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桓心跳骤然一停。
身体也僵住了,维持着弯腰的动作没动。两人大眼对小眼,师桓呼吸微微加重,罕见的有点艰涩的开口,“我只是……”
他有些慌乱的想要找个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
然而话未说完,只见身下的女孩忽而对他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的笑容,便又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唇角还微微翘起,一看心情便极好。
师桓:“……”
所以她这是醒了还是未醒?
本来高高提起的心,登时不上不下的挂在半空中,说不清是难受还是松了口气。
方才的冲动被这突然的意外冲击的一干二净,再也提不起那兴致了。
师桓僵着脸,重新直起了身子。
橘黄色的烛光下,他的面色忽青忽白,似是受了极大的冲击。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膛。
那里,跳得好快。
女孩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缓,听得久了,心情似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床边,师桓睁着眼睛,就这样坐了大半夜,直到深夜,他才不知不觉地靠在床头柱上睡了过去。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
承恩伯府却闹了整整一夜。
卫国公师容凛的突然到访,直接打断了承恩伯对傅云柏的责打。不但如此,面对师容凛的质问,承恩伯的心更是虚了虚,差点落荒而逃。
意识到自己如此没出息,承恩伯又羞又怒,色厉内荏地道:“卫国公这是私闯民宅?再说,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难道卫国公连这等家务事也管?”
不错,老子训儿子没错。他何必怕卫国公。
至于师容凛提到的傅云柏乃是长乐郡主救命恩人这事,不提还好,一提,承恩伯更气!
正是因为此事才惹恼了大皇子,这个逆子抗命不说,竟然还去救人,如此反抗大皇子,这不是找死吗?!
承恩伯怒道:“儿子犯了错,作为父亲的罚他,卫国公,本伯没有触犯律法吧?”
他倒要看看师容凛会如何回答他,反正他有理在先。
可师容凛亲自来承恩伯府,便不是来讲道理的。他笑了笑,似是并不在意承恩伯不客气的话,笑道:“那又如何?本公想保的人,难道还要与你一个小小的承恩伯商量不成?”
这话极不客气,承恩伯的面色霎时青白一片。
师容凛冷冷勾了勾唇,既然想要与他比强权,那他也无需客气。他似笑非笑的道:“本公倒是想听听,傅侍卫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便是救了郡主这天大的功劳也抵消不了,甚至还要因此丧命?”
“父教子本公管不了,可这父杀子却已经触犯律法。承恩伯这是想公然违抗朝廷律法?”
见承恩伯不语,师容凛逼近他再次问道:“承恩伯,回答本公的问题。”
承恩伯自是不敢说出真实的原因,还未等他想好理由,一旁一直沉默哭泣的谭氏突然开口道:“国公爷,求您救救柏儿。柏儿不是故意擅离职守的,他是为了救郡主,情有可原。况且大皇子已经处罚过了他,难道在大皇子与伯爷的心中,郡主的命便如此不值一提吗?!”
最后一句,堪称诛心。
承恩伯府众人的面色立刻变了,谁不知卫国公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谭氏说这话,这不是把承恩伯府架在火上烤吗?
承恩伯夫人李氏当即怒喝道:“谭氏闭嘴!这里岂是你一个贱妾说话的地方?!来人,把她拖下去!”
“慢着。”
师容凛淡淡看了承恩伯夫人一眼,身后的兵士便上前护住了谭氏与傅云柏。
承恩伯及其夫人都面色僵硬。
“卫国公这是何意?”李氏忍着怒气问。
“承恩伯,你告诉本公,郡主的命是不是不值一提?”师容凛却没看她,而是瞧着承恩伯,不疾不徐地问。
他语气平淡,但承恩伯心中却是一跳,忙道:“当然不是,郡主可是千金之躯!”
“既然如此,那你还要对郡主的救命恩人动家法吗?”
“……不,不动了。”
“伯爷!”李氏忙叫了一声。
“本公怎么记着承恩伯夫人姓谭,这谭夫人才是承恩伯的原配。”师容凛这才淡淡瞥了她一眼,李氏只觉通体冰寒。
李氏面上闪过一丝难堪,辩道:“谭氏乃是罪臣之女,如何能做承恩伯夫人?如今她不过是一个贱妾罢了。”
听到罪臣之女这几个字,谭氏面色黯淡了下去。傅云柏强撑着身子握住了母亲的手,手上传来的温度让谭氏心里好受了些许。
她还有儿子,她不能倒下。
“贬妻为妾?”师容凛冷笑一声,“承恩伯好大的胆子!本朝律法可明确规定了,绝不能贬妻为妾、宠妾灭妻。谭氏虽是罪臣之女,但却是外嫁女,连陛下也不曾因此治罪,难道承恩伯府的家法大过了律法,承恩伯比陛下还大?”
