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外,夕阳渐渐落下。
沉纾凌望着封闭的车帘，脸上是满满的纠结。自己因为噩梦突然惊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自己究竟要不要掀开车帘看一看外面的两人此刻在做些什么。他们很有可能在密谋如何从自己的口中套出关于魔界的情报。
兹事体大。
沉纾凌最终选择铤而走险。他望着封闭的车帘，向前伸出又短又小的手。车帘掀开一角,沉纾凌睁大眼睛正准备一探究竟。
一道冰冷的视线直射向他。
沉纾凌顿时瞳孔收缩，僵在原地。他浑身僵硬,连缩回手指都办不到,只能直愣愣注视着前方。夕阳之下，羽夜夜与风兮肩并肩,头靠头静静依偎在一起。
风兮一直轻轻扶着羽夜夜脑袋的手指微微动了下。羽夜夜的身体蓦得一沉,整个人直接落入风兮的怀中。风兮单手将羽夜夜稳稳抱在怀中，空出另一只手。
沉纾凌的心中陡然敲响警钟。
就在这刹那间，风兮空出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沉纾凌。只是瞬息间,就牢牢扼住了他的咽喉。
冰冷的声音从风兮的口中吐露而出：“你是谁？”
沉纾凌的咽喉被死死掐住。他的身心顿时感到冻彻骨髓的冰寒。怎么回事？眼前的男人为什么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根本就是变了一个人。
风兮面若冰霜,加大手中的力度。他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冷漠地看着沉纾凌,冰凝的声音字字异常清晰地传入沉纾凌的耳中：“朦城的幽幻真果与你有关。你不是妖族的人。”
骨头倾轧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只可能是魔族之人。魔界拥有合体期以上境界修为的人只有十人。魔君巫灼寒不会愚蠢地将自己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风兮的眸中骤然浮现出冰冷的寒意：“魔君麾下,十三魔将,排名前七人的境界皆在合体期之上。”
沉纾凌的胸口满是沉闷。他渐渐无法呼吸，耳边的声音也显得极为遥远。可是他的脑海中却直接清晰地响起面前男人质问的冰冷声音：“你的排名是第几？”
男人的声音如同鬼魅之音，在沉纾凌的脑海中久久萦绕,挥之不去。
“魔君麾下,十三魔将,排名第四,沉纾凌。”沉纾凌很想像平日一样用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着仙界的那些废物，冷笑着亮出自己的身份。
可是，现在被人用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的废物是自己。强烈的反差让沉纾凌十分不适。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下。天色昏暗下来。连经过的轻风中都多了一丝即将到来的夜晚的凉意。
微凉的轻风吹过羽夜夜的衣裙,撩起她的发丝。羽夜夜在睡梦之中感觉到有些冷，她微不可查地轻轻颤抖了下。
风兮察觉怀中的动静，垂眸看向羽夜夜。他略一沉思，松开了扼住沉纾凌咽喉的手。
风兮将自己的外衣解下，小心翼翼披在羽夜夜的身上。紧接着，他轻轻抱起羽夜夜走进车厢。
车厢内的布置十分齐全，不仅有固定的桌椅茶几杯盏，还有供人休憩的柔软被褥。风兮将羽夜夜轻轻放在被褥中，把自己的外衣仔细盖在她的身上。
他回头看向沉纾凌。沉纾凌面对刚刚的突发事件，彻底懵了，依然呆愣在原地。
风兮抬手一掌将他打出去，冷声命令道：“赶车。”
过了良久，沉纾凌才回过神来。他立刻回头，身后的车帘早已垂下，将车厢内的情形彻底遮掩住。
这一次，沉纾凌已不敢用自己的小短手随便掀开车帘。他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自己的咽喉，身体遵循强者的本能走到车驾上坐下。
没过多久，车舆缓缓启动。
车厢内，风兮隔着厚厚的车帘，冷冷注视着专心致志赶车的沉纾凌。虽然对方灵力尽失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心智却是大人。
