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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半面青山,半面骨(1 / 1)

冬青回到球场时,球赛临近结束,她站在篮球场门口,人倚着铁窗,视线困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人身上。

太阳落下去,月亮爬上来,篮球场的灯倏地亮起,冬青眼睛被光线刺激,眯了起来。

一声哨音,宣布着球赛结束。

如冬青猜想般,陈楠钦他们赢了。

也不难解释,是城建四局主动组的局,想要示好,自然要给足面子。

奇怪的是,裴即白并不在球场上,那堆站在球场上,撑着膝盖的喘气男人里没有他。

冬青斜着的身子站直,往球场走过去,陈楠钦坐在木凳旁,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

另一边,则显得更热闹一些,冬青隐隐约约能听到“受伤”、“没事吧”、“破皮了都”这样的字眼。

那堆人里,围绕着的只能看清一条腿,膝盖上贴着一块纱布。

她只消一眼,便能知道,那被围的严实的人是裴即白。

他受伤了,她心底隐约有了这个念头。

她游离在人群外,没有主动凑上前,陈楠钦像是察觉到她,越过人群看向她,冲她挥挥手:“冬青。”

冬青走过去,周围的人给她让了条道。

“我们赢了。”陈楠钦手撑在木凳,身子前倾,语气是喜悦的。

冬青走过去,递给他一瓶脉动:“那这个给你。”

“哇哦~”周围不少男同事开始起哄,所有的目光都暧昧扫向他们俩。

冬青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与陈楠钦对视,面色如常。

另一头的人,见这边动静很大,频频看向这边,包括同样坐在木凳上的裴即白。

裴即白下半场没上太久就下场了,倒不是因为别的,他膝盖擦伤了。

领导在电话里讲得明明白白,要输,也不要输的太难看。

原本输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偏偏在球场看到了冬青站在陈楠钦身旁。

上半场比分他追得很紧,甚至隐隐有拉开差距的势头,中场休息的时候,同事话里话外都在劝他不要这么较真,只不过一场比赛而已。

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较真什么,较真的只是这场比赛,还是别的。

看到冬青站在别人身旁,他第一反应是震惊,震惊过后,心脏是连绵不断的痛。

原来她说的有事,是陪伴别人。

她真的没有等他,好像从来没有等过他,而他根本没资格强求。

他曾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抓住她的手,却因为种种原因,选择逃避,什么因,得什么的果,现在的一切只是他自食恶果罢了。

等到下半场的时候,她留意到了冬青的离开,原本较着的那口气,突然随着她的离开散了。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到底拼命地想要证明什么呢?

那边的人过来抢球时,悄悄地绊了他一脚,他察觉到了,可是没有躲开,半推半就地往地上擦去。

落地的时候,用了巧劲,只是擦破了皮,没有伤筋动骨,有了正当理由下场,他自没有再坚持。

因为擦伤,周围的人涌上来,将他围在里端,身边的人一人一句,他耳边环绕着不同的声音,却没有自己想要听的那句。

球赛如他们领导所愿,输了,裴即白在球赛快要结束时,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好像游离在这份喧闹之外,站在篮球场门口,静静地看着场内。

她在看谁呢?裴即白猜想着,应该不是自己。

如果是自己的话,她应该可以看到他已经不在球场上。

原来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他。

裴即白就那样痴痴地望着门口直立不动的她。

她的轮廓比过去更柔和,身上那股韧劲被她掩盖起来,整个人现在看上去毫无棱角。

这不像他曾认识的冬青,却又真的是他认识的冬青。

身旁的人开始起哄,他随着人群看过去,一整天,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打量她。

却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场面。

陈楠钦笑得是那样欢愉,冬青脸上的浅笑也在告诉他,她是欢喜的。

他起身,想要离开,陈楠钦却叫住他:“即白,等会一起吃饭吗?一起聚个餐。”

