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左秦踏入会议室的时候,就觉得里面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庄景严站在窗边,头顶上巨大一片乌云,整个会议室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不需要多年的经验,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现在的庄大boss心情特别糟糕,不想被喷的话,最好不要招惹他。
只是,分明刚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前面说会间休息的时候,庄总的眉间还是舒展开的,怎么他才去喝口水,就成这样了?
左秦像被按下了慢放键一样,缓缓地收回那只已经迈出一半的腿,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出房间。
窗边的男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什么事。”
左秦硬着头皮走进了会议室,似乎看见在会议室外游荡的项目负责人给他投了个同情的眼神:“嘉林的赵总一直想约您的时间。我看了下周的行程,周三之前排不开,定在了周四下午。”
“嘉林,”男人默念着这个名字,“是在z市的那家?”
“是的。”左秦道。
“联系对方,将时间改到周一。”
左秦原本还想说什么,看见庄景严阴沉的脸,道:“好的。”
*
在孙老师的安排下,j&n团队和盛氏集团的人搬进了同一间会议室。经过前一天的破冰活动,彼此之前都熟悉了不少,一见面就互相打着招呼。
盛家的那位小祖宗,每天都是临近午饭点才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走进会议室。昏昏沉沉地吃个午饭,下午就赖在邵书楠旁边的位子上,两腿一伸,抱着手机开始打游戏。
从庄大boss那里得来的消息,说盛祺是盛氏集团的二少爷,盛辉和现任妻子所生。盛辉老来得子,十分溺爱。盛祺从小在国外长大,上个月刚刚回国。盛辉有意让他做盛氏接班人,不过相较于他同父异母的兄长盛祥,盛祺似乎对接任公司并无多大兴趣。据盛氏集团内部传言,盛辉希望以此次收购平古竹木为契机,逐渐建立盛祺在公司的地位。
邵书楠看了看身旁的盛祺,搓着手机屏幕玩得不亦乐乎,完全看不出一点想要争权夺利的心思,默默地为未来的盛氏集团捏了把汗。
偶尔,这位小少爷也会在她们讨论问题的时候插上两嘴。渐渐地,邵书楠觉得他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不学无术,很多问题上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时间一长,就连孙老师的防备心,似乎也稍稍卸了点下来。除了访谈和所有资料都还需要通过他之外,倒也不太限制众人往各车间溜达。亦或许是觉得生产线上存在的问题,已经不是秘密,对此次的收购估价没什么影响,便随着她们去。
熟悉制造业的,都知道生产的关键性。因此邵书楠她们几个几乎是一抓着空档时间,就往车间跑。一方面是看生产流程,另一方面也是想试试,从车间工人的口中是否能探听到一些消息。
几天下来,大家普遍感受到,平古村当地居民还是十分热情的,但只要一提到收购相关的,几乎都是立马换了张脸似的,显露出极为抵触的情绪。
究其原因,无非是担心平古竹木被收购后,新老板基于一体化管理、效率精进、成本缩减等等因素的考量,在并购成功之后,采取裁员的行动。
于是这天,趁着孙老师有事不在的功夫,邵书楠试探性地问道:“小盛总,这次收购成功之后,平古竹木原本的员工,你们打算怎么办?”
一提到这个话题,卢芊和两名新人也竖起了耳朵。
“还能怎么办,裁了呗,”盛祺张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脑袋上还翘着几根因睡相不佳飞起的杂毛,“盛氏看中的是这里的竹木品种和研发能力,至于其他的,对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价值。你们看,都什么年代了,这里的工厂还用的人工流水线。成功收购后,盛氏会换上自己的机器人,原来的工人给点遣散费打发了都回家去吧。”
听了这话,毛晓薇没忍住插了句嘴:“可是我听说附近好几个村的劳动力都在这家工厂了,大批量裁员的话,这些村民怎么办?”
“回去爱种地种地,爱捕鱼捕鱼,关我什么事,我买了一家工厂而已,还得给原来的工人养老送终么,”盛祺伸了个大懒腰,没好气地道,“我家是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的。当然,政府规定该给的补偿,我们肯定会给到位的。之后要还有刁民闹事的话,我们也只能报警处理了。”
毛晓薇看了看邵书楠,有些迟疑地小声道:“那我们现在在做的工作,是不是相当于砸了村民的饭碗?”