“暂时可用。”风兮冷漠地判断完，收回视线。
风兮垂眸看向身边的羽夜夜。被褥异常柔软，羽夜夜翻了个身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睡。她身上的外衣因为她的动作有些滑落。
风兮伸手将外衣轻轻拢好。他的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双眸中的冰冷在凝视着羽夜夜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悉数融化。
**
胧城。
羽夜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
羽夜夜望着昏暗的房间，疑惑不解。自己就算陪风兮驾车，中途睡着了，怎么会一直睡到半夜。
羽夜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下床。
片刻后，房间内点燃的烛火，驱散了笼罩屋内的漆黑夜色。
“风兮？小灵？”羽夜夜轻轻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窗外却传来颇为喧嚣的声音。
羽夜夜走到窗边，双手推开窗户，入目即是耀目的光亮之色。明明是黑夜，她的视野中却恍如白昼。
“是灯会吗？”羽夜夜望着空中四处漂浮的彩灯，眼中映照出璀璨的光芒。
“夜夜，你醒了。”忽然，从一旁传来熟悉的温和声音。
羽夜夜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眼看到隔壁房间内和自己同样观看夜景的风兮。
“风兮。”羽夜夜不由高兴喊道。
她想到自己睡着的事情，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睡着了。”
风兮毫不介意地微微一笑：“你太过劳累，需要好好休息。”
羽夜夜的眼前一瞬间浮现自己彻夜给师父书写的堆砌成小山的书信。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小灵呢。”
风兮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又很快收回视线，神情平静对羽夜夜说道：“小孩子睡得早。”
正倒吊在房间正中央的沉纾凌立刻睁大了极为愤怒的双目。他很想大声喊叫。可是，他的嘴已经被风兮的术法完全封住，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当小孩子真好。”羽夜夜听到风兮的话，不由羡慕道，“只要吃好喝好睡好就完全满足了，根本不需要担心别的事情。”
风兮闻言，不由问道：“夜夜，你想当小孩子吗？”
“我才不要！”羽夜夜飞快否定道，“我早就长大了。”
羽夜夜担心风兮误会，忙不迭补充道：“风兮，我师父常常把我当小孩子对待。他是师父，我没办法。但是，你不能把我当小孩子。”
风兮望着羽夜夜认真要求的样子，微微颔首：“好。”
羽夜夜看着他颇为温顺的样子，不由担心问道：“你刚刚答应‘好’的时候，是不是也把我当作小孩子一样哄了？”
风兮眸色微动，避开羽夜夜的问题答道：“我没有哄你。”
可惜，羽夜夜在问问题的时候，眼睛一直一瞬不瞬盯着风兮的脸。她立刻捕捉到了风兮神情中微妙的变化。
她立刻不依不饶道：“果然，你又把我当小孩子！”
风兮薄唇微抿了下，静静思考如何解释。自己若是承认，夜夜一定会很受打击。
风兮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夜空中飘荡的彩灯上。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问道：“夜夜，你想逛灯会吗？”
羽夜夜正在恼火。她听到风兮的话，注意力不由被转移。羽夜夜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明亮的光芒。她的脸上顿时露出欢喜的笑容：“想！”
“这里是胧城，每年夏季都会举行盛大的灯会。”风兮转头对羽夜夜微笑道。