他想要拒绝,却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失态,转身答应。

陈楠钦朝他走来,低头看了眼他的膝盖:“你没事吧,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磕磕碰碰很正常的。”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异常。

陈楠钦举起双手,拍了拍,扬高声音:“俩个单位有空的晚上都一起吃个晚饭,实在有事的,先回去,到家了在群里报个平安。”

没过多久,要回去的人纷纷来辞别,剩下的人聚拢在一起。

陈楠钦做出决定:“就在这附近吃吧,这边有家顺德菜很不错,走路过去就可以了。”

没有人有意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步行前往餐厅。

陈楠钦和冬青在后尾箱拿了一箱酒,陈楠钦本是一个人拎着,冬青过去帮他拎着另一头,陈楠钦拒绝:“我又不是没力气。”

“没事的。”冬青拎着就不肯松,陈楠钦也不再拒绝,他身后的俩个同事跑过来,接过他们手里的酒,调侃着:“怎么能让女士拎,我们来就好了。”

手上一松,陈楠钦也没跟他们客气,离冬青又近了一步,问:“怎么下半场不在?”

“给你去买脉动了。”冬青找的理由冠冕堂皇,陈楠钦挑不出错处。

“走路去的吗?”陈楠钦侧头问。

“嗯,感动吗?”冬青调笑道,陈楠钦脸上刚做好浮夸的表情,准备开口,冬青抢在他开口之前,“骗你的,扫共享单车去的。”

“那也很感动。”陈楠钦脸上表情回归正常,仔细看有抹失落。

没走多久,一群人就走到了餐厅,找了个包厢,大圆桌刚好坐满。

陈楠钦坐得主位,拿着菜单点了几个菜后,询问:“你们还有谁有特殊要求吗?”

裴即白伸手拿过桌上的另一本菜单,然后问服务员点了哪些菜,听到服务员报的菜名后,眉头微皱,过了片刻又松开:“加个外婆菜炒肉,一个酸辣鸡杂吧。”

他身边的人大概是公司同事,探头过来说道:“即白哥,来顺德菜点了两个湘菜,你有点想法啊!”

裴即白将菜单合上,递给服务员,“再加瓶椰汁,”说完,转头扭向刚开口的同事,“所以想挑战一下厨师高超的厨艺。”

同事竖起大拇指:“有胆量。”

冬青坐在对面,静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

她是不爱吃顺德菜的,她嗜辣,所以来这种餐厅,每次都不太动筷子,几乎都只能吃个半饱。

她不敢猜测裴即白的这份举动中的含义。

服务员拿了个冰桶,冬青下意识地起身,将摆在桌面上的酒放进冰桶里。

酒桌上的人正在聊天,没人留意她,她掐着时间,将酒拎出来,开酒,举高瓶口,酒线顺着流进分酒器里。

李霏雪瞧见,眉尾挑起:“这拉酒线的手法够娴熟的。”

秦淮月是见过她们公司的酒,接话:“这就是冬青公司的酒啊。”

“啊,原来你是卖酒的啊。”李霏雪声音很细,包厢里的人在她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逐渐安静下来,这句话显得格外刺耳。

冬青将几个分酒器倒满,放在圆盘桌上:“嗯,这是我们公司的酒。”只说这一句,也不多解释。

有的是办法去圆场,但她不愿意,她累了,也倦于应付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李霏雪抱着双臂,唇角上扬,视线向下,说:“酒店是有服务员的,其实你没必要亲自倒的,你不会是职业病了吧。”

这话就比上一句更难听了,在场的人均愣住,

隔了几个位置的裴即白最先反应,他抬手拿过面前的酒开封,骤然起身,学着冬青的姿势,在面前空的分酒器前尝试拉酒线,大概是力道不对,有酒花洒出来。

他急忙放下瓶身,笑着说:“还挺难的,”他将酒瓶递给李霏雪,“要不你来试试?其实酱酒需要醒酒的,不然口感不太好,冰镇也是这个道理,应该酒下午是放在后尾箱里,温度太高了,冰镇可以中和下口感,你可以多关注白酒这块知识,酒桌文化还挺重要的,不了解这块的人,确实不太懂,也做不来。”

