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摧红唤过赌桌前那群陪侍的少女们,随手抽出钱堆子上的几张大面额银票让她们各自分了,换得各肤色品种的美貌少女们欢颜处处,众女嗲声道,“玉公子豪爽!”“玉哥哥威武!”
诸事完毕,玉摧红对着楼上的查钺深施一礼,施施然踱出小银钩门外,唤了门外牵马等候着的铁无双,二人逆风而去。
小银钩之内,一干看众大惊大喜后不少人瘫坐在地上,连声高呼道,“这位玉摧红玉大侠真是活菩萨,总算劝得查爵爷不纵兵了!”
望着白色身影消失在人从之后,老爵爷查钺勾勾手指,孟端阳才敢上楼应话。
查钺问道,“江湖人物途经山西,首先想到的,便是到你的德胜镖局递名帖拜见,你孟端阳如今在山西地面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孟端阳垂首道,“端阳有今天,全托老爵爷的栽培。”
查钺道,“为了边关局势稳定,我一直暗中助你把持住本地的黑白两道人物的动向,怎么今天,大同城内凭空跳出一个玉摧红,你却对他没有半点印象?”
“想起来了。”孟端阳有点迟疑地解释道:“玉摧红这名字,被凌霄阁《天下英雄榜》重点关注,新近几年,这厮确实在江南闹腾出了一点虚名。北方认得他倒是少了。”
“这小子有点意思,真是赢得潇洒,花得漂亮!”查钺恼过见笑。
孟端阳反而不已为然。
查钺道,“在大同城内,玉摧红竟然敢赢本爵爷的银票,反过来,他却用这笔银子换我一个三日不纵兵的承诺,坦荡荡显仁者之风!”
孟端阳恭维道,“爵爷虎威之下,还算这小子懂得些进退。”
查钺摇头道,“江湖江湖,场面之上,还需要以德服人,此等义举一旦传开,今后山西境内,谁人不给玉摧红三分面子?小孟,有些方面,你不如他呀!”言罢,査钺甩袖迈步下楼。
孟端阳躬身施礼相送,等查总兵众人走后,才慢慢抬头,眼神收仰之间无意间窥得桌案角落有一丝长长的紫色细发正发着光辉。
孟端阳拾起细看,猛然回想起,正是方才玉摧红搂坐着那名西域色目女子的一丝长发。
孟端阳心中明白,豪赌之客进麒麟阁之前,必定搜身细查。
而这个叫玉摧红家伙,今天在老虎嘴里拔了颗牙,凭借正是异域女孩的细细一丝女人发。
在桌案定骰之前,玉摧红已经将那绕指柔的细发,从美洲银元背面绷紧后弹出,无声无息中扫过爵爷已经定好的筛子。
如此掩人耳目的出老千的手法实在匪夷所思,而老孟心寄爵爷,一时大意竟然也中了道了。
出千就出千了,而这位玉摧红竟然敢踏雪留痕,将细发证据悄悄留着现场,分明是在戏耍他孟端阳!