本朝确实有这个规定。
但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承恩伯府虽然落魄了,但是至少比身为罪臣之后的谭氏强。便是谭氏不愿,也无法。
谭家出事之后,曾经与他们交好的人大多避之不及,无人为她出头。
况且,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孩子。
即便是为了孩子,她也不得不默默忍下来。从正妻变成妾室,在伯府苟且偷生。
但现如今师容凛直接提了出来,把这事儿摆在了明面上,内在的深意不言而喻。
李氏面色倏然白了,承恩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也深深意识到,卫国公来者不善。
形势比人弱,承恩伯也不是一个蠢人,知道自己现在若是与师容凛争论,定是讨不了好的。
他连忙扯出一个笑道:“国公爷听错了,谭氏是伯夫人,并不是贱妾。”
“哦?”师容凛眉头微挑,“谭氏既然是伯夫人,那承恩伯身边的这位是谁?”
李氏立刻朝承恩伯看去。
承恩伯此刻不敢看她,忙道:“李氏……乃是本伯的侧室。”
李氏动了动唇,终究最后什么也没说,屈辱的站在一边。她发誓,等卫国公走了,她定要好好惩治谭氏这个贱人!
地上,谭氏愣住了,面上似哭似笑,心中复杂难言。
不过她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深知如今已经彻底得罪了李氏。李氏心胸狭窄、阴毒狠辣,怕是回头便要来寻她的麻烦。
想到此,她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男人,暗暗咬牙,心中做下了一个决定。
既然事已至此,那她与柏儿如今唯一能抓住的便唯有卫国公这个靠山了。卫国公位高权重,碍于他的权势,想必谭家和李氏也要有所收敛。
“伯爷当真还当妾身为正室夫人?”她忽地朝承恩伯开口问。
承恩伯不想搭理她,但师容凛在一旁看着,他只能点了点头,憋着气回了句:“是。”
“好,既然妾身是正室,那有处置妾室的权利吧?”
“……有!”
谭氏站起身,面色一正,怒斥道:“李氏不敬正室,恃宠而骄,谋害伯府嫡子,又公然冒犯国公爷,该当何罪?!”
李氏面色大变,惊呼道:“伯爷!”
承恩伯面色不善道:“谭氏,你别得寸进尺!”
“何谓得寸进尺?”师容凛率先开口,“本公倒觉得谭夫人说得有理,正室罚妾室好比父亲训儿子,天经地义,这是正室的权利。承恩伯,你说本公说得可对?”
承恩伯差点没被气得吐血,咬着牙道:“……国公爷言之有理。”
“谭夫人明辨是非、贤惠大度,教出来的儿子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此等贤妻,承恩伯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师容凛边说,边拍了拍承恩伯的肩膀。
他武人出身,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承恩伯好险没有跪倒在地。
连皇帝都要礼让几分的卫国公都如此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憋屈的点头道:“国公爷说得是。”
“既然如此,那还不快去请大夫给云柏瞧瞧?”师容凛不咸不淡的道,“云柏可是伯府唯一的嫡子,若是出了闪失,承恩伯府可就绝了后了。”
他改了称呼,弯腰亲自扶起了傅云柏。
傅云柏微怔,傻傻地看着师容凛。师容凛对他笑了笑,温和地道:“你很好,是个好儿郎!”
若是火灾真是大皇子策划,傅云柏身为其侍卫,出现在现场,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太子和师施。
可傅云柏不但没杀人,还救下了师施。
此举怕是大大得罪了大皇子,他与其母本就处境艰难,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委实不容易。
瞧着面前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着背脊不倒下的少年,师容凛眸中闪过欣赏之色,面色更加温和。
傅云柏有点不好意思的轻声说了句:“谢谢国公爷,小子能站稳的。”
“好孩子。”
他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转头看向承恩伯等人时,面上恢复了冷淡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太医!”
承恩伯没办法,只能派人去寻太医。家法也行不下去了,反而还要好吃好喝的安置好傅云柏。
傅云柏在伯府地位尴尬,住的地方自然不好。
此时,承恩伯为了多一事少一事,只好让人先把傅云柏搬进了正院,这一举动让一旁的李氏面色更加难看。
傅云柏早已是强弩之末,全是靠意志在支撑,此时松懈下来,躺下去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谭氏在一旁瞧着,心中生疼不已。
师容凛没走,直到看着傅云柏安置好了,才道:“承恩伯应该知道如何对待郡主的救命恩人吧?”
