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虽然醒了,身体却没有恢复,尤其是得知钟润去世的消息后,她就变得有些萎靡不振,时常昏昏沉沉睡一天。
鸿伯家里来了人,执意要把他接回去,他过来跟钟意告别,让她照顾好自己。
钟意跟他聊天时候竟然挂着笑,跟他讲了讲以前的事,然后笑盈盈祝福他,让他放心离开。
然而等鸿伯走了以后,许非白看到钟意偷偷抹眼泪。
这种情况对钟意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她一觉醒来变成了二十四岁,不但没有了四年记忆,还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失去了父亲和从小生活在一起的管家。
许非白看了以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把孟宇调来医院天天陪钟意聊天。
只比钟意小一岁的孟宇很快和她打成一片,他总是会做一些并不搞笑的事逗乐钟意,也会和钟意一起看综艺和电影,后来他开始带钟意玩游戏,两个人一人捧着一个psp,吃饭的时候都在商量战术。
李庚在钟意醒过来以后第三天找到许非白,告诉他档期不能再往后推了,他必须要接工作了。
不过好在他下一个要进剧组是在b市拍摄。
医生那边也告诉许非白,钟意情绪不易有太大起伏,最好少刺激她。
犹豫再三,许非白乖乖进了组。
白天他在剧组拍戏,晚上就会过来看钟意,他们两个人会一直不说话。
钟意百无聊赖在一边看电视或者玩游戏,有时也会拿起来孟宇带过来的漫画书。许非白过的更枯燥,他一直坐在沙发上看剧本。
周末的时候孟宇和钟意看了一部亲情向电影,上面小女孩父亲为了小女孩失去了性命,影片最后是小女孩终于明白父亲一直以来苦心,在墓碑前悔恨不已。
孟宇哭的稀里哗啦,朦胧中听到钟意说:“我也好想去看看我爸爸。”
他一顿,沉默几秒,然后换了一部喜剧片。
今天许非白戏份结束的比较早,晚饭时间还没到,他就过来了。
他带着一身寒气打开门,钟意看到他,问:“今天结束这么早,吃饭了吗?”
许非白走到她面前,“起来。”
钟意奇怪的看着他。
“你不是想看爸吗,我带你去。”
钟润的墓地在远郊,他们出来的时机不太巧,一上路就赶上下班高峰,几百米距离挪动了将近半小时。
上了高速以后视野开阔,尽管许非白加快了速度,到达墓地时,天还是黑了。
钟意大大羽绒服下还套着病号服,打开车门,一股阴风跑过来,通过领子钻进衣服,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一个温热的毛巾从上面降下来,她抬头,只见许非白正在给她打结。
他的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的整整齐齐,尤其是左手无名指上的银白戒指,在黑暗中有些晃眼,钟意仔细看了看,能看出这枚戒指应该是经常戴,上面有一些细小划痕。
钟意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左手,无名指光秃秃,上面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常年戴戒指留下来的痕迹。
不是说她爱许非白爱的要死吗,怎么许非白还会常年戴戒指,她却像是没怎么戴过一样。
就在钟意思考这件事时,许非白一句“怎么样?”拉她回到现实。
钟意“嗯”了一声发现许非白问的是她脖子上的围巾,她低头看了看,评价只有一个字。
丑。
太丑了。
说是系围巾都委屈那个“系”字了。
钟意本来觉得她羽绒服下穿病号服已经够傻了,经过许非白系过的围巾这么一装扮,她感觉自己就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许非白说实话…”钟意嫌弃道:“你这不叫系围巾,你这就叫打结。”
许非白:“……”
“还打失败了。”
“不喜欢拉倒。”
许非白说着又要上手给她解开,钟意往后退了退,“算了,我委屈一下,你快带我去找我爸。”
钟润墓碑在最上面,要走几十个台阶。
其实在下面时候还好一点,有灯,不远处还有守墓人的小屋,越往上走天也变得漆黑,那股隐隐约约的寒意也变得很重。
钟意跟在许非白后面,结果她发现许非白越走越慢,像是在乌龟走路一样,很久才走一个台阶。
她刚想催促人走快点,突然一个怪声从草丛中传过来,钟意还没判断出清楚这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就听见“啊”地一声惨叫。
接着她的手被人抓住,前面的许非白抓起她的手快速往下面跑,速度快的让钟意以为对方装了弹簧,上去用了十分钟,三分钟就跑了下来。
一直到了车那里许非白才停下来,钟意大口喘着气,喘匀以后,问他:“你干嘛?”
