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帮即不眼馋青云剑,也不想赚青云派的十万赏银——鬼芒和琼姑不同,认定赏银是虚悬的。男人总是偏理性,照常理推断,如果白灵真的有这笔钱,为什么不请顶级杀手出马干掉杜鹃?白灵雇过的尽是些先收点订金的二三流,摆明没什么钱。
光是在那块嚷嚷有十万赏银,谁信?又不是官府衙门悬花红、捉了人犯前去领赏必定能拿到。特么白奇一死,青云派也就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不定几时消失。
其实这事满江湖都误会了,人家白灵不是出不起这个钱,而是雇二三流杀手,看他们英勇地前仆后继,才好名正言顺地大举“倾派而出”,连只识粗浅武功的小弟子也一并打发到江湖上“寻找妖女线索”,不着痕迹地令群雄帮青云派练兵。如果杜鹃一杀就死,搞个毛。
闲言不述。鬼芒的目的是招揽杜鹃,在他看来,迷魂妖女藏身年余,终于耐不住寂寞重出江湖,若有点脑子就该明白还是寻个靠山为上。不然总会有傻不愣登谋剑谋赏银的江湖屑小没完没了纠缠,一个不留心,包不准阴沟里翻船。
五毒帮在海南不亚于土皇帝,往别处去,也没人敢轻易招惹。杜鹃戴上五毒帮长老的头衔,趁着这会飞霞山群雄聚集广告天下,可一次性解决后患。未料小小妖女竟然拎不清,非但不领情,还出言讥讽他。
不过一个人如果心胸太过狭窄,做不了一帮之主,鬼芒的心胸虽说不能与他的地位相匹配,却也不是针尖大,且忍功不错,越是着恼,表现越平静。
这会他拿出涵养十足的派头,语气不带半丝火气,貌似苦口婆心道:“貔貅姑,如今你不是孤身一人了,还养了一个闺女对不?不为自己盘算,也该为闺女想想,难不成带着闺女一直藏头缩尾过日子?”
小篷船中豁地响起一个尖利的童音:“本丫头是她打街上捡来的!你犯不着用那些狗p话来吓唬谁。本丫头最讨厌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草泥马!有什么本事尽管放手使来,谁死谁活手底下见真章!”
江上再次沉静下来,静的让人心悸。
就在这一片沉静中,左右两艘大船突然发出密集的暗器,暗器尾端带着绿火,一排排密集地射向小篷船。
但没有一支暗器落到小篷船上,它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恒气挡住,纷纷跌落水中,于是水面燃起绿莹莹的火焰。
火焰烧不到小篷船边,暗器渐渐稀少。
两艘大船换了个角度。
片刻,有极冷极冷的游动着的光束将两船连在一起,这片流光缓慢地向小篷船压去,越压越近。终于,光束压到了小篷船的篷子上,瞧架势能一举将小篷船压成碎片。
就在这一瞬,仿佛晴天打了个霹雳,光束似席卷之势反噬两条大船!
大船急退,光束如影相随。
这时一艘大船并射出一片红光,两条光束相交相溶,江面很快恢复了平静。
大船不再进攻,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悄然退去。
先前发出红光的大船上,琼姑疑惑地向一位面无表情、年过七旬的老者询问:“帮主,我们只发了五成功力,怎么就退?”
鬼芒淡淡道:“我早就估杜丫头隐瞒了实力,果然她已将大连环功练到十成。”
这么说着他很有些懊恼,没想到竟低估了杜鹃的武功,否则他绝对不会跑来自讨打脸。
他相中杜鹃,是看重她的心计,认为这么个二流武功的小女子只身混江湖,居然混的如鱼得水,值得收揽到旄下。此次杜丫头麻烦挺大,便瞄着机会出手。
细想想,江湖上并不是只有连区区媚功都挡不住的好~色男,有定力的好男儿不缺,不受媚功影响的女人也不缺。迷魂妖女招惹的是非那许多,若她的真功夫不足,就算男人不好意思出手,也会被看她不顺眼的女侠灭掉了。
那头琼姑小心地问:“什么是大连环功?”——她当然不会不知道此功,但她从小长在五毒帮,明面上只习本帮武功,理应对其他门派的武功很陌生。
鬼芒盯了她一眼,心泛淡淡的遗憾,当年好不容易将这位小族妹塞给大师伯做徒媳,未料不过几年大师伯就驾鹤西归!那会琼姑的武功与洪开泰天差地别,为拢络洪武痴,他才给了琼姑一个“副香主”头衔,却打发去五指山,打的主意是令洪开泰对琼姑淡了心思,再将他一个根骨不行、但相貌比琼姑更佳的庶妹配给洪开泰。那是他爹的老来女,比他小三十多岁,年方两岁他老爹便去了,他带在身边好似女儿般养大。
没想到琼姑的武功嗖嗖见涨,心机手腕也了得,很快入了他的眼。而洪开泰又一直对琼姑情根深种,他便做顺水人情将琼姑调回总舵。
算算已有十六年了,琼姑霸着“未婚妻”的名头却不肯和洪开泰完婚,他也睁只眼闭只眼,还于四年前将琼姑提为副帮主。这是器重也叫没法子,他这把年纪,顶多再过十年,便是还活着也不得不退位。琼姑现今三十有二,论忠心论能耐,届时当为最合适的接班人选,就是现在把五毒帮交给她都可以放心。
这么想着,他拉起琼姑的手,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是本座最信任的人,以后别派武功你可随意涉猎。”
琼姑心一跳,旋即大喜:只有帮主才有这种特权!别人获特许也只能学一两样与己对路的别派武功。看样子其他副帮主出局了……莫得意过早,是不是这么回事还两说,帮主或许只是试探。嗯,就算自己真的坐上那位子,也得等帮主真的咽了气,才算坐稳了。
于是她摆出诚惶诚恐的架势,呐呐感谢帮主的恩典。
鬼芒摆手打继她的话,施教:“大连环功,是随对方的功力增强而增强。”
“那她岂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琼姑作疑惑状。
鬼芒摇头:“谁能天下无敌手?大连环功看着了得,受限很大。功力不会凭空产生,施功者需吸收对手的功力,不是所有功力都能吸的……怪事,她怎么会不惧五毒?”
