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渐渐冷静下来。
“看来,他确实是你的软肋。”费德曼慢悠悠地说。
这时，情绪控制机制已经清空了莫云爆发的混乱情绪，同时也理清她的思绪。
“超级武器和优秀的士兵,并不是掌控银河系的决定性条件。”莫云缓缓地开了口，“决定性的条件，是分布于每个殖民星球上的人类。实验基地的那些改造人，并没真正受过军事化训练。你没这么安排。因为你要的不是战士，而是进化的人种。”
莫云抬起头,看着费德曼的眼睛：“你把巨鼎公司的人赶上飞船,却没有要了他们的命,是因为你要保持基因多样性，你要他们和你的新人类在一起繁衍。所以，这一切的计划的最终目的,是你想当上帝。是吗？”
“这是你的问题吗？我是不是想当上帝？”费德曼说，“不,实际上我的角色是那条古蛇。“
“撒旦？”
费德曼笑了笑。“传说,撒旦曾经是上帝最最宠爱的儿子，一个六翼天使。我手上有一群亚当和一群夏娃,而我是促使他们结合在一起的那条蛇。创造出新的人类,更适应这个宇宙环境的人类，这才是我的使命。真正的上帝，不是我。”
“使命？”莫云皱起眉头，一种熟悉的感觉涌过她的心头。她甩了甩头，又问道：“我猜,你已经选择了一颗星球，来充当伊甸园，是吗？”
“我称之为摇篮。”
“所以之前你说打算‘逃跑’，你是认真的。”莫云说，“你很快就要启程，去这个摇篮了，对吗？这个摇篮在哪儿”
“不在联盟的版图内，而且，我已经在联盟的星图上，悄悄滴把这颗星球抹掉了。宇宙中有亿万颗行星，没人能找到摇篮的位置。”
莫云想了想，又说：“但是几万人，对一个种族的繁衍来说，还是太少了。而这个宇宙也不怎么友好。你需要神农主炮来给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你还需要进行知识的传承，而最好最有效的方式就是……”
“是的，记忆复制技术。”
“可从军事基地那些人的情况看，你们的记忆复制技术并不完善。”莫云说，“他们有很明显的记忆缺失。要是关键信息丢失的话，那可麻烦了。”
费德曼遗憾地点点头：“你说的对。”
“那么，”莫云问，“周闵昌，这个意识和神经网络专家，是在为你工作？军事基地那些人不完备的记忆复制，正是他的杰作？”
“对。他曾经跟我提起过莫九平克隆自己的事情，这说明记忆复制技术是存在的。”
“你派露比去柯恩星捣乱，是为了要把他从监狱里救走？”
“对。”
“你让周闵昌绑架星核实验室研究人员的妻女，就是为了要拿到神农主炮的技术图？”
“关于这一点你猜错了。那是姬君逸给他的任务，绑架和谋杀也是姬君逸安排的。”费德曼摇着头说，语气了充满了遗憾，“周教授对记忆复制的研究，陷入困境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也许让他换个任务，换换脑子，会能迸发点新灵感。所以，我也就由着他们那么干了。可惜，姬君逸自以为安排得□□无缝，却还是被你们察觉了。对了，顺便一说，最初莫九平实验室的科学家们集体失踪，也是巨鼎公司搞出来的。”
巨鼎公司贪婪又极具野心，姬君逸想要弄到神农主炮的技术原图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周闵昌则一直认为神农主炮的这样的武器不应该只掌握在柯恩星的手里。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显然一拍即合。
“要从冷铁监狱带人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莫云说。
“不得不说，你把柯恩星治理得很好。”.
“所以，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就是神农主炮的技术原图和周闵昌。”
“是的。”费德曼摊了摊，像是在鼓励她一样，“看吧，我就说你能自己想出来的吧。”
莫云盯着费德曼，尽管周闵昌对他提起过记忆复制技术的存在，但他并不知道莫九平把这项技术和自己的意识模型保存了下来。
“我很奇怪，”莫云又问，“既然周闵昌为你工作，那你应该知道，神农主炮有一种特别的操控绑定。即便你得到了神农主炮的技术原图，可你没有办法建造它、操控它。你打算怎么办？靠周闵昌解开绑定吗？”
费德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了莫云一会儿，说道：“你已经问了很多问题了，防务官阁下。该我提问了，艾伦.奎恩他更喜欢你长头发模样，还是短头发的样子？”
莫云笑了来，在费德曼的几次交锋中，她觉察到一旦自己触及到某些关键问题，他就会缓一缓，以此来吊起自己的胃口。就像现在这样。
“我不知道。”莫云说，“我还没问过他。”
“那你的感觉呢？你觉得他更喜欢什么样的？”
莫云想起艾伦玩她辫子时的样子，想起他轻轻地揉着她头发时的样子。当他吻她时，无意识地把她的头发缠绕在手指上。
“大概，更喜欢长头发吧。”
“是啊，杰西卡也是长头发。”费德曼说，“她是外交官，平时总是把头发盘起来，露出纤长的脖子，庄重又性感。每次我取下她的发夹，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有一点蓬松，有一点乱，她那个样子真是……美极了。我真的爱过她。”
“可你还是害死了她，也并没有对此感到愧疚或者罪恶。”
“你说的对。我做了应该做的选择，虽然我偶尔也会想念她。”费德曼说，“现在该你做选择了，防务官，你的选择关系到你的艾伦的命运。只要把神农主炮技术原图和周闵昌交给我，我就解除对艾伦的控制；否则的话，你就只能永远失去他了，失去你的艾伦。你的选择是什么？”
“等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我的选择。”莫云说，“你得到技术原图后，又打算怎么办？靠周闵昌来解开绑定吗？他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成功。而且，说实话，星核研究所的人一直在研究如何解开绑定，但是始终没有成功过。”
费德曼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新人类的点子是我凭空想出来的吗？不，我说了，我是那条蛇。新人类不是我的计划——至少不是我提出来的。严格来说，我是执行者。”
“你是执行者？”莫云皱眉，“那这是谁的计划？”
“你的父亲，莫九平。”费德曼缓缓地说，“或者说是我们的父亲。”