许非白脸色有些发白,一脸神魂未定的样子。
钟意见此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他的腰。
然后——
“啊啊啊啊,谁碰我?谁在碰我?”许非白尖叫两声以后才算活过来,他转了两次头看到一脸无奈的钟意,瞬间又恢复成平日里高冷的形象,轻咳一声,“今天太晚了,咱们改天再来吧。”
钟意:“你怕黑还是怕鬼?”
许非白扫了她一眼,底气明显不足,“我什么都不怕。”
“什么都不怕你能放开我的手吗大哥。”钟意高举起两个人的手,许非白的五指像吸盘一样紧紧贴在她手上。
“呵呵…”许非白尬笑两声掩饰尴尬,然后打开车门,对她说:“上车吧,咱们回去了。”
“来都来了…”钟意抬头往上面看了一眼,微微蹙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扭头跟许非白说:“要不你去守墓的师傅那里等我,我自己上去看看。”
“啊…不太好吧。”许非白说:“你一个女孩子,万一有什么,咱先回去,明天我再带你过来,白天还好一点。”
“这里能有什么?”钟意笑了笑,故意吓他,放缓语速,“会有鬼吗?”
许非白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别…别瞎说,我是唯物主义。”
哪有这样的唯物主义。
钟意不再逗他,“你去找师傅吧,我想自己上去。”
许非白看她坚决要上去,一跺脚,一咬牙,心一横。
“我哪能让你一个人上去。”许非白把自己两部手机塞给钟意一部,“有事给我打电话。”
钟意:“……”
胆小成这样,还敢这时间带自己来这种地方。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钟意摇摇头,转身捂紧自己羽绒服往上走。
自己一个人走跟两个人走还不太一样,又是冬天,天阴沉沉的,整个墓地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的时候,带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钟意打开手电筒,目视前方。
她向来不信鬼神,觉得人死后就是死了,除了生人那一点点念想,也就没什么了。
但她又想来看看爸爸所在的地方,甚至开始希望,如果真的有点什么就好了。
她都没来得及跟人告别。
没来得及孝顺他。
没来得及说爱他。
钟意刚走几个台阶,倏然又听到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动的声音。
这荒郊野外的地方,什么小动物都有,有声音也不奇怪,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原因,钟意倏然也有点忐忑。
她连续迈了十几个台阶,心却紧张起来,就在她想着要不要算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钟意”。
刚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紧接着又是两声——
“钟意,钟意。”
钟意转身,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底下台阶黑暗中闪出一道光,许非白向她跑过来。
不知怎么地,钟意心一暖。
那束光越来越亮,直到照亮她周身所有的东西。
钟意:“你怎么上来了?你不是害怕吗?”
许非白:“谁说我害怕,我只是去跟那个师傅借了一个手电筒。”
钟意耸耸肩,没有拆穿他。
这次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钟润的墓碑,碑上钟润照片还是四年前的样子,这张照片瞬间击中了钟意的泪点。
钟意记得这是她给钟润拍的照片,那时候钟润要跟人相亲,当天晚上穿了一身休闲装让钟意给他拍张照片。
那时候钟意极度敷衍随便给他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不怎么好看,甚至有点丑,可是钟润还是开心的不行,第二天就把照片当成了头像。
早知道就好好照了。
她沉默了将近两分钟,抿唇看向许非白,“你能不能离远一点?”
“哈?”
“我想跟我爸单独说说话。”
许非白皱眉,往后面退了一米。
“你这跟站在我面前有什么区别,不还是能听到我声音吗。”
许非白白了她一眼,又往旁边走了几步。
“不行。”钟意告诉他:“还是太近了。”
许非白又退了两步。
“还是不行。”
“你要我走多远?”许非白不满道:“再走就要看不到你了。”
“我要你在听不见我讲话的地方。”
许非白闻言想了想,喊了她一声。
“钟意。”
“啊?”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个问题…”
“什么?”
“不用光调距离,你能不能调一下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