他不知道杜鹃今天得了一颗克制百毒的极品雪莲丹,否则她才不会充英雄,大不了先虚言应许鬼芒的招揽,尔后令五毒帮某位重量级仁兄对她色令智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尔后她“不堪其辱”奋起反抗、将那家伙刮光开溜,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干过。
江湖上最忌讳的是叛帮而出,黑白两道皆不容。杜鹃这种行为,讲下大天来也是“叛帮”,但她却离奇地没有这个污名。
事缘她下手太快,加入一个帮派,总得回去叩拜开山祖师的牌位才算正式入伙,而她在路上就出状况。这种事自然不好张扬,你门高势大,迷魂妖女也交游甚广,一张嘴顶别人百张千张。特么你招揽了人家,却自己人朝人家下手,这以后谁还敢投靠你?故此倒霉的门派非但不敢吱声,还大多会额外付某妖女一笔封口费。
五毒帮运气好,避免了吃哑巴亏。鬼芒想不通杜鹃焉何不惧五毒,却也没钻牛角尖,毕竟招揽迷魂妖女是顺带,没办成也就那么回事。
这会他转向正事,对琼姑道:“我用测心术,察觉你师兄说了假话,他一准知道仙祖隐身何处。你且想法子套出来,这比别的事紧要多了。”
琼姑一叠声应了,脸上满是怒气:“好大的胆,竟敢欺瞒帮主,属下饶不了他!”
鬼芒淡笑作大度状:“你啊,我是叫你去‘套话’。可不许为难你师兄,这事摆明是仙祖的意思,不想我等扰他老人家清修。要说呢,你这人别的都好,却到底年轻气盛了些。老话说不瞎不聋不做家翁……”
。。。。。。。。。。。。。。。
五毒帮的船悄然远去,某只小篷船依然留在原位。
黎明过去,太阳爬上了山岗,小篷船仍在水湾中荡啊荡。从山坡上望去,篷口有点像一个洞,该不是美艳的妖女再也爬不出洞了吧?
最关心这件事的莫过于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乃“有眼无珠”薛瞎丐。
他和赵家有些交情,不过没交情也会不得不知道某事——昨晚赵雨狼狈败退,旋即发现长随们神秘消失,没得说,不光死翘翘还被毁尸灭迹了!怒气攻心之下,他连夜开动各路关系可劲张扬。
但,赵雨并未悬赏宰杜鹃,人家要亲手逮妖女,他要收拾的是“滥杀无辜”之辈。
对长随们的不幸遭遇,赵筒子没怀疑到挑花身上,他带来的手下武功不弱,龙千峰的亲传弟子更是一流高手,挑花那点年纪怎么可能将他们连锅端了?故此他疑心杜鹃另有帮手,藏霞观的观主无崖子荣幸地成为头号疑犯,不远的七星伴月也十分可疑,众所周知前者是迷魂妖女的裙下臣,而岩圣医和迷魂妖女颇有交情。
赵雨打谱借刀杀人,然而白灵红榜高悬都得不到白道英雄的响应,何况他恶名昭彰。
在正道侠士的眼里,赵、杜都不是好东西,狗咬狗一嘴毛。如果修罗刀针对杜妖女,或许还有心情围观看笑话,但无崖子道长仁心仁德声名远扬,岩老太虽然欠仁名却是一代圣医,发神经才开罪他们。况且这一带是人家的地盘,此等混水避都来不及!