裴即白话里话外的都在说李霏雪见识少,李霏雪不蠢,自是听懂了,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裴即白并未明着说什么。

桌上因为裴即白,有不少人开始附和,有一个人动了,另外几个人也尝试自己来,有人力道到位,拉出又细又长的酒线,酒花绵密的铺洒在分酒器里,瞬间酒香四溢。

饭桌上有懂酒的人,鼻尖动了动,冲着冬青喝彩道:“这好酒啊。”

陈楠钦将分酒器转动到几个爱酒的人面前,道:“当然是好酒,不是好酒,能给你们拿出来吧。”

这个话题,就这样被盖过去,没能掀起什么波澜。

陈楠钦黑眸里的情绪渐深,余光是不是瞥过冬青和裴即白。

冬青晚上的话格外少,李霏雪说过话以后,她再也没有起身,只端着茶杯,小口抿着。

他猜想她应当是有些怒了,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他自己心里有答案,他想看看她是如何应对这些事。

毕竟他的父母,比这更难缠。

菜很快就上来,酒桌觥筹交错,即使这家餐厅的湘菜味道真的很一般,冬青也多动了两筷子,她实在是对顺德菜爱不起来。

桌上有人喝高了,几个人开始勾肩搭背,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

冬青寻了个空闲时间,去了趟厕所。

从厕所出来,她站在洗手台,低头搓着手,关水的同时,她抬头想从镜子里看看自己现在的脸。

镜子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

裴即白靠在吸烟区的墙上,指尖夹着烟,垂在身侧。

他换了一套休闲的衣服,黑色的t恤,衬得面色更白了。

他们俩在镜子里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动。

过了会,冬青闭上眼睛,轻呼一口气,甩了甩手里的水珠,从纸篓里扯出两张纸,擦干手,掷进垃圾篓里。

她转身朝裴即白走去,站在他面前,低头留意到他膝盖上的绷带,问:“好些了吗?”

裴即白揿灭手里没吸两口的烟,身子站直:“嗯。”

单音节,语气却是柔和的。

他低头,看到冬青纤细的手腕,腕骨清晰,像是上好的瓷器。

不知为何,说出来的话,没过大脑:“恭喜你。”

说完,自己又愣住,他在冬青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慌乱,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周围没什么人,一切都是空旷而宁静,头顶的灯恰到好处的照亮了地板,发出淡淡的昏黄。

冬青很快明白他这句恭喜代表着什么,她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他们之间,被命运推着前行,走到如今这一步,她不敢前行,他亦在原地,他们好像被什么困住。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依旧显得单薄而柔软,冬青心底涌过无数想要说话,最后说出口的只剩下两个字:“谢谢。”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音乐声,冬青分辨不出它来自何处。

时空中,有两道声音重叠,一道男声,一道女声,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轮回,这一幕,对俩人来说,好像都不陌生。

说来实在可笑,而又荒唐,现实总让他们跟过去藕断丝连,冬青花费所有力气想要斩断,却发现自己被那一丝丝细网携裹其中。

冬青迈步想离开,又顿住,没回头说了句:“不想喝酒的话,就说你吃了头孢,他们就不会再劝酒了。”

她在席间看到裴即白几番拒酒,最后将面前的分酒器换成了茶水兑白水,想来是今天不想喝酒,而且他膝盖的伤也是也不适合。

她嘴动了动,想要告诉他,伤口不要碰水,小心发炎。

这句话,涌至唇边,又滚落回心底。

她往前走了两步,裴即白叫住她:“冬青,”她步子顿住,他又说,“礼物今天没带。”

冬青猜想应该是他之前微信里说到的礼物,她想说不用了,他好像察觉到她要说什么,紧接着开口,“晚些给你吧。”

“好。”冬青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拒绝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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