他的话音刚落，纯白之色的身影一晃，飞出窗外。下一瞬间，风兮已经身处羽夜夜的面前。
风兮漂浮在空中，向窗边的羽夜夜伸出修长的手：“夜夜，我们走吧。”
羽夜夜望着眼前宽厚的手掌，她毫不犹豫伸出手。她的手刚刚放到风兮的手上，风兮轻轻握住她的手，直接将她带出了房间。
风兮手指微动，刹那间，一阵轻风吹过，拂过两人的衣裳和发丝，骤然将两人房间的窗户关上。
风兮握住羽夜夜的手，环顾一圈眼前的胧城，声音温和问道：“夜夜，你想去哪里逛？”
羽夜夜立刻贪心问道：“我可以把整个胧城都逛一遍吗？”
风兮微微颔首，神情自若道：“好，我陪你。”
下一瞬间，两人手牵着手径直从空中向夜空之下璀璨而热闹的街市飞去。
两人身后的房间内，被风兮刻意遗忘的沉纾凌欲哭无泪。
**
羽夜夜和风兮在空中看到客栈附近热闹的街市。风兮瞥见街市某个角落里有一处暗巷。
为了不引人注目，风兮握住羽夜夜的手缓缓在暗巷落下。
两人的脚刚刚接触地面，还未完全踏上脚下的土地，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喘息声。
羽夜夜愣了下，不解地回头向暗巷昏暗的深处望去。
风兮瞬息间伸手将她转过去的头掰回来。他的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凝重，声音里莫名带着一丝催促之意：“夜夜，我们走……”
“啊……唔……”女人丝毫不加掩饰的呻.吟声顿时传来。
风兮的声音被打断。他的脸色顿时冷沉下来。
羽夜夜的脑海中一瞬间空白了一下。下一瞬间，她立刻反应过来。羽夜夜迅速低下头，紧紧握住风兮的手，主动催促道：“风兮，我们快点出去吧。”
“好。”风兮自然地回握她的手，牵着她走出暗巷。
两人一走出暗巷，眼前顿时一片光明。
羽夜夜不由松了一口气。她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暗巷。
暗巷内没有任何灯光，确实是做不可描述事情的好去处。可是，一走出暗巷，完全就是热闹繁华的解释。运气不好，还有可能会被人发现。
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在这么容易暴露的地方……
“夜夜。”风兮凛然的声音猛地打断了羽夜夜的思绪。
羽夜夜连忙紧张转回头。她的声音有些变样：“风兮。”
她一抬头正迎上风兮直视自己的双眸。他的眸光灿若星辰，不染一丝尘埃。
羽夜夜不由有些不自在。似乎只有自己因为刚刚的突发事件胡思乱想。风兮向来都是无比淡定。
“风兮，你遇见过这种事情吗？”意识到的时候，羽夜夜已经因为好奇主动问出口。
这种事情，是哪一种事情。两人心照不宣。
“没有。”风兮简短回答完，抬头看向眼前繁华的街市。
夜夜境界只是金丹期，她现在和自己在一起并没有警惕之心，所以没有察觉。
风兮不动声色将另一只手置于身后。他的手指微动，几道隔音术法分别飞入几个方向。
耳边彻底清静后，风兮抬头望向远处，神情平静岔开话题道：“夜夜，前面有游灯车。你要看吗？”
羽夜夜望着风兮淡定的样子，立刻自我鄙夷了一番，将心中的胡思乱想压下。
“风兮，我想看。”羽夜夜恢复了平日轻快的声音。
风兮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认真叮嘱道：“夜夜，灯会人多。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好。”羽夜夜的眼睛新奇地望着周围的摊贩，忙不迭答应。
两人在人海中顺着人潮走了许久才看到前方缓缓驶来的游灯车。二十米的奢华游车上，挂着硕大的彩灯。五颜六色的彩灯上静心绘制着各种美丽的风景图案。
羽夜夜欣赏着经过自己面前的彩灯。上面描绘的是夜空之中的明月。
羽夜夜好奇问道：“风兮，你怎么知道有游灯车？”
游灯车距离两人刚刚所在的位置有点远。
“我听见了车辙的声音。”风兮语气随意答道。
羽夜夜不由满心叹服道：“风兮，这么远的距离你都能够听见。你的耳朵真厉害。我什么都没有听见，耳朵都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掩盖住。”
风兮习惯性安慰道：“等你的境界提升后，你就会渐渐听清周围的一切声音。你的修为越高，心越静，能够听见的范围也会越大。”
