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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化险为夷(1 / 1)

萧尧道:“依在下拙见,甘小姐若随张兄前去,还是与甘老爷与甘夫人知会一声,免得二老悬心。”

甘灵雁小嘴一撇,道:“我才没那么傻呢,告诉了他们,我爹还不要集结众家丁打到仙都山上去,岂能为了我,给张郎惹麻烦。”

我见甘小姐与张雍甜腻得妖风阵阵飞沙走石,不由暗暗好笑。

萧尧仍是坚忍不拔地劝道:“‘夫孝,德之本也’。只要甘小姐与张兄精诚所至,我想老爷夫人必不致坚辞不允。”

我在心里长长地“嘘”了一声,这个萧尧,有时候还直是有点“迂”,张雍一个山大王,识的字未必能装满一茶盅,萧尧还在这儿跟他背《孝经》,效果堪比邀请管弦乐团哄牛开心。

好在张雍刚刚有情人终成眷属,能把乌云滚滚看成霞光灿烂,笑道:“萧爷不了解岳丈大人的脾气,他不许我娶灵雁为妻,并非只为两家旧日的恩怨,也是为在下现在一文不名,还背着个贼寇的名声,实在是......唉......”

岳丈?赛蛟龙五大三粗,一副死心眼儿的模样,改口改得却很灵活。

萧尧沉吟一时,笑道:“我在西京认识一位朋友,现在吏部作郎中,阁下若有意接受潭王招安,为王爷效力,我愿修书一封,荐你到他的门下。”

张雍大喜过望,忙道:“若果能如此,贵人便是我的再生父母。只是不知道您的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萧尧笑道:“萧贤。”

没见过这么满载而归的,萧尧一晚上就把甘家小姐和姑爷打包搞定。

吹着山道上徐徐而来的清风,吃着从甘家扫荡出来的点心水果,我像卧在温软摇篮里的婴儿,睡眼惺忪的看着路旁花树走马灯似的缓缓离去。山路盘盘曲曲,伸向绿荫蔽日的大山深处,高低起伏,若隐若现,路上落满山英,如一条五彩的带子,缠绕着碧玉般的山峦。路边流泉激起澹澹烟波,湿漉漉地洇润了山间小径。

我向萧尧怀里扔了一块蝴蝶卷子,嚷嚷道:“哎,你怎么不吃啊!”

萧尧扶了扶太阳穴,疲倦地摇摇头,道:“我不饿。”

我挑挑嘴角,道:“昨儿中午起就一口东西也没吃,还说不饿——别是昨晚上洞房花烛太劳神了。”

不想萧尧竟像失去反抗能力似的,缩在一角,笑道:“吃你的点心吧,仔细嘴下无德咬了舌头。”

度娘刚刚吃完一只麻饼,看了看萧尧脸色,道:“大爷昨儿一直穿着那套湿乎乎的衣裳,别是湿气太重得了热症吧?”

萧尧闭着眼,挪动了一下身子,道:“我没事,只是吃不惯这甜食,此时只想吃些酸酸凉凉的东西。”

一提“酸酸凉凉”的东西,我失去的记忆一下子恢复了,忽然想起昨夜他对甘灵雁说我是“醋缸”“醋瓮”,于是坐到他面前兴师问罪,道:“你凭什么说我是‘醋缸’‘醋瓮’?”见他不理我,我又道。“从今往后,我就把你给我安的罪名坐实了,变成千年老陈醋。”

萧尧闭着眼笑道:“你就是变成千年老陈醋,也得装在我这口缸里,那才是货真价实的‘醋缸’‘醋瓮’。”

度娘识趣地钻出车篷。

我愣了一刹那,终于悟出萧尧在占我便宜,立刻就要扑上去拳打脚踢。萧尧无力地笑着想要拦我,在他往外推我的时候,我仿佛感觉到从他的身上辐射出一股不太正常的热能,伸手摸他额头,火烫火烫的。看来方才度娘说得不错,他真是得了热症。这一路上打个尖都难,别说药店了,比古墓还稀有,我有点着急,忙叫进度娘来商量对策。

度娘给萧尧把了把脉,点头道:“好在病势不凶,若在家里,煎些寻常汤剂也就不妨了,可是......”伊掀开车帘,看着空空荡荡在大山,忽然眼光一亮,笑道:“有了,这山里长着成片的白茅草,昨儿甘小姐又给了我们许多青果,用白茅草的根和青果煮了服下,可望见效。”

那就闲言少叙罢。我立即跳下车,跟度娘摘白茅草去了。照着伊说的方子煎了,给萧尧服下。可他这回病势真是不轻,头两回还能自己端着喝了,到了第二日,离永州还有一百多里,萧尧没看大夫也没吃药,傍晚时再也挺不住了,我端着碗把汤药一口一口地喂给他,竟有一半吐了出来。

