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皇后竟也能睡着,还在争执着的佳丽们瞬间住嘴。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放轻声音。
“娘娘怎么就睡着了?”
“清明才刚过,端午就跟着来了。宫里事多,想必娘娘是太过操劳,累的。”
“听说娘娘近来要燃安神香才能入眠……”
佳丽们小声交谈了片刻。
然而包括穆贵妃在内,没人敢上前去叫醒皇后。
自进宫后,佳丽们除却身体抱恙,试问谁不是日日风雨无阻地来永宁宫给皇后请安?
这么说来,她们同皇后也算是朝夕相处,对皇后的脾性不说揣摩了个透彻,也了解得差不离。
别看皇后对伺候皇帝的事比薛昭仪还要更加不上心,甚至连碗参汤都没往长生殿送过,不争宠的态度明明白白,可即使是骄纵如穆贵妃,也不敢惹皇后生气。
因为当初最先惹皇后生气的封为淑妃的那位,老早就被夺了封号逐出宫去,据闻成天枯坐家中,至今也无人上门提亲。
有这么个前辈失足在前,穆贵妃她们才不会傻到重蹈覆辙。
言语间又是一番对视,见皇后的贴身宫女仍没有叫醒皇后的意思,佳丽们搁下茶杯起身,朝着皇后行过礼,依次离开了永宁宫。
佳丽们一走,殿内立刻变得安静。扶玉弄月等宫人们静立着不出声,姜洛睡得更香了。
不过姜洛也没睡太久。
手肘抵着的地方没放软垫,她只睡半刻钟就被硌醒了。
她揉揉有些发疼的手肘,看底下空荡荡的,问:“人都走了?”
扶玉说是。
姜洛说:“传膳吧。”
扶玉扭头吩咐人传膳。
尽管昨日就已经用过两顿正宗的宫廷御膳,亲身体验了什么叫古代版的足不出户也能吃遍天下,但姜洛还是对即将到来的早膳抱了极大的热情。
具体表现为没等早膳送来,她就先洗了手坐好,对着门口望眼欲穿。
扶玉道:“娘娘饿了?”
姜洛嗯了声。
她悄悄摸了摸小肚子。
惦记着皇后的早膳应该相当丰富,她刚才连茶都没喝多少,就留着肚子等开饭了。
宫斗文里可是写了,大夏皇室有钱,后宫妃嫔,哪怕是品级最低的采女,每月的份例也是很足的。
事实证明,姜洛的早膳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光是蒸食就有数道,面卷、烙饼、炸果等,粥也盛了好几份,以及大大小小各种热菜。姜洛瞧得仔细,连下饭的咸菜都有两三种,不能更丰盛。
姜洛满意极了。
她拿起银箸,开始享用今日份的美食。
过会儿,布菜的扶玉说了句:“娘娘这两日胃口不错。”
正在吃银耳燕窝羹的姜洛动作微滞。
姜洛昨天刚穿来的时候有认真观察过,发觉自己不论是咸鱼瘫,还是大爷躺,顶多好奇心旺盛的弄月会递个眼神过来,旁的像是扶玉及其他宫人绝不多看一眼。
好像原本的姜皇后平时也是这样,人前端庄稳重,人后懒散懈怠,活脱脱的大咸鱼。
迅速回顾了下今早的请安过程,确定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姜洛不慌不忙地咽下嘴里的燕窝,答道:“现在天还不热,能多吃就多吃,否则等天热起来,什么都不想吃。”
扶玉道:“娘娘说的是。”又道,“娘娘是该多吃,尚服局方才送来新制的夏衣,奴婢瞧着,腰身尺寸像是大了些。”
姜洛道:“无妨,大了总比小了好。新衣裳好看吗?”
扶玉道:“好看。不过等娘娘穿在身上了,才是最好看的。”
姜洛被夸得十分舒坦。
用过早膳,姜洛去试新衣裳。
夏季衣裳布料轻薄,最薄的一层近乎透明,轻飘飘的,宛若蝉翼。姜洛随便挑了套穿上,从屏风后出来,走了两步,竟觉得有点凉。
指尖掠过绣有精致暗纹的袖口,姜洛边对着宫人们捧着的镜子自我欣赏,边听宫人们赞美,这衣裳可真配娘娘。
我果然很好看。
姜洛自恋着,又接连试了另外几套。
尚服局的女官心灵手巧,纵使是最为厚重的礼服,层层叠叠覆在一起,穿着也不会让人感到闷热。姜洛很惬意,说赏。
扶玉这就让小太监带着赏赐往尚服局走一趟。
试衣服是个体力活儿,姜洛喝了杯茶,又吃了两块如意糕,躺着不动了。
弄月给她捶腿,扶玉则拿来昨天才让人从宫外带进来的新出的话本子,念书给她听。
大夏这几年还算国泰民安,百姓生活富足,时下的话本子就也多种多样,什么千金小姐和寒窗书生,什么禁欲僧人和妖娆狐女,花样繁多,内容也有趣。
扶玉手头这本,讲的就是个前世今生的爱情故事。
姜洛听得津津有味。
不期然守在外头的太监入内禀报,说是李美人来了。
姜洛坐起身,顺带让小厨房再送两盘点心。
“皇后娘娘,”李美人甫一进来,就一副我这儿有新鲜的瓜你要不要吃的模样,杏眼贼亮,“妾刚才去长生殿,见到了皇帝陛下!”
