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之内,飞甍崇脊,据角舒展。
寒山寺属于禅宗中的临济宗,唐代贞观年间,由当时的名僧寒山、希迁两位高僧创建。
如今香烟稀少,门庭冷落,残垣断壁,因为收入无着,只剩老僧几人。
既算如今败落,寺内依然古迹甚多,露台中央设有炉台铜鼎,鼎的正面铸着“一本正经”,背面有“百炼成钢”字样。
唐寅自认才高八斗,今日避难于此,正好四处走走,碑廊之中抬眼可见: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乃是有张继的诗文石刻碑页。
对这诗文,唐寅早己背得烂熟,此时再赏,只觉得意境疏密错落,浑融幽远。一缕淡淡的游客之愁被点染得朦胧隽永,为那里的一桥一水,一寺一城平添了千古风情。唐寅不由赞道,“高,实在是高!”
玉摧红顾自前行两步,他移动的人影,划破了满殿的朦胧之光。
一阵夜风吹来,他望着壁上,以梵文写着:“…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乃是金钢般若波罗蜜经,玉摧红面对这一排排梵文,只觉其中玄机无限,心中空空洞洞,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却听万籁俱寂之中的大殿,突然传来“笃“的一声木鱼之声。
玉摧红心中一震,凝神听去,只听这“笃笃“的木鱼声似乎来自殿后。
他暗中吸了口长气,刷的掠入后院,只见后院中的一个偏殿的窗纸上,一灯如豆,而这笃笃的木鱼声便是从这偏殿传来,
玉摧红身形不停,笔直的掠了过去,只见窗框紧闭,只有最上面一格窗纸似乎有个豆大的破洞。
寺中的大和尚不管外间变化,还能安心念经,确实难得。
玉摧红纵身跃上,一手搭上屋檐,凑首从那破洞中往里一看,却见这偏殿中四下空空荡荡的,只有一盏孤灯。
神台前跪着一人,虽然他是背向着这一方,看背影就可分辨出是个老和尚。
只见这大和尚双肩耸动,不住地敲响木鱼,口中念的也是金钢般若波罗蜜经。
昏黄的灯光,空洞的佛像,衬着这孤孤单单跪在这里的大和尚。凄凄凉凉的木鱼声,让人听了,心底不由自生无尽的寒意。
玉摧红正自发怔,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唐寅!
唐寅道,“我们今天只怕是触上霉头了。”
玉摧红咦了一声。
唐寅道,“十五卫那老东西己经杀红眼了,只怕,今天他又准备着火烧寒山寺!”
寒山寺在近千年确实遭到火毁几次,那都只能算是历史,怎么唐寅竟然用到一个“又”字?
玉摧红正迟疑间,只听外间聒噪,先有几个神机营兵士从围墙缺口处匍匐而入。
他将身一起,唐寅将他拉住,道,“师父大哥,您准备干甚么?”
玉摧红道,“制止他们!”
唐寅不禁冷哼一声,玉摧红顺他的视线望过去,寒山寺的围墙之上,如今架立着枪口无数,但凡寺内有半点异动,神机营必然乱枪齐发,别说你轻功卓绝,神功护体,就算是你是大罗神仙,也要被这漫天而至的钢珠雨打成一副筛子!
那些爬进来的神机营兵士应该是刚才己经杀过了瘾,现在在火铳的掩护之下,他们一边手持铁桶将桶中红黑色液体泼洒在寺内各处,一边笑嘻嘻地吹着口哨。
火油!
十五卫刚才是来救人的,如今怎么变成了彻底的杀人放火?
唐寅不屑道,“那肯定是他知道了,要救之人己然离开,既然己经杀了个七荦八素,到如今,干脆来个:一不作二不休……”
玉摧红沉声道,“这次是要毁尸灭迹了吗?!”
唐寅伸了一个懒腰,道,“刚才的杀人场面,大和尚既然看见了,外面的也只好顺便烧死他了事。”
二人细声交谈,抬头见神机营的兵士将火油浇洒完毕,又从围墙缺口处爬了出去。
忽闻外间哨声一响,玉摧红拉着唐寅引身疾退,无数裹着油布的箭矢带着风带着火翩然飞至。
寒山寺内的建筑物本来以木制为主,刚刚又被泼上了火油,一沾火苗,轰!然一声,当即烧成一片火海。
大火熊熊,玉摧红凭着记忆,好容易在浓烟中捞起了念经的大和尚,这时唐寅拖出两床以水浸湿的棉被,二人各顶一床。
如今之际,黑烟滚滚,众人如今困守此地,既算不被大火烧死,也被要这阵阵浓烟呛死。
二人目光一汇,纵身掠向钟楼,寒山寺巨钟乃是前前朝所铸,重愈千斤,如今钟楼着火,巨钟摇摇欲坠!
唐寅人在半空,将着火的棉被一抛,足下的谢公屐疾电一般旧飞出,嘡!的一声巨响,震人发聩。
不等巨钟荡出钟楼,唐寅猫腰而入,玉摧红抱紧了大和尚早在其中栖身,钟楼垮塌之时,巨钟正扣在数十尺外的青石地板上。
玉摧红此时才觉得,脸上,手上疼痛无比。
眉毛倒是还在,胡子只怕是早就被烧枯了。
黑暗之中,唐寅叹了口气。
玉摧红不由笑道,“莫急莫急,出去后,我定要送你一双崭新的谢公屐。”
唐寅不屑道,“屐不屐的,先行抛开一边,先想想,外面的大火还要烧多久,而我们出去时候怎么才能推得开这口钟?”
玉摧红一搭怀中老和尚的脉门,这大和尚被烟熏火灼,早己昏厥,好在他的脉息稳健,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
玉摧红叹道,“幸甚幸甚。”
唐寅冷冷道,“都是你那叫作铁无双的徒弟做下的好事!”
玉摧红诧异道,“此事与他何干?”
唐寅冷哼一声,道,“装,你继续给我往下装,装得你好象完全不认识那个掳走查战的黑衣人。”
好在巨钟之内黑暗无比,一时看不出玉摧红脸上的尴尬。
查战也不知道因何处得罪了这位瘟神,铁无双将他掳到寒山寺之后,通告太湖周围的黑道各家,今日举加查战的“剃度大会”,太湖水匪悉数参加,这才引得十五卫携带大批神机营的官军闻风而至。
这中间虽然有马班头从中斡旋。
只是这双方之间本来积怨己久,最终闹了个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