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死(1 / 1)

牛蓉蓉说穆宁你别死撑了,我今天就让绿华请假,骑马回来找你。

穆宁摇头,他说自己没事,不需要担心。

离枯竭之灾已经十天了,随着古树的毁灭,大地仿佛被瞬间抽尽了生命力,彻底颓废。最近从枯竭之地涌`出来的兽群数不胜数,对周边原本就聚集了大量难民的村落和城市造成了极大影响,萨尔瓦多城的驻军为维护周边难民营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牛蓉蓉虽然预备从事后勤工作而不必为正面战斗担忧,但也不得不时刻做好最坏的打算。

每天在一起参加训练的布丁猫、刘哲和牛蓉蓉当然都认识彼此,但他们三人之间鲜有交流,训练完毕后刘哲总喜跟老兵们混在一起去餐馆喝一杯聊点天增进感情,他常常带着绿华,诚实稳重的小伙很招人喜欢,刘哲总会下意识想照顾他,甚至常常想:如果现实世界里自己有这样的后辈,那该有多好。

十七岁的刘哲和十六岁的绿华在城防军中是不折不扣的新嫩,不少人会拿绿华嘴边细细的绒毛开玩笑,说他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绿华并不总是跟刘哲一起,他有自己的生活,他常常会拒绝刘哲一起吃晚饭喝酒的邀请,骑小红马前往城外附属于白博纳商会的小铁矿场。矿场只在最初几天忙碌过,商会内部派系斗争和跟其他势力发生摩擦后被报复让矿工们损伤惨重并结伴离开矿场去其他地方讨生活,现在只剩一个瘸腿的独臂老矿工和一条瘦骨嶙峋的老狗住在空旷阴冷的石屋里充当看护。

绿华预备城防军的身份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老矿工跟他聊过几次以后选择信任他,绿华每次都给老矿工和老狗带些食物过去,老矿工则打开矿场失修的破旧大门,让绿华在矿场里随意挖掘矿石。

有价值的矿石和完好工具早在之前就被商会来的人还有逃离的矿工们搜刮得干净,绿华习惯打过招呼后一声不吭埋头采矿,直到深夜才掏出睡袋在背风处小睡几个小时,然后骑马踏着晨星回城防军驻地参加训练。

矿场有熔炉,大部分矿石被绿华在矿场熔炼成铜锭和铁锭交给红云,少部分让老太太筛选宝石碎片,偶尔矿锭有富余的时候他也会在矿场废弃的锻炉练上两手。

红云老太太加入城防军的时候就说明过自己希望走随军牧师或者随军祭祀的道路,每天她除了最基本的锻炼之外还有幸接受着一位真正随军牧师的教导。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接受一位真正圣光侍者教导的机会,老太太非常珍惜,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全新的知识。

年龄和身份不是大家能记住她的主要原因,她每隔一天都会在城防军驻地大门外摆摊售卖金属首饰,能在难民靠墙角睡觉都会遭到严厉驱赶的城防军驻地门口摆摊,老太太自己‘预备城防军’的身份功不可没。毕竟是‘自己人’,大家都会下意识卖个好行个方便。

以铜首饰为主的小件物品造型虽然不华丽,但价格也比较亲民,三四十铜币一枚铜戒指,六七十铜币一对铜耳环,虽然灾荒让大多数人生活困难起来,但掏出点铜子买小东西也能让心情好起来。

最受欢迎的是铜质束发,在绝大多数玩家不得不披头散发或是用布条随意扎起辫子的阶段,能够轻松将头发高高束起的铜束发几乎瞬间就成为最为时尚拉风的装备!

售价六十铜子的铜束发和铁束发几乎是每次一摆上摊就被抢购一空,老太太每回只卖十多枚束发,其他耳环戒指和项链数量也没太大差别。有人说束发这么好卖,建议老太太别再做其他首饰,专心做束发乘机好好赚一笔,但老太太每回摆摊依旧只卖十来个束发,也不把卖得比较慢的种类缩减。

红云老太太并不是萨尔瓦多城唯一的珠宝工匠,但她独特的摆摊位置和亲民价格极具优势,相对于拥挤熙攘的商店街和秩序混乱小偷横行的市场,这里严肃又安全的气氛格外受欢迎。老太太手头最近攒了不少钱,这让许多计划成为可能。

小红马被安排在城防军马厩,跟其他城防军战马同吃同住,虽然时常会被借去拉运货物,但活都不算重,它能吃饱喝足,还能够跟其他成年战马一起参加训练,已经算相当不错的待遇。

布丁猫基本没有闲暇时间,训练结束的大把时间里她都在学习其他战斗技巧,她优越的体质让教官赞不绝口,甚至专门隔一天为她安排一节两小时的盾战训练,培养她的实战技巧。

城防军也有自己的菜园,一直没人打理早就荒废掉,自从牛蓉蓉自告奋勇向后勤官员申请以后她就获得了照顾菜园的权力,她不光重新整理土地补种上了生长比较迅速的蔬菜,还暂时把两条猎犬、老鼠和菜鸡们都安置在菜园边。