“这个社会原本就是优胜劣汰,”邵书楠拍了拍她的肩膀,“即便不是盛氏,平古也会被其他公司吞并。其他公司,甚至未必会像小盛总他们,会足额给到村民们补偿费。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全力让盛泰以最合适的价格达成此次的收购。”
“看见没,这种态度才叫专业,我喜欢!”盛祺拖着椅子,又往邵书楠的方向挪了挪,“看在我们这么投缘又是统一战线的份上,小书楠,最近有什么发现能让我去交个差的嘛?”
“盛总布置给小盛总的任务,恐怕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外了,”邵书楠婉拒,叮嘱着j&n的众人,“来这几天你们也感受到当地对收购公司的抵触,注意不要走露了风声。”
“对对对,没错!”盛祺也有样学样,“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都小心着点,别一个不好闹出点事来。啊呸呸呸,乌鸦嘴。”
*
托盛家小少爷在这的福,盛氏集团对于项目的期限给得还算宽松。山里空气清新,节奏又慢,就像在休生养息一般,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一切的工作,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卢芊平时话不多,但工作起来极为认真和细致,完成自己部分的工作之余,偶尔也能帮着指导一下才来的两个新人。
两个新人都不愧是这批新人营的佼佼者,工作很快就上了手,邵书楠偶尔帮忙梳理一下思路后,也能很快地举一反三。
期间时常抽空去村子里走走,从平古竹木走出去,不过二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就到了那天的小餐馆外。
村子山青水秀,村口就是一片湖。那天进山时,只是隔着饭馆看了眼,走近了确实别有一番风味。湖心还有一座小岛,听说偶尔会有剧组到这儿来取景。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疲于奔命的身体难以适应突然的放松,一向准时的生理期忽然提前了一周造访,让邵书楠有些猝不及防。
j&n的出差项目每两周有一次hometrip,即公司承担往返路费,允许员工在不影响项目进程的前提下,凑个周末回趟家。原本的生理期怎么算都在hometrip之后,因此邵书楠连装备都没有备齐,只有包里常年放着的几片应急用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饭时间。她跟项目组打了声招呼,帮她从食堂带一份饭,自己则趁着天色还早的功夫,准备去村里唯一那家小超市看看,买点卫生用品。
工厂白班到了下班的时间,工作在流水线上的村民们成群结对,呼朋引伴地走在回村的路上。
来平古竹木的这一周时间里,邵书楠往车间跑得勤。其他人不说,几个车间的主任,以及各生产线的线长,她都混了个眼熟。再加上她人长得漂亮,又亲和力十足,平时路上打个照面,大家都会主动找她聊上几句。
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邵书楠总觉得那几个见着她就凑上来侃大山的老熟人,似乎是刻意地和她保持着距离。她几次想要上前打招呼,对方不是避开了视线假装没有听到,就是拿起手机,装作通话中正忙的样子。
甚至隐约还感受到有一道奇怪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落在她的身上。那种感觉说不出的诡异,如同被捕猎者盯上的猎物一般。
她有几次紧张地回过张望,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腹一阵阵地绞痛,让她无暇思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生理期的时候,比较容易多想吧。她嘴唇泛白,一张平日里红扑扑的小脸没有一点血色,只想着要快些去村里把东西买了回去咸鱼瘫。
远远地,就看见村口那边停着几辆器材车,一群人聚在那儿,七嘴八舌地像在围观些什么。邵书楠粗粗扫了一眼,摄影机,灯光架,看这架势应该是碰上剧组拍摄了。
正巧,旁边有个眼熟的姑娘,看见邵书楠,还像往常那样冲她笑着挥了挥手。
邵书楠礼貌地笑笑,随口道:“这是有剧组来拍摄吗?”
那姑娘动了动嘴,才要说话,就被一个年长些的大婶一把拉了过去。不知大婶在她耳旁悄悄说了些什么,眨眼的工夫之后,那姑娘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怪异起来。好像她身上带着病毒似的,避之不及。
就连超市收钱大叔的眼神都怪怪的,邵书楠甚至怀疑,倘若不是他看见结账的是女性必备用品,闭门谢客都是轻的。
出了小超市,那道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目光,似乎又再一次出现了。心中隐隐地预感着可能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她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