若不是查爵爷收了玉摧红的回赠,爵爷并无损失,买了玉摧红的一个人情,此番查爵爷赌败之局,孟端阳已经不知后事如何收场。
孟端阳越想越气,越想越怕,心中恼恨之极,在手下面前却不敢声张,掌握细发攒紧成拳,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在小银钩之内参赌的本来人员复杂,今日围观的就包括鞑靼人,色目人,汉人等各色人种,经由此中各位走南闯北地口口相传,再加上凌霄阁在幕后的推波助澜,足可让玉摧红因此名动天下。
孟端阳阴沉着脸唤过一个心腹,耳语一番,吩咐便宜行事。
半壶茶功夫之后,大同城内冲出一骑快马,骑马的正是孟端阳的心腹。
天下商贾闻风而至,有利早起,赚得牧民卖马买物的银钱。
平日里,大同城地处要塞自是戊边军人的数目远超居民,而今之际,当地经济购销两旺。
商人,边民,牧民,走江湖的,小偷,各色人等聚集在街市各处,更有大批操皮肉生意的风尘女子蜂拥而至。
一时间,给这个塞上名城增加了别样风情。
一年到头,只有此刻的大同城才有了短暂的和平景象,牧民们,商人们顺应时势,在各自的交易中多有斩获,休闲之际或赌或嫖亦是当然。
于是,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充斥着姑娘老鸨的嬉笑,赌徒刀客的喧嚣,马帮镖师的咆哮,还有街头莫名醉汉之间的厮打,引来一片起哄之声。
大同城里的表象混乱其实生机勃勃,这一切繁荣都应该归功于连年屯守要塞的军人,如今马市开市,屯边兵卒们一半放假,一半值勤,大同城的防务呈现外松内紧状态,巡逻队走于街面,重兵囤于大营。
去年鞑靼人遭了灾荒之后,已经出来抢了几回。今年草原年成好,边民们卖马就能赚个饱。大家欢喜尚且来不及,自然不会想着跟谁玩命。
只是,鞑靼人早有虎狼之心,边关将士始终要提防他们借马市劫掠。
只因与守城兵士甚为熟络,临到城门时候,那心腹将手信一举,兵士们由着他信马由缰冲出了城,疾风略过,卷起一路尘烟。
一路之上,他马不停蹄。赶到十里坡的时候天色熹微。
西北地广人稀,这一人一马出了城郭市集,又赶了五里,才依稀看见一面小山坡,再行十里,一处的破败院落堆积在黄土之中,远远可见的只是客栈门前提前挑起的黄纸灯笼,摇曳在茫茫天地之间。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夜幕将至,秋风骤紧。
疾风之中越出一黄一黑两匹快马,那黑马神骏无比,偏偏步伐悠游,而黄膘马脚程稳健,在急性子的坐客急连番驱驰之下,反而赶在黑马前面。暗夜广阔无人的旷野之中,远远望见映红着“十里香客栈”灯笼随风摇曳,招惹出远途夜归人温暖欲归的渴望。进了客栈的院子,马上的汉子高大异常,手一松缰,一双辛苦弯曲的大长腿早踏在泥地上,他顺手一拉裹脸的披巾,显出大半张黑红的面孔,巨汉嘶声吼道,“伙计,饮马!”
这十里香客栈因为地处荒郊野外,平素人客不多,主要靠那些错过市集的镖车马队,在此饮马歇脚时候照顾一直清淡的生意。如今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桌椅擦得一尘不染,整坛烧刀子已经拍开泥封,砂锅里炖好的羊蝎子是老板娘的手艺,这香气与客栈里那位泼辣的风骚老板娘一样让人垂涎。只是这巨汉进了正门连唤三声,又从前坪搜到后厨,也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几只惊起的信鸽咕咕咕咕地作答。
巨汉一路来已经跑得口干舌燥,忍不得给自己先倒上一大海碗烧刀子灌入肚中压压燥气。
“十里香!好酒!”巨汉咂嘴赞道,这晋北小小客栈自酿家酒也是如此美味,晋北人家的精业传承果然名不虚传。
酒坛被巨汉挪动了,坛子底部这才飘出一张细细的纸条,被随后而至的白衣年轻人双指凌空夹住,只看纸质颜色就知道那张纸条是绑在锡环之中飞鸽送来的密件,笔迹潦草,那上面写着“截杀玉摧红,务必!”落笔是一个孟字。
白衣年轻人忍不住笑道,“孟端阳始终还是看不开,又在这客栈玩得什么鬼?”
“孟大胡子小肚鸡肠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巨汉瓮声道,他反正肚子饿了,干脆从砂锅里抓出几只羊蝎子,味道确实香酥,也怪煮的时间过久,焖得太烂反而少了佐酒所需的筋道,他刚吃到第二只羊蝎子,竟然惹得一只麻灰色的信鸽飞来争食。
这信鸽本来不懂怕人,低头琢食时候,右足上锡环迎光一闪,白衣年轻人轻轻将信鸽托在手中,锡环之中又是一张纸条,这一次是熟悉的小篆字体:酒在桌上,人在马厩!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