后勤官员说如果她的工作顺利,正式加入城防军后可以专门把她分配到离菜园近的宿舍,方便她工作。

相比起其他人,侍从海蒂日子过得不太如意,因为要照顾沉睡中的主人香菜子,她没跟大家一起加入城防军,绿华托军营里的前辈为她找到了一间便宜小屋租住下,海蒂靠出城狩猎还有红云和绿华的接济度日,虽然日子过得很紧巴,却也还能熬下去。

她时常会茫然,也越来越不晓得自己前路在何方,有时甚至连香菜子说话的样子都记不清楚,但依旧不放弃。

离开据点木屋的时候塞蒙给过她两支针管,里头装着为香菜子准备的针剂,每针血肉精华能保证香菜子沉睡二十天的营养需求,这是促使海蒂咬牙坚持到现在的全部动力。

至于穆宁,他就留在荒原上目睹万物的凋零。

烈日当头,河床干涸裸`露,龟裂的泥土就算刨裂爪子也找不到半点泥水,干渴的野兽们相继离开,却又跌倒在路上。尸体开始发臭、蝇蛆在里面蠕动,蚊虫在上空嗡嗡盘旋。空气中飘荡着腐烂分解中淡淡的臭味,让人反胃。

众生在剧变中是多么脆弱!

无数生命回归伟大环流的流动,随即释放的死亡气息也弥漫在源力界,凋零、诅咒和疫病类源力受滋养后异常活跃,穆宁不得不又一次跟这些或苍白、或墨绿、或晦暗源力艰苦斗争起来。

穆宁想当一个旁观者和见证者,在他期初的预想里,既然一年后这片枯死的大地就会重新焕发生机并且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的苦难,那么自己待在此处也不会有什么坏处,或者说危险。

然而他所见到的东西却改变了他的感官,某一天他在源力界中游荡的时候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远方浓郁死亡阴影中诞生了一颗晦暗的火种,这颗火种似乎拥有着混沌意志,它无意识牵引着周边大范围的负面源力,并开始向大地深处缓缓沉降。

不久以后第二颗、第三颗……越来越多的灰紫色火种诞生,它们与源力核的本质完全不同,只引导漆黑的云团们像如燕归巢般深深钻入地下。

完全不理解它们的运作原理,但穆宁无端想到了‘腐海’的存在。荒原上的尸骨在夜间会大量消失,原本苟延残喘的生物也常常在夜里悄无声息被潜伏在黑夜中的未知存在吞噬,穆宁开始假设:在自己意识所无法到达的遥远彼岸,有一片无数尸体组成的海洋正在活跃,它的喽啰从各个深邃的矿洞和地裂攀爬出来,在地面搜刮死尸。

腐海对于科学家、学者以及魔法师们来说一直是难以解释的迷,没有任何背景资料介绍过它的成因和运作机理,甚至连‘腐海’本身也只是后来降临者们随意为它添加的称呼。

腐海被毁灭之后有不少存在前来考古、希望搜集资料,但剧烈的爆炸几乎破坏原有的所有痕迹,让腐海成为永远的迷。

生命是脆弱的,生命也是顽强的,穆宁在这些天拄着拐杖出去了许多次,他一直以为自己非常了解这片土地,然而他的见闻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昧和目光短浅。

他见过太多自己从未见过的新奇生物,他曾以为那些生物根本不会分布在群树镇周边区域。曾经的他就算杀死记忆中并不分布在群树镇区域的袋狮,也只是理所当然认为降临者们的活动造成了周边袋狮的灭绝,然而现在看来绝非如此,恐怕在他进入游戏前,就是这场惨烈的灾难席卷了多露省中南部,几乎将所有生物一网打尽!

这种大范围的灭绝实在是太惨了,以致于穆宁看再多、再麻木都无法完全忽视。

受这样气氛的影响,穆宁自己的心情也极为压抑。

“好死也不如赖活着,对吧?”穆宁跟自己这样说。

他佝偻着背,拄拐杖咳嗽着努力拉开木门,干燥的灰尘在空气中飘荡。

他伸出自己的手,枯瘦的手掌上附了薄薄一层皮,淡蓝色血管和细弱的筋腱纤毫毕现。

穆宁闭上眼睛。

源力界中原本以极高速度在天际晦暗云霞中飞驰的核桃大小光球骤然悬停,身后漆黑中闪烁着各色光点的巨大尾焰随之汹涌,爆裂成一团浓郁的黑烟。

“来吧!”他在心底轻轻呢喃。

一道漆黑旋风平地而起,木拐杖应声落地,木屋边一道影子被裹在汹涌的烟雾中飞向小山丘旁的谷底。

漆黑色、苍白色和墨绿色相间的怪异烟雾向四周围喷涌,很快就覆盖了大`片范围,原本干枯的草和灌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成黑色渣土。

几秒后,“轰~!”的一声巨响,一枚巨大云团里包裹着无数哀嚎与尖叫向周边扩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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