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做渥美政一的男人是断然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家的刀会变成一个男人的。
说实话,他对自己家的这把传家宝也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曾经光辉的家族历史已经过去,现在他们连过得体面一点都觉得有些困难。
男人看着这个明显不谙世事的金发付丧神,有些为难。
他看上去没有半点神明的样子,像极了传说故事里的妖怪,浑身上下淬着刀剑的凛冽杀气,单膝跪下来,表示愿意为主君肃清外敌。
名叫渥美的男人吓得够呛,这时代哪有什么外敌需要肃清,甚至带刀上街都不被允许,他哆哆嗦嗦地给这位安排了一个管家的工作,对着对新工作手足无措的金发打刀一个鞠躬,差点碰歪了他的鼻子。
“拜托了!请为我肃清贫穷吧!!!”
“?”山姥切国广瞪圆了眼睛,愣了一会,表情严肃地应了下来:“为主君分忧!”
……事实是,付丧神和座敷童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分类,在带来财运这一方面就天差地别。
他没有什么时间和心情关照他,渥美家化成人形的传家宝为家里省下的管家的工钱,比起他因为不习惯人类生活而捅的篓子和受的骗来说差不多刚好相抵。
到最后算清楚这笔帐,收支相抵之后,渥美家的现任家主发现自己所净收获的,居然是——
赶走了一部分寂寞。
所有对家人说不出口的压力,不善言辞的神明都能为他分担。
看着背对着他倒茶的金发神明,男人揉着太阳穴短暂出神,橙红色的落日斜在窗外,装饰朴素的房间里盈满慢悠悠的昏黄暖意。
他端起茶杯。
那是他不长不短人生中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什么意义,山姥切国广也不再记得,但当时听到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在喊……”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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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谷走了之后,生天目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蹲在树上的朝日。
“下来。”黑发少年朝她伸手:“树上不冷吗?”
那女孩面无表情,双目无神大脑放空地看着他:“冷,没有我的心冷。”
“…………”
生天目天星无语地收回目光,小纸人从他口袋里蹦跶出来一脚踹在树干上。
朝日也没怎么反抗,像个成熟的苹果一样随便地放松身体被摇下来,迎面糊在生天目脸上把他砸进地里。
柔弱的生天目吐出一口血来,拿袖子随便抹抹,提起朝日的两条胳膊把她拖进了屋里。
她的毯子昨天刚洗了,自闭朝日感觉到屋子里的暖气之后就自动松开了生天目,默默地卷走了不死川的毯子滚到了墙角。不死川倒是不用毯子,茫然地看着墙角那个白球问道:“她怎么了?”
这屋子的另一个墙角缩着山姥切国广,非常好奇地从被单下面露出一双眼睛来观察朝日。
“自闭了。”生天目一并回答了两个人的问题:“给她弄点吃的让她自己待会吧。”
他真的非常了解朝日,这孩子一般难受的时候像个泼猴,打滚骂人都是轻的,但一旦难受得厉害了,就只愿意找个热闹有人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待着。山姥切不爱说话,就只有生天目和不死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过了一会,他俩听见墙角里传来的声音。
“你们说,什么人,才会锲而不舍地抓不认识的人,强迫他们救别人呢?”
其实不死川第一反应是神明要让犯过错的人改过自新,但是他总感觉这做派不像什么神明,也不觉得朝日犯过什么错,要他说只要无惨还在苟活,这个世界有没有神明就大大地存疑。
是以,他走过去一把把朝日的毯子抽了,朝日顺着布料伸展的力道从角落滚到屋子中间,四仰八叉地看到不死川实弥碎发下露出来的眼睛。
“别想了,一个单纯的混蛋而已。”他没好气地说。
不死川的话让朝日心情变好了一点,她按着绵谷给她的地址去拜访了一下那个和她同病相怜人的儿子,试图找到一些对方遗留下来的信息,然后□□脆利落地拒之门外,鼻子差点被门碰扁。
“都被我母亲烧光了,请不要再来了。”年轻男人冷淡的话语隔着门板传出来。
这个人没留下遗书,也没有什么写日记的习惯。
虽然可以算是无功而返,但这提醒了朝日,她开始重新把当初在藤袭山就在计划的事情提上日程。
当时坐在树枝上看着手鬼和锖兔神仙打架,想要写封遗书又发现写了也不知道可以给谁,无能狂怒愤而作罢,现在终于可以写一写了。
朝日管这个叫做反flag,坚信遗书可以给她带来好运。
与此同时进行的还有因为意外而停止的,濯清涟的各种用法研究。因为这一招实在是太费体力了,基本上用出来她这一天就差不多废了,她的进展并不太快。
但也足够发现朝日这玩意似乎在对着自己的时候比对着别人的时候好控制多了。
迄今为止她用出过的屈指可数的几次都是连着鬼的头,鬼身后的房子,树,飞过去的鸟和各种倒霉刚好在路径上的东西一起切开了。而对着自己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把自己整死。
……毕竟这可是在“老子想活”的想法中诞生的呼吸法。
髭切其实平时并不说什么有用的话,担忧的只有膝丸,他觉得与其研究这个,不如练练二刀流,他真的很想和兄长一起并肩作战,并且打心眼儿里相信他俩一起必定是天下无敌。
朝日真的很不能理解他,她给付丧神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身高,让他自己思考一下够不够操着两把这么长的刀自如地上蹿下跳。
