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年昭回到东宫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今天进来后,褔蕊带着内侍们迎了上来。
“马敬。”
裴年昭立在那里让小宫女给他换衣裳。
“殿下。”马敬赶忙走上前应道。
“东西送过去了?”裴年昭问道。
“是。”马敬带着笑说道,“陆姑娘还赏了老奴一个荷包。”
“留着吧,这是你改得的。”裴年昭说完看着他,“陆姑娘还说什么没有?”
“回殿下。陆姑娘说让您切莫太过劳累。”
马敬早年伴在皇帝身侧,行事颇有眼色。皇帝见他机灵懂事,就让他伺候太子。马敬对太子的事情很是上心,事事想在他前面。所以虽为奴婢,对于裴年昭而言,却有些长辈的意味在里面,对他颇为敬重。
“不早说!”裴年昭自己说着也笑了。
“殿下。”马敬斟酌着又开了口,“老奴见陆姑娘出宫的时候,有些闷闷不乐。”
“哦?”裴年昭一挑眉,“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马敬笑着摇摇头,说:“姑娘家的心事,老奴怎么能知道,不过观颜色,应该是觉得您没来不高兴吧。”
“知道了。”裴年昭挥挥手,“今日让你在殿外守那么久,也是辛苦。回去好好歇着吧,随便找个人来伺候就好。”
“老奴多谢殿□□恤。”
马敬说完,缓缓退到殿门口,刚要转身,又被裴年昭叫住了。
“你把这个尺寸明日给内侍省。”裴年昭递了张纸条过去,“让他们照着制两套捶丸的球杖出来。”
“是。”马敬双手接过来。
“让他们越快越好。我过些日子要用。”裴年昭叮嘱道。
“老奴明白。”
裴年昭看着马敬,觉得他笑得像一只狐狸。
本来,他打算用过晚饭去母后宫里探探口风。结果南越事情重大,一直商议到现在。他连晚膳都是在太极殿用的。这个时候,估计皇帝已经回安仁殿了,他也不好过去,只得明日再说了。
安仁殿,皇后陶安刚刚卸下钗环,皇帝裴华珝就进来了。她刚想起身,就被皇帝按住了。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些虚礼吗?”裴华珝说着,伸手把皇后的耳坠子摘了下来。
“今日陆夫人来了。”陶安说道,“我瞧着陆家姑娘,越看越喜欢。”
“哦?”裴华珝笑着揽过皇后,“安安可是打算让她做儿媳妇?兕儿那边呢?怎么想的。”
“先是兕儿喜欢上陆姑娘,我才用心思瞧了瞧。”陶安说道,“陆夫人是我的手帕交,我知道她的心思,断然不会让姑娘进宫的。”
“兕儿?”裴华珣忍不住笑了,“这小子开窍了?”
陶安点点头,说:“你这几日忙,独宿太极殿,我都没时间那个你说。前些日子兕儿跟着长乐长公主家的阿泽去公主府玩,器巧遇陆姑娘。回来以后,就日日面上挂着微笑。今日,我听说他还让马敬守在嘉善门外等着陆姑娘。听说,他给陆姑娘准备了好多小点心呢!”
“哈哈!”裴华珝大笑几声,“兕儿这小子别看开窍晚,倒是挺会办事。”
陶安靠在裴华珝身上,伸手点了点他胸口,说:“那又有什么用,陆夫人肯定不会让陆姑娘进宫的。”
“这……”裴华珝也有些犯难,“要不我去跟老太傅说说?”
“快别了。”陶安说道,“先不说老太傅能不能管陆家的事,就是能管,你觉得他会让陆姑娘进宫吗?当年陆夫人连世家都没嫁。”
裴华珝点点头,说:“这倒是,那陆太师那边呢?”
陆太师说的是陆锦瑟的曾祖父陆敬。他前些年就致仕在家,只留了太子太师的虚职。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陆家的家训是不得纳妾。陆家上一辈的姑娘可是嫁进了方家。”陶安说道,“你觉得陆太师能同意吗?”