他一系列操作下来,已经让承恩伯心力交瘁了。
闻言,承恩伯赔笑着道:“当然知道。”
“很好,”师容凛终于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贬妻为妾一事,本公便当从未听过。不过,承恩伯,你好歹也是个伯爷,岂能对律法一窍不通?”
说到这儿,他朝身后的副将招了招手道:“本公那里有全套的律法典籍,找人搬到伯府来。算是本公送给承恩伯的礼物。”
“是!”
承恩伯:“……”
好在师容凛说完这些话之后,终于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扔下一句,“本公来日再来探望云柏贤侄。”
走了。
直到此刻,承恩伯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谭氏正在屋里照顾儿子。
想到那对母子,李氏只觉得烧心挠肺,脸色阴冷,忙问承恩伯:“伯爷,谭氏和傅云柏该如何处置?”
“处置个屁!”承恩伯瞪了她一眼,到底是忌惮师容凛,阴着脸道,“先放着吧,行了,别以为本伯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可别犯蠢,那孽子现在不能出事!”
“……妾身明白。”李氏动了动唇,本还想问那正室妾室的问题,但瞧着承恩伯的脸色,到底没再继续说。
她不能着急。
既然她以前能把谭氏踩在脚下,往后也能!
***
师容凛本想把傅云柏带走,只是细细想来,这做法到底不妥。先不说傅云柏本人愿不愿意,他还有个母亲,若是只带走傅云柏,谭氏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但谭氏是承恩伯的妻妾,身份比之傅云柏更敏感。
师容凛可以以谢救命恩人的名义带走傅云柏,却没有理由带走别人的女人。
因此,这法子只能作罢。
他今天警告了承恩伯一番,想必伯府那些人接下来一段日子也不敢再怠慢傅云柏母子俩。
只是……
师容凛思索了片刻,道:“派人守着承恩伯府,尤其是看着谭氏与傅云柏,切莫让人伤了他们母子二人。若有事,立即来报。”
“属下领命。”
出了伯府,师容凛没有回国公府,而是直接去了府衙。
今日这火灾一事,可还没完。
太子与大皇子,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
朝阳升起,屋外的阳光射进了屋子里,照亮了整间屋子。
床上,师施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她眨了眨眼,才慢慢适应了。
身上软绵绵的,背上还湿湿的,好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师施的脑子才终于能正常运转了,昨天的记忆回来,她登时打了个寒颤。
对了,她昨天被太子推进湖里了!差一点就淹死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淹死时,有人救了她。
正这时,手被人捏了一下,师施转头,一眼便瞧见了倚在床头柱上睡觉的师桓。
再低头,便瞧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师桓救了她,还照顾了她一夜……
有哥哥真好。
她忍不住翘起了唇角,轻轻地反握了回去。
师桓睡得并不深,师桓一动,他便惊醒了过来,倏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并无几分睡意,清明得很。
一眼便对上了那双亮晶晶的猫儿眼。
他微微一愣。
“哥哥。”师施主动叫了他一声,又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朝他露出了一个甜滋滋的笑容,“你不讨厌我了对吗?你都牵我手了。”
她虽然不聪明,但是也没有傻到没看出师桓之前对她的冷淡。
可现在师桓救了她的命,还主动碰她,是不是代表他终于把她当妹妹看待了?
“傻笑什么,”师桓看了她一眼,没抽出手,“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哥哥,”师施又叫了一声,仿佛叫不够似的,又连着叫了好几声。
师桓应了两次,便有些烦了,正要让她闭嘴。师施却忽地凑近他,无比真挚的说了句,“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什么?”师桓一僵。
“我说谢谢你昨天在湖里救了我,哥哥,有你真好。”
“你以为是我救了你?”
师施偏头:“不是你还有谁?幸好有哥哥,否则,我就死了。你不知道,我当时好怕,我怕我真的会死在湖里。”
她捧着脸,笑得特别乖巧好看,颊边两个小梨涡都露了出来,甜得似乎沾了蜜。
师桓嘴唇动了动,心中忽然生了一股心虚。
所以昨夜她那么依赖他,是以为他救了她?
可……救她的不是他啊。
瞧着面前笑意盈盈的芙蓉面,有些话却堵在了喉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帅爹的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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