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丰说完,本想听听薛灵玉的回答,但见她垂眼、低头、默不作声的模样,便心知她心里是不愿意的,于是又劝:“我知道,你嫌那厉害国,山高水远,路上颇不太平。你是我女儿,我又何尝不心忧你的安危呢?可是——”
他说到这里,拿一双老眼心疼似的去瞧薛灵玉,“可是圣上已然开了口,我一个为人臣子的,不得不听命行事啊。否则,单单折了我这条老命也就罢了,但是连你二娘、你妹妹、甚至咱们全府上下乃至宗亲们,都会受到牵连!你又怎能忍心做这个千古罪人呢?”
“女儿既然身为薛家人,自是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枉顾全族性命的。”在父亲越发恼怒,还搬出了“千古罪人”这种话来的时候,薛灵玉终于表了态。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薛海丰原以为她会闹上一闹,不曾想竟然这么顺利,于是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语气上,也带着轻快。
“一直都是愿意的。”薛灵玉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顿了一顿,又解释:“我刚刚之所以不做声,是在想,自己如何能胜任好这份差事。毕竟,我连公主的面都没见过,一下子让我扮演她,着实有难度。我怕搞不好,被发现,激起两国的战事,这样一来,不仅是薛家和宗亲,整个废柴国的万千百姓都会遭难,如此,我可就罪孽深重了。”
听见这话,薛海丰的心似乎更踏实了。于是,他笑,冲薛灵玉摆摆手,宽慰道:“这你无需担忧,元祯公主的样貌,本来就没多少人知道,而自从圣上决定以假充真后,更是悄悄将一些认得她的人灭了口。至于剩下的这些,绝对忠心耿耿,无泄漏的可能。”
“可是,元祯公主的左手腕有祥瑞胎记,这事儿大家都是知道的呀,而我……”
薛灵玉说着将左手一抬,纤细的腕子上有一条刀疤,她虽然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弄的,但此时此刻,却正好可以当做推辞父亲的借口。
“万一见了厉害国的使臣,他们当场要验胎记,不就露馅了吗?”
“混账!”薛海丰大掌往桌上一拍,气冲冲地指着薛灵玉,呵斥:“厉害国派来的东明华,征战再勇猛,也只不过是莽夫一个,他才不会心思细腻到去检查什么胎记。反倒是你,我说一句,你能顶上十句,推三阻四的,是想让圣上摘了所有人的脑袋给你陪葬不成?”
薛灵玉见父亲震怒,赶紧抬起屁股,往他跟前一跪,弱弱地解释:“父亲,您误会了,我只是,只是……”
“可别’只是’了!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头那点小心思么?”薛海丰再次打断她的话,“你虽然口头上应允这事,心里却在怨恨,同样是薛家的女儿,为什么偏偏选你而不是蕊儿去假扮。但这也不是为父能决定的啊,既然圣上选了你,就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你身为薛家长女,就得肩负起这个责任。而且换个话讲,这桩遭遇看似凶险,实际上也是天大的出路。若你真能得到厉害国太子的宠爱,必将权势滔天,荣华一生。这,也是常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呐!”
薛海丰见地上的薛灵玉垂头不语,以为她已经把话听进去,于是也放缓了语气,想多说几句,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偏颇二女儿的意思:“再说了,你刚刚实在不像话。因为没有胎记怕露馅,就想找你妹妹替你。她虽然和元祯公主有些交情,可都是皮毛,向来扮也不会扮得太像,而且,那什么胎记的,蕊儿不也是没有的嘛!”
“她有。”薛灵玉抬头看父亲,斩钉截铁地说道。
“恩?”薛海丰一时间没明白,所以随口一哼,同时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全副心神都在感叹:刚刚说的话实在太多,口渴得要命。
“蕊儿妹妹有和公主一模一样的胎记啊!”薛灵玉声音放大。
也不知是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到了,还是因为话里的内容,薛海丰一口茶喷了出去,连嘴都顾不得擦,起身追到薛灵玉跟前,皱眉问她,“你说什么?她怎么会有胎记?!”
薛灵玉看着父亲吃惊的模样,心里盘算,原来二房并没把所有细节都说与他听啊。
于是特别声情并茂地,将薛灵蕊前些日子如何在她面前炫耀说,元祯公主找了全国最负盛名的画师给自己纹了同款胎记的事,详尽地告知了薛海丰。
末了,她还故作委屈地补充,“女儿刚刚真不是在狡辩,只是觉得奇怪。公主煞费苦心给蕊儿纹胎记,除了疼爱之外,会不会是早就打算让她来顶替自己呢?”
说完,薛灵玉想学着二房母女的做派装可怜,却嘤嘤嘤了半天也挤不出一点眼泪来,只得作罢,然后跪着蹭到薛海丰面前,死死抱住他大腿,嚎叫,“所以父亲啊,烦请您仔细回想回想,圣上当真指名道姓地说让我薛灵玉去以假充真吗,真的不是有意让蕊儿妹妹顶替吗?”
“……”薛海丰有些招架不住,想抽回大腿却被薛灵玉抱得更紧。
“父亲啊,这事儿真的马虎不得啊。若是曲解了圣上的旨意,惹了他老人家不高兴,那可就是塌天大祸。这祸,单单折了我的命也就罢了,可怕就怕在,您的这条老命、我二娘的老命、蕊儿妹妹的小命、甚至咱们全府上下乃至宗亲们,都会受到牵连啊!那时候,您可就真成了千古罪人呐!”
“这……这……”薛海丰被说得哑口无言、冷汗连连,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际——
躲在屏风后头的二位人物,终于舍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