“那可怎么办?”裴华珝说道,“兕儿好不容易动了心,这要是娶不到心爱的姑娘,我总觉得对不起他。”
“是啊。可是咱们有不能拿权势压人。现在啊,我看咱们能做的就是找个由头把太子妃这事再往后压压,然后制造机会让兕儿跟陆姑娘多接触接触。万一兕儿能得了陆姑娘的芳心,陆家应该也就允了。”陶安说完,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过陆姑娘聪明,我觉得她就是对兕儿芳心暗许,估计也不乐意嫁进东宫。”
“为什么?”裴华珝有些不明白,“太子妃不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陶安说完抬头看着裴华珝,“只不过,太子妃终归是要做皇后的。做了皇后,就得看着自己夫君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最最可气的,是这些人还都是自己选进来的。”
陶安的声音温和又带着一些哀伤,听得裴华珝心里一颤一颤的。
“我这不是没有纳妃吗!”他赶忙解释道,“我早就说过了,我后宫里有你就足够了。别人入不得我的眼。”
“我知道。”陶安把头埋在裴华珝的怀里,“可是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御史们几日一份奏疏,都快把太极殿的书案埋起来了。”
“理他们作甚。”裴华珝捧着陶安的脸说道,“我说不纳妃,他们还能按着我的头不成。”
“人言可畏。”陶安说着又想低头,“你不怕,我怕。”
“我发誓,此生绝不纳二色。若违此誓言,天打雷劈。”裴华珝说完亲亲陶安,“不哭啊。你知道每次你一哭我就慌神。”
“嗯。”陶安红着眼睛笑了,脸上还挂着泪珠。
“又哭又笑。”裴华珝擦干净她脸上的眼泪,“安安都快做婆母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我愿意。”陶安说着抱住裴华珝。夫君是自己的,她才不会让别人跟她一起共侍一夫。
因为南越的事情,裴年昭足足忙了七日。闲下来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安仁殿找皇后探口风。
“兕儿这个时候过来,有事情?”
陶安坐在那里看着裴年昭笑着问道。她这个儿子小时候可爱,大了就越发端方起来。今日这般扭捏,倒让她想起了他小时候,怜爱之心顿起,心道过些日子还是要劝劝陆夫人才好。
“母后。”裴年昭走到陶安身边坐下,张张口,却又什么都不好意思说。
陶安看着自家儿子的脸,一点点地变红,最后连耳垂都是红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上次这样,还是六岁那年,打坏了太极殿书房里太上皇最喜欢的瓷瓶。
“兕儿难不成又打坏了什么的东西?”陶安促狭之心顿起,笑着打趣儿子。
“母后。”裴年昭的脚趾缩了缩,鼓足勇气开了口,“太子妃的人选还没定下来对吗?”
“怎么想到问这个?以前不是对这件事情不上心吗?”陶安明知故问。
“无事。就是想问问。”裴年昭说道。
“定下来几家,毕竟这事情涉及到人家姑娘的闺誉,不好跟你说。不过,也就朝中那几家。”陶安笑着逗儿子。
“哦。”裴年昭听到这句话顿时情绪低落下来。朝中那几家,应该就是母后相看过的那些人家。
陶安见裴年昭这幅样子,又心疼又好笑。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说:“不过,母后觉得陆将军家的姑娘也不错。”
“真的?”裴年昭惊喜地问道。
“是啊!”
裴年昭先是惊喜,转念却又觉得把陆锦瑟跟这些姑娘放在一起让皇家挑选对她不公平。她娇憨可爱,对他而言,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他舍不得。
“母后,还是算了吧。”裴年昭咬咬牙说道。
“为什么?”陶安有些摸不准儿子的心思了。
“锦瑟性子天真娇憨,年岁又小。跟那些姑娘比起来,肯定会吃亏。”裴年昭说道,“所以还是算了吧。”
陶安听完这话,认真地看着裴年昭的眼睛,表情严肃地问道:“真的这么喜欢陆姑娘?”
裴年昭点点头,说:“是的。那次在姑祖母府上见了她,就日日夜夜都想着念着。可能很早很早的时候,儿子就喜欢她了。”
陶安笑笑没说话。兕儿比这些孩子都大,小的时候又懂事,经常带着那些孩子一起玩。现在想来,他确实待陆锦瑟与其他孩子不同。
陆锦瑟小时候淘气,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年糕。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大家只觉得有趣。裴年昭自己也不气,小锦瑟一叫他就答应。
“喜欢她就要好好待她。知道吗?”陶安柔声说道,“锦瑟自小被陆家跟许家两家人捧在手心里。母后平心而论,她不适合做太子妃。可是我儿喜欢,为什么不试试呢?况且锦瑟这姑娘可爱,娘亲看着也欢喜。不过呢,借着皇权压人,这种事情我跟你父皇做不来,想必你也不同意。前些日子我跟你父皇已经说好了,借着南越的事情,选太子妃这事再往后拖一拖。能不能赢得人家姑娘的心,就要靠你自己了。”
“儿臣多谢母后。”裴年昭有些激动。
“傻小子。”陶安戳戳裴年昭的脑门。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裴华珝走过最长的路,就是皇后陶安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