其实朝日对身上的毒并没有那么害怕,蝴蝶香奈惠说她的身体排毒的能力说不准可能在长久来看比宇髓天元还强,她考虑的是主公的问题。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差点以为他瞎了。
主公本人说虽然还是能多少看见点东西,但其实离瞎也不远了。朝日总觉得她既然能看见那个像诅咒或者毒素一样的东西,那也应该一定有办法消灭它。
毕竟她答应了主公要帮他想想办法的。
鬼杀队好员工废寝忘食,都没注意炭治郎他们什么时候又出去执行任务了,连祢豆子都没见上一面,终于在这毒完全消干净了之前,成功地让它变少了一点。
高兴得差点当场把无辜的山姥切国广拎起来。
拎起来之后她才想起来,之前答应的带他去酱油店的事还没做。她身上的毒已经基本消掉了,哪怕现在再倒霉遇到一个鬼,也差不多能保护他俩了。
于是朝日拉上了山姥切,买了两张火车票出门了。
其实她可以只买一张,毕竟现在不缺灵力的打刀可以自由地选择是不是回到本体,虽然把刀带上火车有点困难,但这地方又没有什么像样的安检,随便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但是山姥切国广没有坐过火车。
虽然他一再表示自己不需要也不好奇,朝日还是买了两张,和他一起上了车,并且从他默默地把目光投向在列车上穿梭来去卖零食的小贩上,看出他八成是在胡说。
车窗外的景色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倒退,付丧神看到自己碧绿双瞳,几乎和远方的苍翠山林融为一体,对面是那个白发金瞳,眉心有着白鹤付丧神印记的人类少女,正在托着下巴打盹。
——被神明眷顾的孩子,还在寻找她的神明。
明明并不是多么强的印记,如果他在花街的时候,用自己剩下的所有留下一个印记,应该也就是这样的强度,昭示的信息却非常,非常地清晰。
“请代我照顾她。”
……他是因为那一位不认识的刀剑付丧神才得到现在的关照的吧。
对陌生的付丧神做到这种地步,是因为心中想到照顾自己的那一位付丧神,希望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能被别人这样温柔对待。
以人身来到世间的刀剑第一次见到这样激烈又沉默的羁绊,有那么一瞬间汹涌的寂寞快要把他淹没了,山姥切国广的目光落在被朝日悉心伪装的两把佩刀上,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能够做到习以为常的。
“你怎么了?是想要刚刚过去的那个巧克力球吗?”
“不,”否定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掩在袖子下的手却握得死紧,付丧神低着头沉默了一会,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矛盾心绪在血管里像不同方向的海浪撞击海岸。
“嗯。”他改口。
朝日弄不清他怎么了,只当他是想要巧克力球不好意思,索性买了一盒给他抱着,多出来的全当做他的拜访礼物。
山姥切要去的地方在长曾根町,从车站出来还要赶上相当长的一段路。朝日没什么兴趣和他一起拜访,只送他进了村口,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她没等了多久。
金发青年走出来,手上抱的巧克力盒子不见了。
“怎么样?”朝日问他:“还算愉快吗?”
山姥切国广点了点头,没告诉她店里换了店主,他只见到了一位他从前认识的邻居。
从他被偷走,也就只过了半年不到。
人间的所有事情像是一条奔涌的河流,一刻都不停歇地向着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流散,永远不能第二次踏进相同的地方,在同一段河道找到从前失去的东西。这是他化成人形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唯一明白的东西,但是到现在都依然没有习惯。
“那很好啊,最起码这一次有好好道别了,我超羡慕你的。”朝日拍拍他以示安慰。
“嗯。”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你主人的事情我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和我的情况一样,你要不然先在我家再待一待?鬼杀队现在开放外快了,不入队杀鬼也可以找主公开工资,你可以一边找你主人一边顺便解决生活问题。”她建议道。
那头新雪一般的白发上揉碎了日光,看起来实在是非常温暖。
“我……”
“你?”
“我是山姥切国广。”
“受足利城主长尾显长的委托所打的刀。”
“…虽然是仿制品。但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是国广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那张精致漂亮到几乎发出光来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冰消雪融般露出柔软而真实的内里:“……请多关照。”
直到朝日在深山老林里醒过来的时候,都还记得这个稀有表情,并且庆幸自己是把他带回家了之后才传送的,要不然刚入伙就把人丢了也太糟糕了。
就是传送这一瞬间的功夫,她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臂被什么东西拽着,猛地以一个异常大开大合的姿势背过去,剧痛传遍四肢百骸,只来得及把砍出去的方向错开了一点。
一个猪头应声裂开,从里面露出一张令人瞠目结舌的美少年的脸来。
作者有话要说: 被被不算认主人,他算是被流浪猫中心窝里的温暖吸引来一起住的野猫。
我思考了一下朝日的亲和力从哪里来,可能是她自己就流露着一种被抛弃,在等待的流浪猫气息,又很会搭窝,所以比较招伙伴吧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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