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风中依然裹挟着几分灼热。
羽夜夜端着饮子畅饮开怀，完全不在意迎面而来的热风。
风兮望着她微红的脸颊，却有些不忍,关心问道：“夜夜,你没事吗？”
羽夜夜仰头看着他，轻轻摇头道：“我当然没事。风兮,你为什么这样问？”
风兮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饮子,点出道：“你已经喝了四杯了。”
羽夜夜翕动的绯唇顿时停住。她低头望着手中的饮子，脸颊微微鼓起道：“这是我特制的夏日解渴良品。风兮，好喝吗？”
风兮看向自己手中端着的饮子，声音温和道：“你只是加了冰块，甘饴和一些果浆。味道却是我生平所见之最。”
羽夜夜顿时开心笑道：“好喝你就多喝一些。”
羽夜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饮子，兴致勃勃道：“我这杯里面加了西瓜。风兮,你尝一尝。”
说着，她将手中的饮子送到风兮的唇边。
风兮薄唇轻启，唇间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清爽甜味。风兮微微侧目,移开唇，微笑道：“好喝。”
羽夜夜心满意足地将饮子端回自己的面前，神情享受地喝了一大口。
风兮瞥见她绯唇落下的位置正是自己刚刚双唇触碰过的地方。他的呼吸莫名有一丝不畅，背过身去望向熙熙攘攘的街市。
没过多久，羽夜夜终于放下手中的空碗,顺着风兮的视线望去，好奇问道：“风兮,你在看什么？”
风兮平静答道：“人。”
羽夜夜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突然站起身，说道：“风兮，有人在卖身葬父。”
风兮神情微怔,反问道：“有吗？”
羽夜夜低头看着他，不解问道：“你刚刚一直在看着那边，没有发现吗？”
风兮心中微沉，轻轻摇头道：“我没在意。”
羽夜夜立刻来了兴致：“我们去看一看。”
说罢，她飞快向前跑去。
“夜夜，走慢一点。”风兮迅疾起身，追着羽夜夜的身影向前走去。
等风兮追上羽夜夜，羽夜夜已经从围观的百姓口中了解了一切，对风兮说道：“风兮，她爹半路病死了，正在卖身葬父。”
风兮扫了一眼地上白布蒙着的尸体，轻轻应了一声：“嗯。”
“我们走吧。”羽夜夜话锋突然一转，“希望在太阳下山之前能够走到下一座城池。”
“好。”风兮微笑看着羽夜夜，陪在她身边向城门走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走远，卖身葬父的少女茫然地停下抽泣，一头雾水。
城门外，羽夜夜和风兮一如既往说着日常闲话。
羽夜夜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昨天见过的一处宅子道：“风兮，你看，那里就是义庄。死在临城的游人都会得到妥善的安葬。他们很快就会收到新的尸体。”
风兮语气随意道：“如果有尸体的话。”
羽夜夜不解问道：“咦？你看出来了吗？”
风兮轻描淡写道：“虽然摒绝了气息，白布之下的人依然活着。”
羽夜夜不好意思道：“我只看出来那个女孩子有问题。”
“女孩子？”风兮随口问道，“她有什么问题？”
羽夜夜偏头看向风兮，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意味深长问道：“你没看吗？”
风兮坦然答道：“既然尸体有问题，其他的便不需要再看。”
羽夜夜的笑容顿时灿烂了几分。她轻声说道：“她画了妆。眉毛，脸蛋，睫毛都经过了非常静心细致的打扮。”
风兮闻言，目光不由自主定格在羽夜夜的脸上。
羽夜夜注意到他的视线，神情有些不自然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风兮声音温和道：“夜夜，你好像从没有静心打扮过。”
羽夜夜的脸一红，羞恼道：“我天生丽质，不需要胭脂水粉的遮掩。”
风兮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羽夜夜心中咯噔一声，莫名有些忐忑不安。
果不其然，半日后，两人来到的是姻缘馆的总部所在城池，姻城。
羽夜夜望着大街小巷各式各样的胭脂粉盒，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风兮十分不解风情地问道：“夜夜，怎么了？”
羽夜夜望着风兮，咬了咬牙，狠心道：“没事，我们快走吧。”
风兮望着羽夜夜快步行走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
羽夜夜为了抵抗诱惑，埋首专心走路，却还是不小心撞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
她慌忙扶住她，关切问道：“小妹妹，你怎么样？”
小姑娘望着自己掉落满地的花朵，顿时嚎啕大哭。纵然羽夜夜赔偿了十倍以上的灵石，小姑娘都没有停下哭泣。
羽夜夜无奈道：“好了，好了。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给你再采一篮花好吗？”
小姑娘听到她的话，立刻止住了哭声。
羽夜夜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总觉得有些可疑。她抬头扫了一眼四周围观的人，察觉到几个形色异样的人物。
