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往往是在深夜,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良宵甚至已经想到了日后宇文寂厌烦了,也拿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加倍还回来。
忽的就恨极了现今这莫名其妙的悸动。
不能再想了。
良宵强迫自己闭上眼,将身缩进还带有他身上气息的被子里,细细的嗅,缓缓平复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外边呼啸的风声消停了些,一黑影悄无声息的翻墙入院,又如鬼.魅般疾步行至正房门口,试探的轻推了下门,传来轻微的一声嘎吱后忙收手。
却没有转身离去,反而去到窗户旁,手脚极轻的推,老旧的窗轻易就被掀开一道小口子,源源不断的冷风便灌进了屋子。
良宵还露在外边的指尖下意识抖动一下,她以为是被子掉下床,不耐的翻了身,视野迷蒙的支起身子去捡,偶一抬眼,竟瞥见一道闪烁晃动的黑影。
她捡被子的动作倏的一顿。
是眼花了吗?
良宵揉揉眼,仔细瞧去,却更清晰的瞧见窗被从外撑开,继而探进来的一双手,她瞳孔骤然放大,心口急速的跳动着,分明是寒夜,额上竟冒出丝丝冷汗。
是谁?
这个时候谁还会偷摸着出现在那里?
心头猛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透着绝望的预感。更似被大掌扼住喉咙。
边关之地鱼龙混杂,来者十有□□是心怀不轨。
此情此景,像极了将军府覆灭那个雨夜,令人作呕的高副将拦住她和小满。
那时她有宇文寂。
可,可如今她一个人……宇文寂,他还在远在百里外的城墙之上巡查,今夜怕是再没有人来救她。
这小院子已经是巷子深处,隔壁的只有王嫂家住了人,然王嫂——
良宵紧咬住因惊恐而血色尽失的下唇,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儿的声响。
那人还在试探的掀开窗户,他就要从那里进来了!
不,不能!
她宁可死,怎能让旁人玷.污了身?
然这身子却止不住的发颤,她一步步的往后挪,挪到床尾,这架子床是两头镂空的,眼看已经到了边角。
而那人已经开始翻身进来了。
良宵艰难的吞咽一下,撒开被冷汗濡湿的手,顺着床尾赤脚下到地上,被冰冷的地面一碰,身子险些踉跄了下。
借着朦胧光影,依惜能瞧见那人粗壮的身形。
打不过的,要真如她想的那样,单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抵抗不了。
慌乱无措时,良宵只得深吸一口气,不能慌,出去,她要出去,那王嫂虽瞧不惯她,但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对的,她需得冷静下来。
几乎是她思忖这一瞬,那人已经跳了进来,良宵慌忙蹲下,两手紧紧抓着床架子,昏暗的屋子里,她无声无息的蹲在角落里,有床做掩饰,应该瞧不见的。
再兴许,那人找不到人会离开。她只要好好躲着。
再或许,宇文寂会忽然回来,对!
她一遍遍安慰自己,唇儿闭得紧紧的,四下静谧,她听到那人快慰的感叹:
“城里来的小美人果真与生在乡野的粗鄙丫头不一样,才来便闻到仙女香气,”说着,那人往床榻上去,纵身一扑,只扑到空荡荡的被子。
还是温热的,才走不久?
“小娘子?小娘子原是先一步瞧见爷了?”
“爷带你吃香喝辣的,快出来,别跟爷玩躲猫猫,不若等爷找着了,嘿嘿——”
那一声猥.琐淫.靡的嘿嘿,直叫人后脊梁生寒。
良宵屏住呼吸,冷汗已经顺着脸颊滑到颈窝,此时她已经躲到了床底下,狭窄低矮的一方空间,沉闷的木香和杂尘充斥着鼻息,是极难受的。
别怕,别动,别出声,实在不行,她就喊……
那人在屋子里摸索一番,寻不到踪迹,嘴里不断埋怨的嘀咕:“难不成王嫂子哄老子?人呢?千万别叫老子找到!”
王嫂?
良宵浑身一颤,这厢竟是王嫂引来的祸水?
幸而她方才没有喊叫,不若怕是羊入虎口,再无生机。
此番,此番要是躲不过该如何是好?
倘若她死了
倘若她被污了身
便再怎样也配不上他了。
良宵绝望的闭上眼,滚烫的热泪漾满眼眶,和着冷汗一同簌簌流下。
直到她因敛声屏息快要喘不过气了,那人的脚步声才远了些,该是往外边堂屋去的。
堂屋与床榻不过几步远,可那人来回的打转搜寻,过了许久都还未曾离去,更像是打定了主意。
再这么下去,她迟早要被发现。
不能慌,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良宵胡乱蹭去脸上水光,忐忑的探出头望去,那人正躬着身在右边的衣柜里四处翻找。
她脑中闪现一个强烈的念头:从窗户跳出去,对,就从那里,窗户还是开着的,只要她出了这屋子,往外边跑,一直跑!
很近,窗户就在床头那侧。
左不过就五六步。
然她每一脚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不敢用力,更不敢停顿,一颗心提得高高的,一旦掉下去便是万丈深渊。
终于,要到了。
良宵轻手轻脚的踩上床榻,以此为支撑爬上窗户下方的小桌,冷风不断从窗口灌到她单薄的寝衣里面,她冻僵了双唇,两手麻木的攀附上去。
快了,只要出了这屋子,兴许宇文寂就在来的路上——
就在这时一道高声呼唤传来:“小娘子!”
