做才可以托梦,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另一个张建兴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到张瑞就在眼前,张建兴激动的一把抱住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生怕和往常那样一睁开眼儿子就不见了。
可张瑞明白,这是在父亲的梦里。
时间有限,他不能拖延。
“爸,儿子不孝,这辈子不能伺候您了。是叔叔张柏兴害了我,我的尸体就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瑞把遇害的经过一一讲明。张建兴一边听着,一边看到了儿子遇害时的场景,顿时老泪纵横,身子忍不住颤抖。
曼珠沙华即将化为灰烬,梦境进入倒计时,张瑞紧紧抱住张建兴,感受着爸爸身上的温暖。
“爸爸,我要走了。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再当你的儿子。那时候我们好好相处,不吵架,咱们爷俩一起游遍天下,找最好吃的腰花。”
张建兴听到这句话,双手抱得更紧了,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声嘶喊。
“小瑞别走!求求你别走啊!爸爸舍不得,你这是要剜我的心呐!”
张建兴被自己的喊声惊醒了,眼前空空一片,哪里还有儿子的身影。可是手上的感觉还在,他的小瑞一定没走远。
张建兴一咕噜爬起来,衣服都顾不上穿,满屋跑着寻找自己的儿子。
一楼没有就找二楼,二楼没有就跑到三楼,一路嘶声大喊着张瑞的名字。
可是,儿子没有出现。
张建兴哭得没了力气,腿脚一软坐在地上。
刚才那一幕太真实,真实到张建兴一点都不怀疑,那就是儿子托的梦。
他的小瑞,再也不会出现了。
心太疼,疼的浑身颤抖,万念俱灰。张建兴站在三楼往下看,只要跳下去就能见到小瑞了。
但是他没有,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必须去做!
掏出手机,张建兴拨打了报警电话……
*
三天后,一宗新闻在木香镇炸开。
某建筑公司副总张柏兴,为了继承哥哥张建兴的所有财产,伙同情人何丽丽将亲侄儿张瑞谋害……
谢姥姥听说以后唏嘘不已,很心疼被杀的张瑞。
原本很讨厌张建兴,这会儿心里只觉得他是个可怜人。
几天后的中午,张建兴来到谢家铺子。
一打照面,老两口差点没认出来。
前几天见到他的时候还趾高气昂,可现在满头银发,一脸褶子,比之前老十多岁,简直不象同一个人。
见谢鱼在角落里看书,张建兴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过去,将手提包打开,放在谢鱼面前。
里面满满一包现金。
“你,你这是做什么?”
谢姥姥赶忙走过来,生怕张建兴对孙女不利。
谢鱼收起书,示意老两口别担心,带张建兴去院子里谈。
天气很冷,但阳光很好。
张建兴坐在石头凳子上,仰头看天,随即长叹一声。
“小瑞他,晒不到这么好的太阳了。”
谢鱼没说是,也没否定。
心想张建兴看着犯浑,其实挺精明,八成是猜到那个梦和自己有关系。
果然,张建兴道了声谢。
“谢谢你帮他。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你到底什么人,但是,我从内心感谢你。”
谢鱼道:“张瑞有冤屈,我愿意帮他一把。”
“我不相信偶然,但相信直觉。从那个送快递的中奖,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之前是我看走了眼,但是我很庆幸那一回看走眼。要不是事情闹得够大,或许小瑞就不会找到你。”
这话一点没错。
张建兴虽然表面上对张瑞凶巴巴的不近人情,但心里很疼爱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张瑞找到这里,正因为打赌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全小镇都在关注。
“稍等。”
谢鱼忽然想起件事,转身去厨房端来一盘腰花。
“张瑞特别喜欢吃这个,让我找个机会让你尝尝。”
“不争气的玩意儿,他就是个吃货。”
眼泪再也止不住,张建兴放声大哭。
“我俩脾气性格不同,他觉得我蛮横不讲理,我觉得他懦弱不像个男人,唯一的爱好就是特别爱吃腰花。谁家腰花做得好,是我们之间唯一不吵架的话题。”
“警方说沙漠太大,野兽太多,尸骨找不回来。只是身为父亲,我必须把小瑞找回来,不能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外面。那么多狼啊狐狸,小瑞会害怕的。”
“我知道自己是个很失败的父亲,但这回,我不能失败。”
这样的张建兴,任谁都讨厌不起来。
“张瑞希望你好好的,我想他不会同意你的决定。”
去寻找张瑞的尸骨,不光难度高,而且很危险。那里人迹罕见,是野兽的天下,张瑞肯定不希望他这样做。
张建兴站起身,释然一笑,突然有了几分豪迈。
“儿子还能管老子?就凭他叫我二十多年爸,我不去找谁还去找。”
随即又道:“小瑞走了,现在钱对我来说没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包里有两百万,谢谢你为我们父子做的一切。如果小瑞以后有难处,我求你,一定帮他一把。”
张建兴的眼神中满是恳求,谢鱼没有推辞。
只有收下钱,他才会安心。
因为痛失爱子,张建兴彻夜难眠,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谢鱼将一枚“安神符”送给张建兴,送他离开。
*
知道张建兴的决定,张瑞明显情绪波动很大。
印象中那个什么都不好的父亲,竟然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谢鱼给他放了三天假,调整好情绪再来上班。
小镇迎来第一场雪花的时候,谢九夫妇也见到了新女婿黄雷雷。
初次见面,印象极为深刻。
十个手指戴满金戒指,脖儿上一串大金链子,圆头圆脑的笑起来十分喜庆。
两颗金镶钻门牙在太阳光底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