风兮走过来，看到这场面，立刻将羽夜夜拉起来，目光冰冷地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小姑娘。
羽夜夜轻轻扯了下风兮的衣袖，对小姑娘说道：“小姑娘，你的花在哪里采的？我去帮你采。”
小姑娘立刻答道：“城南山上。”
“风兮，我们走。”羽夜夜回以一个笑容，立刻拉着风兮向城北走去。
两人顷刻间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徒留下呆愣原地的卖花小姑娘。
小姑娘伸手拽住一旁卖菜的老爷爷，泪如雨下道：“爷爷，这套路不对啊。对方完全不上钩。”
城北。
羽夜夜站在山巅之上，遥遥望着身后的姻城。她的心中有无数遗憾。她本想趁风兮不注意，偷偷买几盒胭脂，不曾想一切计划都被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打乱了。
风兮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姻城，神情有些凝重道：“夜夜，不查一下吗？”
“大概是冲着你来的。”羽夜夜语气肯定道。
风兮沉思片刻，不解问道：“为什么？我没有钱。”
他们路上遇到过几个拦路打劫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冲着羽夜夜沉甸甸的储物袋。
羽夜夜回头看向风兮，脸颊微微鼓起道：“因为来的都是女孩子。”
风兮双眉微凝，沉声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去问一问。”
羽夜夜一看风兮要走，连忙拉住他的手，嘀咕了一声：“不要。”
风兮神情凝重道：“此事要尽快解决。否则，他们一直跟着我们，有些烦人。”
羽夜夜沉默片刻，妥协道：“我们继续赶路，下次遇到那些人的时候再问。”
半个时辰后，两人再次遇到了一位走着走着就自动在风兮面前摔倒的少女。
羽夜夜拉着风兮飞快闪身避开。她看着少女脸朝下摔倒之后，走过去，蹲下身问道：“说吧，你们是那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少女的脸色一僵，顿时泪如雨下，呜咽不止道：“这位姑娘，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明白。”
羽夜夜皱了下眉头，将左手高高举到空中，声音佯装冷酷喊道：“月魄！”
刹那间，月魄剑泛着幽冷光芒的剑身显现在羽夜夜的手中。
羽夜夜嘴角勾起，露出一抹邪笑。她用月魄剑对着少女比划了几下，说道：“你是要我把你的衣裳划破，吊在城门上，放置十天十夜才说吗？”
少女涂满脂粉的脸上顿时一片煞白。可是，她依然紧闭着嘴巴，什么都没有说。
羽夜夜握着月魄剑的手顿时显得有些尴尬。划破衣裳是不可能的，就这么放过对方，自己心里则会十分不痛快。
羽夜夜默默收回月魄剑，打开储物袋，开始翻找东西。
少女愣愣望着她，紧张地等待着自己即将到来的拷问。
“哗啦啦啦……”一大串铁链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羽夜夜就抽出一大串粗壮的锁链。她故意在少女的面前晃了晃，高深莫测道：“你一定不知道这是什么。”
少女的眼中顿时流露出震惊之色。
羽夜夜继续拿出一瓶丹药，在少女的面前慢慢转了转，轻笑道：“你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少女望着丹药瓶上的“合欢散”三个字，望向羽夜夜的目光立刻变了。
风兮瞥见羽夜夜源源不断翻出一大片瓶瓶罐罐，他扫了一眼上面书写的标签，脸色一沉，扭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姑娘，你是同道中人吗？”当羽夜夜快把自己的存货搬空的时候，眼前的少女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惺惺相惜的表情。
羽夜夜听到她的话，眨了眨眼睛，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故意含糊说道：“你懂的。”
少女的神情一凛，立刻用看待失落多年的宗门师姐妹的目光望着羽夜夜。少女抬头大胆地望了一眼风兮，又飞快低下头，压低声音问道：“你成功了吗？”
羽夜夜的心底深处腾一下燃烧出一股无名之火。这些女人的目的果然都是风兮。不过，他们非常缺乏社会的毒打，需要自己进行一次前辈的猛烈鞭打。
羽夜夜凑近少女的耳畔，压低声音说道：“差一点，你们呢？”
少女顿时流露出惭愧的表情。
羽夜夜趁机问道：“其他人呢？”
少女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城南方向。
羽夜夜不禁叹息一声。结果，还是要去那里。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对那个地方有些抗拒。
羽夜夜慢慢将周围的一应道具和丹药全部收起来。她看了一眼沉甸甸的锁链，将少女牢牢捆绑在一旁的树上。少女不解地大声质问，羽夜夜索性给她塞了一团白布。
做完这一切，羽夜夜拍了怕手，对风兮说道：“风兮，我们去城南。”