羽夜夜顿时停下脚步，望向风兮的眼睛里闪闪发光：“风兮，你可以听见整个胧城的声音吗？”
风兮神情平静道：“可以。”
羽夜夜倒吸一口气，再次感叹道：“风兮，你真厉害。”
她的脸上因为佩服露出灿烂的笑容。忽然，羽夜夜嘴角的笑容凝固住。她看向风兮的眼睛里的光芒也闪烁了几下。
“夜夜，怎么了？”风兮迎着羽夜夜躲闪的目光，不解问道。
羽夜夜垂眸，压低声音道：“风兮，你把灵力收一收，别四处乱听了。”
风兮不以为意道：“我在听人们对自己身边灯会的感想。我们从得到最高称赞的地方逛起。”
羽夜夜见风兮没有明白自己的暗示，心里不免为他着急。
她想了想，轻轻扯了扯风兮，委婉说道：“风兮，我今夜不想用灵力。你也可以不用灵力吗？我们就像周围其他人一样，普通地逛一逛灯会。”
风兮环顾四周，往来皆是人海。人们的脸上都是欢庆节日的笑容。
风兮略一沉思，点头答应：“好。”
下一刻，风兮收回探听的灵力。他的耳畔顷刻间陷入一片吵杂之声中。他不禁微微蹙了下眉心。
“风兮！”羽夜夜的声音蓦得在他的耳畔清晰响起。
风兮转头看向羽夜夜，手上一沉，身体顿时被羽夜夜拉着向旁边的摊贩走去。
“给你。”羽夜夜从摊贩上拿起一个狐狸面具搭在风兮的脸上。她仔细打量了一会，又将面具取下，重新换了一个带着花束的面具。
风兮伸手掀开面具，露出半张脸来。他忍不住说道：“夜夜，你真的很喜欢面具这类东西。”
羽夜夜一听，不由好奇问道：“为什么怎么说？”
“你不是已经有……”风兮顿时警觉，说出的话戛然而止。
羽夜夜澄澈不解的双眸依然一眨不眨盯着他，等待他解释刚刚的话语。
风兮迎着她的目光，从摊贩的面具架子上取下一张描绘着月亮图案的面具。他将面具仔细戴在羽夜夜脸颊，微笑道：“夜夜，这个面具很适合你。”
羽夜夜伸手抚摸着脸颊上的面具，不由微笑道：“谢谢你，风兮。”
“多谢客官。”摊贩的主人立刻笑盈盈伸出手。
风兮微怔了下，意识到这是要付账。他摸了摸腰侧的储物袋，从中取出灵石。
羽夜夜掀开面具抬眸看了一眼。风兮的手中只剩下几枚灵石。一定是自己睡着的时候，风兮用他的灵石住的客栈。
羽夜夜飞快拿出自己的储物袋。她低头正要翻找灵石。一只手从旁伸过来按在她的储物袋上。
“风兮？”羽夜夜不解地望着风兮。
风兮的眸底笼罩着一抹不明的情绪。他凛声道：“夜夜。这点东西，我买得起。”
风兮将灵石给了店家，牵着羽夜夜的手向前走去。
周围依然热闹非凡，他们两人之间却突然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风兮主动打破沉默。他在一处糖画边停下脚步，对羽夜夜微笑道：“夜夜，我请你吃。”
“你都已经快破产了。”羽夜夜在心中小声说道。
她按捺住自己的心声，低头望着眼前各式各样的糖画，喉咙受不住诱惑地吞咽了下。
“风兮，我想吃这个。”羽夜夜指着一个兔子模样的糖画说道。
她刚刚说完，眼睛又被一个桃花形状的糖画吸引住。
羽夜夜看到风兮付钱的灵石，立刻收敛了下自己的神情。风兮的灵石不够，自己要帮他省着点花。
“夜夜，给。”羽夜夜刚刚想着勤俭节约，她的眼前就出现自己看中的两幅糖画。
“风兮！”羽夜夜的心情不免激动，“你怎么知道我两个都想要。”
风兮云淡风轻道：“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
羽夜夜心神微颤。她的脸颊微微发热，伸手接过一只糖画。当她正要伸另一只手的时候，感觉到了风兮握着自己的手。
想要糖画就要松开风兮的手。可是，松开风兮的手两个人很有可能会走散。
羽夜夜纠结了一下，大方说道：“风兮，兔子给你吃。”
风兮望着手中的兔子不解问道：“夜夜，你刚刚不是想吃吗？”
“我有这个。”羽夜夜咬了一口手中的桃花，甜蜜的滋味顿时在她的口中蔓延开。
风兮望着羽夜夜自然流露出的笑容，怀着突然萌生的好奇心，轻轻咬了一下手中的兔子。
羽夜夜的眼睛直直盯着风兮沾染糖画的双唇，不自觉舔了舔自唇角。
风兮注意到她的目光，微笑着将兔子送到她的嘴边：“夜夜，给你。”
“这是你的。”羽夜夜立刻移开视线，目光不经意定格在兔子剩下的的一只耳朵上。
风兮神情坦诚道：“我的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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