黑道、半黑半白的主儿中倒是有人动心,但向岩姑、无崖子动手得从长计议。向迷魂妖女出手倒没问题,虽然赵雨没悬赏,青云派会打赏。只是北江弯弯绕,黑灯瞎火沿江岸找一艘小篷船不易。再则杜妖女又不是呆子,或许人家已驾船远循。
如此这般,连夜出来搜寻的没几个,连正主青云派的巡视山弟子都没动弹。
薛瞎丐在杜鹃手中吃了大亏记恨在心,夜里行动对他来说又无障碍,是那聊聊无几的夜行“侠士”中的一位。
当五毒帮和杜鹃交上手,那等动静,该惊动的都惊动了。
众所周知五毒帮行事必使毒,无论他们对付谁,不相干的人都会退避三舍。薛瞎丐不惧五毒,反倒飞快奔来,赶上了五毒帮发出最后一击。
以薛瞎丐的武功,能察觉小篷船上的两位都没死,于是耐心地潜在林中等候。
照他想来大小妖女必定受了重伤,无法驾船远走,等缓过那口气肯定会上岸。等她们上了岸,动起手来把握大许多。
然而一等二等,等到东方吐出鱼肚白、等到红霞满天、等到朝阳从山巅探头,两只妖女仍不动弹!瞧情形想躲在船上疗伤,伤不好就不照面,这可不能傻等。
于是他走出树林。大概在林子里伏的时间太久,他身上有很重的湿气,貌似阴气,再加乱糟糟的头发配张丑脸,活似有能耐大白天游走的厉鬼。
就听他扯着破锣嗓子叫唤:“杜姑娘,太阳出来了,你也该出来活动一下筋骨了。”一边说一边向水边移动,小心翼翼的没敢速度太快。杜鹃赏他的毒虽没能要了他的老命,却也令他吃罪不轻,足以让他小心行事。
当他行到距水边四五丈远时,一只毛丫从篷舱中蹦跶出来,嚷嚷:“我道是谁,原来是‘有眼无珠’薛老太爷!哎哟喂,你老人家这样关心本丫头,是不是想做本丫的便宜爹?可惜你太丑了,娘要我还不要呢。”
薛瞎子不怒反喜:看来果然如自己所料,迷魂妖女伤得很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太好了,说不定这回能轻松功成!于是,他悠悠然道:“杜小姑娘早,记得杜小姑娘不太爱说话,今天怎么变性子了?是你娘哑吧了?”
挑花啐一口:“我娘教导我,该说话时说话,该闭嘴时闭嘴,谁像你个阿狗子欠家教。还想跟我娘说话?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狗怪样!”
乞丐最恨人叫他们阿猫阿狗,薛瞎子虽非正经乞丐,但日常这付打扮走江湖,不幸产生出同样的情结。当下呲牙道:“杜小姑娘漂亮,扒~光了众人瞧!”
挑花应声接道:“那是一点不错!漂亮才敢让众人瞧,你敢脱么?”
薛瞎子愕然,再料不到毛丫头的皮这么厚!不过输阵不输人,他也是吃千家的,一张刀子嘴早练成,岂甘受辱?张嘴便要骂回去,忽地悟过来:傻了!跟一个毛丫头纠缠什么?明摆着毛丫头是在为杜妖女拖时间嘛!
这么一想他火气全消,淡笑道:“杜小姑娘,瞎爷知道你娘受了很重的伤,老话说盗亦有道,瞎爷今儿大发慈悲,不取她的人头,只请你们把姓王的秀才交出来。你该心知肚明,那两个秀才公压根没藏起青云剑。”
挑花两眼圆瞪:“你满嘴胡嚼些什么?谁绑了姓王的秀才?”
薛瞎子一顿斑竹杖:“瞎爷也住藏霞观!你丫干下的好事,打量瞒得过瞎爷?”
挑花眨了下眼,重重点头:“那是那是,瞎老太爷武艺高强,藏霞观里发生过的事,怎么瞒得过瞎老太爷您呢?”
这声音又脆又亮,随风传送。若说整个飞霞山区都能听到太夸张,但几里范围肯定能听得一清二楚。
薛瞎子一怔,旋即全身一紧,这岂不是说青云剑没准落到他手里了吗?
他是一等一的警醒人,听觉又比常人高出许多,已经察觉林中有异响,而且听出了来的是些什么人物。马拉个巴子,忘了天已大亮,四下转悠的主儿多着!
于是乎他来不及分辩,斑竹杖一点,飞也似地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挑花父母双全好说亲,杜鹃终于决定嫁人。
挑花预后不良,言:“男人都是三妻四妾还不够,成日偷腥。咱们先礼后兵,让媒人带个话,哪天娘受不了,和离!”
杜鹃生气:“你也当娘水性杨花?娘一经嫁了,这辈子都不会和离,只会守寡!你且帮娘算一下,办场丧事能收多少白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