风兮的神情却有了几分变化。他看向羽夜夜，沉声道：“夜夜……”
风兮迎着羽夜夜澄澈的双眸，顿了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风兮的心中不由想着。自己是青帝的身份，天下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夜夜，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时隔良久，风兮再次对羽夜夜说出这句话。
羽夜夜微微一笑道：“风兮，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嗯。”风兮微微颔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一个时辰后。
城南的山巅之上，什么都没有。
“难道，被骗的人是我？”羽夜夜十分受打击。她仔细回想，终于想明白这世上应该没有那么傻白甜的少女。
羽夜夜垂首说道：“风兮，对不起。我……”
“夜夜。”风兮突然伸手紧紧抱住羽夜夜，锐利的目光望着山巅上一株偌大的大树。
几乎是刹那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以大树为中心，四周的景象骤然变幻成陌生的风景。
风兮只是扫了一眼，立刻凛声道：“合欢宗。”
羽夜夜心神一凛，急忙问道：“风兮，合欢宗是……”
她刚刚说到一半，嘴巴立刻被风兮捂住。
风兮神情凝重道：“夜夜，凝神屏息。待会无论遇到什么，花也好，草也罢，千万不能闻。”
风兮顿了下，加重语气强调道：“特别是遇见了什么人的时候，绝对不能靠近。”
羽夜夜连忙紧抿双唇，重重点头。
风兮的神情这才稍微缓解。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安慰道：“等解决掉他们之后，我送你一个礼物。”
羽夜夜的眼睛顿时睁大。她不能说话，却不妨碍自己在心中召唤出月魄剑。
要赶快解决掉合欢宗，拿到风兮的礼物。
**
剧烈的地动山摇结束后，出现在风兮和羽夜夜面前的已经不是原本普通的城南山巅。
青色的天空，川流不息的溪流，琳琅亭阁，盛放的百花。除了山上的建筑显得十分陈旧之外，这里仿若是一片人间仙境。
“合欢宗原来藏身于此。”风兮松开捂着羽夜夜嘴的手，却没有放开抱着她的手。
羽夜夜好奇问道：“风兮，合欢宗是怎么回事？”
风兮神情淡然道：“合欢宗曾经在仙界名声煊赫。后来，合欢宗行事越来越极端，被仙界不齿，渐渐没落了下来。”
羽夜夜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看向风兮，不解问道：“但是，为什么他们会找上我们？”
风兮目光环顾四周，没有应声，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无言以对。
羽夜夜犹豫了一下，试探问道：“风兮，你曾经和合欢宗的人有过什么纠葛吗？”
话语问出口的瞬间，羽夜夜的脑海中冒出一大串修罗场的画面。
她的心中一紧，紧张说道：“否则，他们怎么会这么大费周章……”
“夜夜。”风兮回首看向羽夜夜。
羽夜夜脸颊一红，顿时问不下去。她声音生硬道：“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
说着，她从风兮的怀中退出来，迈步向前走去。
风兮跟在羽夜夜的身后，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风兮突然出声喊道：“夜夜。”
羽夜夜顿时停下脚步，她的手紧紧攥着裙摆，没有回头。
风兮走到羽夜夜的面前，他望着她低垂的脸颊，抬手将她的脸抬起来直视自己。
风兮神情温和道：“夜夜，以前合欢宗有人想对我使用情蛊。被我识破，教训了一顿。以此为契机，合欢宗渐渐走向衰败。合欢宗的弟子不敢在人前自爆宗门。听说，有些人甚至投奔了魔界和妖界。”
心中的疑惑得到解决，羽夜夜却依然十分不安。她焦灼问道：“风兮，他们是来找你报仇的吗？”
风兮微微摇头道：“我想他们的目的不是这个。”
羽夜夜不解问道：“你和他们有灭宗门之仇。他们会放过你吗？”
风兮嘴角的笑容夹杂了一分别样的情绪。刚刚不小心将实情告诉了夜夜。若是夜夜向人打探，很有可能会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风兮沉思良久，避开这个问题道：“夜夜，你放心。这里是合欢宗的宗门秘境。找到出口，我们就可以出去。”
说罢，他拉着羽夜夜向前方的合欢宗遗迹走去。
两人走了一会，羽夜夜不经意望向空中，惊讶道：“风兮，花。”
风兮抬眸望去，天空之中飘荡着无数红色的花朵。
“夜夜，这是合欢花。不能碰。”风兮说着，手指微抬，白苍之色的灵力瞬息间将眼前的所有花瓣燃尽。
风兮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空中再没有任何花瓣后，拉着羽夜夜正要走。
羽夜夜的脚却没有动。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风兮刚刚抬起的手指，声音轻颤道：“风兮，你的手上有一朵花。”
暗红色的花朵，妖艳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