度娘安慰我,“明日便可到永州了,郡主不必过于担忧。”

我怎么能不担忧,这个傻子!我望着深蓝天幕上一眨一眨的亮莹莹的星子,就像一把珍珠嵌在幽蓝的水晶里,每一颗都像萧尧那明澈的眸子。

萧尧一直睡不安稳,一会儿迷迷糊糊地跟他娘说话,长长地睫毛上挂着两颗欲堕不堕的泪珠。

一会又翻来覆去地要喝水,我只能把他的头放在怀里,舀一勺水给他润润唇,他却又摇头,手紧紧握着我的胳膊,他的手太烫了,总想握着清凉的东西。我的手臂上直像有一只火热的绒球滚来滚去,胸口有点不知所措地微微起伏着。

只听萧尧喃喃道:“珠儿......珠儿......”

心像是浸在广阔无垠地波涛里,柔软到每一寸肌肤,我的脸颊脖颈,大概比他还要热,热辣辣得像三伏天暴晒在烈日之下,萧尧什么时候这样连绵不绝荡气回肠地叫过我啊!

后来,他实在是筋疲力尽了,紧紧搂着我的胳膊睡着了,我却一夜不眠,实在是因为......我的胳膊......实在是......唉,当人肉冰枕的感觉太难受了!

我告诉自己,他在甘小姐面前那番温情脉脉的宣言是形势所逼,他睡梦之中那一声声温情脉脉的呼唤是神智不清,一旦回到西京,那个静若处子面无表情的萧尧的真魂,就又会附在他身上。

步履维坚地到了永州,又看到了昔日熟悉地街衢巷陌,店铺林立,虽然刚刚历经战火,然而英雄的永州人民却不抛弃不放弃,在一个遍地瓦砾的地方,建成了一座差强人意的新城。我想着是不是该应景地掉两滴眼泪,一抒重返故土之激动心情,然而萧尧烧得通红的脸庞无力地压在我的肩头,我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即叫阿豪驾车去美景坊找那家有名的药铺。

那药铺里有位名医,我离开永州的时候,他的牙齿就成了嘴里的一级保护文物,但医术却是高明得紧,我一直担心这位老爷爷经不起战火的洗礼,谁知进去一打听,老爷爷依然耳聪目明地在药铺里坐诊,只是他的孙子在潭王军中,不幸捐躯。

我对人生无限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想来人生苦短,真是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余老先生试试萧尧的脉象,低头沉思半日,道:“只是风热之症,没什么要紧,不过拖的时日太长,须要细心调理,这几日都不可劳累了。”

心神陡然一松,心想只要不妨事就好。

然而余老先生又一顿,对我说道:“还要嘱咐夫人一句话,你家相公近来忧思过度,望夫人多予开解,忧思伤脾,脾伤则中气阴阳离别,阳不从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万事都要想开。”

我心想萧尧嘴里含着七□□只金钥匙,闲来无事还经常来气气我,他有什么“忧思”?他是天天“思”着怎么把才能把我气得肠梗阻吧?

我谢了余老先生,琢磨着这老先生心理素质确实不是一般的好,刚刚失去至亲,反劝别人万事想开,怪不得活得寿比南山。

不知道永州还有多少老街坊,可以有幸依旧安然无恙地活着,天下一日不得大统,百姓始终不能安居乐业。

我带着阿豪和度娘收拾了一下娘原先的院子,当日洁净的院子已是破败不堪,杂草丛生,邻家的两三只鸡和一条大黄狗在茂盛的旅谷旅葵间觅食,三间青砖瓦房,度娘一间,阿豪一间,我,只能守着萧尧住了。简单地收拾收拾,我开始用几块碎砖搭了个昙花一现的灶,给萧尧煎药,一边看着度娘和阿豪象征性地拔去院中杂草,勉强清理出一条曲径。

给萧尧滤着药的工夫,我又让度娘去打听了一下,严小姐果然在乱军中被劫走了,也不知那个心地善良的温柔姑娘如今在哪里受苦。

爹早已派人先行一步,在永州请好了风水先生和法师,连黄道吉日都卜好了,可是由于萧尧的病来如山倒,我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慢慢等着他的病一点点地抽丝剥茧,等得我都快涅盘了。

萧尧睁开两条眼缝的时候,我都快喜极而泣了。

他的眼睛还不太适应灼灼地烛火,我放下正在缝补的衣物,从衣襟里抽出一条湖水绿的绉纱绢子,盖在他的眼皮上。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腕,问道:“我睡了几天了?”

没日没夜地照顾他,我几乎有了一种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错觉,时常忘了初一十五,我笑道:“总有三四天了吧,路上耽误了治病,到永州的时候,你都人事不知了。”

我想把手腕抽出来,他只是不放,我想起余老先生说的,得让他宽心宽心,因此放弃了逃离魔掌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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