居然见到人了?
姜洛将新送来的点心往李美人那边推了推,做出洗耳恭听状。
李美人小嘴叭叭个不停:“几日不见,皇帝陛下他更加英明神武了!皇后娘娘有见过贵妃娘娘的兄长吧?妾听闻小郡王可谓是京城第一公子,可妾觉得,陛下定然远远胜过他!对了,陛下还问妾可有用过早膳,陛下和娘娘一样,也是人美心善!陛下他……”
彩虹屁一记接一记地吹出来,姜洛听着,也不觉无聊。
只殿外忽然一阵嘈杂,姜洛随口道:“外头怎么了,这么吵?”
弄月道:“奴婢出去看看。”
弄月出去又回来,也不知看见什么,神色竟有些变了。
她到姜洛近前,低声道:“娘娘,是魏王回京了。”
魏王容奉,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
擅诗画,素有才子之名,并且同皇帝一样,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姜洛记得,容奉在她看过的那部分剧情里,有很让她记忆犹新的一次出场。
那出场是得知姜皇后病逝,远在封地的容奉匆忙回京。见到姜皇后梓宫的那一瞬间,当着皇帝的面,容奉克制不住般地跪倒,死死咬着牙,生生哭红了一双眼。
皇帝问容奉,何以如此悲恸?
容奉答,以前还在京中时,曾受过姜皇后恩惠。原想有朝一日能报恩,孰料他还没来得及报恩,姜皇后就香消玉殒,他实在悔恨。
皇帝闻言慨叹良久。
容奉则重新伏地叩首,险些哭坏眼睛。
这个情节的描写细致又隐晦,几乎是明晃晃地暗示姜皇后和容奉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但也只有这些。
更多的关于容奉的剧情,姜洛没能看到。她并不清楚容奉说的恩惠是真是假。
对日常只能玩玩宫斗,不宫斗就无所事事仿佛一潭死水的后宫来说,魏王回京堪称大事。如李美人,听到说是魏王,也顾不得跟姜洛讲长生殿那边的事,立即起身告退。
“魏王殿下难得回京,皇帝陛下应当会为魏王接风洗尘。”
李美人说着,望向姜洛的目光中油然而生一种名为心疼的神色,很是有些慈母之态:“届时娘娘又要辛劳了。”
李美人这神情看得姜洛颇感好笑。
还真是心性纯良。
李美人走后,姜洛手一挥,殿内只留下扶玉和弄月,主仆三人关门说话。
没等姜洛开口,扶玉先解答了她的少许疑惑。
“娘娘,魏王离京前送您的那块羊脂白玉的玉佩,被您放哪了?”扶玉拧眉,“奴婢怀疑,陛下如若在宫里为魏王办接风宴,魏王少不得要以玉佩为借口找上您。”
姜洛闻言一呆。
啥?
她没听错吧?
魏王居然还送过姜皇后玉佩?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私相授受吗?
姜洛正疑心姜皇后可有回赠过魏王东西,就听弄月嘀嘀咕咕地说道:“幸好奴婢聪明,当时死命拦着,没让娘娘真把玉佩给典当了,不然肯定出事。”
扶玉应道:“是多亏了你。”
除自家娘娘外,扶玉鲜少夸人,被肯定了的弄月当即喜滋滋地又嘀咕了好些话。
“娘娘您是不知道,魏王送了您玉佩后,私下里有拦过奴婢,问您可有什么回应,”为防隔墙有耳,弄月说得特别小声,“奴婢不傻,知道乱说话会害了娘娘清誉,就一问三不知,没叫魏王留下把柄。
“魏王后来又拦了奴婢几次,奴婢嘴多紧啊,他什么都没能问出来,才不再拦奴婢。
“不过恐怕魏王也不知道,他最后一次拦奴婢的时候,奴婢有听到他跟他的人说,挑个日子,备礼去国公府提亲……”
国公府即姜氏,姜皇后的父亲乃先帝敕封的宋国公。
于是听完弄月嘀咕的姜洛略一琢磨,懂了。
不出意外,魏王应该是单相思。
彼时魏王没离京,姜皇后也还没进宫。男未娶女未嫁,魏王是送出了自己的贴身玉佩,以表自己对姜皇后的眷眷之心没错,可姜皇后不仅没能体会得到,还很心大地想要把玉佩拿去换钱……
这操作有点秀。
姜洛想完,转而又有点头疼。
赠送过贴身之物,甚至曾经还打算登门提亲的对象回京……
这什么见鬼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