莫云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费德曼：“……我们的父亲？我们？我和你？”
费德曼看着莫云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几乎要笑起来：“对。跟你一样，莫九平也是我遗传学上的父亲；跟你一样，我也是从小在实验室长大的。只不过，他把我藏得很深，而这个实验室也从来没有被其他人发现——除了周闵昌。但他也是三年前才发现的。”
莫云脑袋里嗡嗡作响，费德曼这话太惊人了。
莫九平还有一个儿子？
“他是个伟大的科学家，极端的人类主义者。”费德曼说，莫云听不出他的语气是赞同还是在嘲讽，“他把神农主炮的技术留给了你，把新人类的计划留给了我。我亲爱的妹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俩就是他的亚当和夏娃。想当上帝的人，是他。”
莫云还在消化着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她看向费德曼：“所以你是我的哥哥？”
“是的，我的妹妹。”
“天哪。”
“我理解你的心情。”费德曼说，“最初，我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妹妹的时候，也跟你的感觉一样。不，肯定比你此刻更加愤怒，毕竟我没有受到情感控制嘛。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没等莫云回答，费德曼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满脑子都是‘我这个死鬼老爸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居然被骗了这么久。我杀了实验室里的那帮废物，他们折磨我、虐待我，却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知道。”
“我离开实验室，四处流浪，然后遇到了姬君逸。他安排我去了宇航学院，生活渐渐平稳了下来。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再愤怒，我想起莫九平留给我的计划。我意识到，这个计划本身其实很好玩，很刺激。我可以试试。”
费德曼说完，看了莫云一眼。“接下来的事，你应该就都知道了。”
“……这跟操控神农主炮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神农主炮是绑定的你的dna？”费德曼摇了摇手指，“不是的。它验证的是莫九平自己的dna。只要带有他的遗传物质，就可以通过神农主炮最为核心的验证，也才能够驱动人机接口界面。当然，可能也还需要一些意志力之类的个人品质。但是，总得来说，我肯定也能操控神农主炮，只要它是为我建立的。”
莫云终于明白过来，难怪周闵昌会对莫九平充满不认同。神农主炮这个超级武器，变成了只有他的孩子才能操控？太可笑了。
“好了。”费德曼在椅子上坐直身体，“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告诉我，你要如何选择？露比现在就在控制他的意识。他知道很多秘密，即便你不愿意交出我要的东西，我也可以把你扣留在这里。让他回到柯恩星，把技术原图和周闵昌双手奉上。”
“让我考虑一下。”
“别再拖延时间了，我的妹妹。我是看着兄妹的份上，给你这个机会的。如果你帮我，我就放过艾伦。如果你不愿意帮忙，我也一样能达到目的，你还会失去你的爱人。其实一点都不难选的，对不对？你要如何选择？”
莫云冷笑了一下。她很清楚，费德曼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要逼迫她去进行选择。无论她做什么选择，都会失去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
一个是爱情，一个是责任。
莫云长长地叹一口气。“我选艾伦。你要的东西，我给你。”
*****
艾伦凝视着眼前的那个精致的小盒子。
“你来迟了，已经有人向我求过婚了。”他挑了挑眉头说。
露比冷冷地一笑。“少废话。打开看看。”
艾伦拿过盒子，揭开一看，却不由得愣住了。“你还留着呢。”
“完好无损。”露比说，“我保管得很好。”
盒子里是一枚钛合金的戒指，戒面上雕刻着一个燃烧着的骷髅，一支匕|首从骷髅的头顶插入。
艾伦轻轻地揭开戒面，露出隐藏在里面的一个全息显像台。手指从显像台上滑过，一个黑色的战斗盔甲的全息影像显示了出来，它的左臂上有一个金色骷髅标记。
“你的‘黑寡妇’还给你。”
艾伦白了她一眼。“我就要结婚了，这不吉利的名字送你吧。从现在开始，我的宝贝改名叫‘黑罗刹’了。”他又看了露比一眼，“但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应该要对我进行意识控制吗？”
“当然。”露比说，“我知道，站在你的立场上看，是我背叛了你和其他人。可对我来说，我只是重新做了一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帮助费德曼？”艾伦说。
“对。”露比说，“他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其实，他和你的防务官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他奉联盟的命令四处与其他智慧种族作战、或者剿匪平乱。你的防务官也是一样，而且她还攻击过联盟的第8舰队的主力旗舰，造成了数百名军官和士兵的死亡。他们说她是英雄，而费德曼是屠夫。”
“莫云并不热爱战争，”艾伦说，“费德曼不仅热爱，还以此来取乐。”
露比说：“莫云也许不热爱战争，但她和费德曼一样，很擅长战争。”
“我们要争论这个问题吗？恐怕我们俩谁都不能说服谁。”艾伦说，“所以，就省省吧。你要做什么就直接动手吧。”
露比脸色沉了下去。“既然你这么着急失去自由意志，那我也只得成全你了。”
“放马过来。”艾伦说，“我还很好奇，你们要到底要怎么控制我？放大我的情绪？我现在心态好得很。”
“我听说，你遇到美莱人的时间湍流，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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