唰的一声。
良宵一个不慎便踩滑了脚,细嫩的小腿猛地撞到桌角,她心跳到了嗓子眼,顾不得那样锥心的痛意,只奋力往外趴。
比她动作更快的是身后那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娘子往哪里?今夜把爷伺候舒服了少不了你的好日子!”
鬼才要你的好日子!
良宵咬了咬牙,用力跳入无边夜色,然双脚还没落地便被卡在半空中,身后一道极大的力道拉扯着她的裙尾。
又一阵狂风拍打在脸上,良宵无助的攥紧拳,被冻得钝顿的身子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不论她是上身用力,还是用脚去踢蹬。
那人得逞的阴笑,“小娘子别跑了……”
滋啦——
裙尾竟被扯裂了!
才骤然失了那道拉力,良宵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冰冷的硬石板摔去,僵硬的身子对疼痛的感知弱了,更为惊恐的是身后的恶徒。
跑!她不能被抓住!
良宵不再管那人的骂嚷声,慌忙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院子门口跑,也是只有几步的距离,很快,很快她就能跑出去的。
别怕,
分明早已泪流满面,她已经害怕到双唇哆嗦却还一遍遍念叨不怕。
终跑到院门口时,良宵的双手抖动个不停,偏那门栓拉了好几次都没拉开。
她又急又慌,眼泪便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掉,“怎么,怎么开不了……”
难道她今夜注定是逃不掉了吗?
不,良宵狠狠扳动门板,周身注意力便也全在那处,丝毫未觉墙上跳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
轰隆一声!
良宵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两手泄气般的洒开了,一直支撑她的信念轰然倒塌。
她或是,等不到他了。
她比谁都清楚,其实他远在百里之外,他根本就不知晓。
这一切到底是她的报应!
若这就是上天对她做错事惩罚,可即便是死了她也不要屈服那无耻之徒!
良宵发了狠的往石墙上撞去。
不料耳边只传来咚的一道闷声,头皮有些发麻,她撞在一只大掌上。
无耻……休想!
又是须臾间,良宵急促转身,用力撞开身后人,“给我滚!别碰我!”
那高大的身影顿了顿,似不敢信的试探:“遥遥?”
遥……?
良宵才抬头看去,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她甚至看不清那人是高是矮,可这低沉醇厚的嗓音,是她熟悉的。
又像幻听了一般。
她纤薄的身子紧紧挨着门背,声儿发颤,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宇,宇文寂?是你吗?”
听这声音,急急赶回来的宇文寂才敢十分确信的,快步过去将人捞到怀里,“大半夜的你怎在此?”方才吓他一跳,恍然还以为是屋里进了贼。
不待良宵说话,身后紧赶着撵出来的恶徒便大声嚷嚷:“小娘子快给爷回来!”
良宵下意识往宇文寂怀里缩去,双手紧紧揪住男人的衣襟,“他,我不知他怎么进来的,他要对我……”
见状,宇文寂怎会还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幸而他不放心,中夜轮换时叫老黑顶替了去,不若他的遥遥竟是要一人面临如此险境。
到底怪他疏忽,险些酿成大错。
“遥遥别怕!”他声音沉沉,于夜色中无形安稳人心,说着便急速将大氅脱下披到良宵后背,三两下系好带子,匆匆留下一句:“在此处等我。”
说罢便疾步往前,稍一适应暗夜的黑眸发出狠厉的光,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大步子过去便是给了那恶徒两拳,只打得人趴下,打得人鲜血迸出。
良宵惊魂未定的瞧着,止不住发抖的身子在大氅的余热下渐渐有了些暖意,热泪未干,冷汗愈发细密。
顷刻间,寂静的夜被阵阵求饶声侵扰了去,闻声凄厉,光听到声音便知那该是多惨烈的一幕。
等到求饶声渐渐弱了下去,宇文寂还没回来,良宵心头蓦的一震。
她恨不得那恶徒去死,可不能叫他手上沾了人命,尤其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再害了他。
“宇文寂,宇文寂,”她摸黑跑过去,用力拖拽住拳头高举的男人,“快停下,停下!”
“听话,进屋等我。”
“不,”
依着他这份在意怕是要将人活活打死,良宵还怎么敢,拖不动手她就转为抱住那精瘦的腰,哽着声开口:“给过教训就好了,他并未碰到我,我们快停下来,再不济明日交到官府处,就是别叫他丢了命,我们再承受不住旁的事端了!”
宇文寂高举的拳头才缓缓落下,比刀子还要犀利几分的眼神冷冷睨过跌倒地上的人,眼中怒意却是更胜,他强硬的把腰上的手扳开,“进屋去,等我。”
“别,别冲动!”良宵两手捧住他冷硬的面庞,几近泣不成声,“今夜若将他打死,我们便多了一分隐患,算我求你,我们走官府好不好?”
她瞧不清宇文寂的神色,也看不到他是何眼神,顿默那一瞬,良宵踮脚,却只触得到他坚.挺的下巴,再往上是嘴角。
“好不好?别再为我做这种不值当的事了……”
“于你,从没有不值当。”
他当成心头宝的护了四年,好好坏坏,哪里用得上值当不值当这样的字眼?
哪怕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便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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