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车之上。
杨月娇手扶栏杆,乘坐着花车顶上款款而出,她的体态是那么轻盈,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她的柳眉轻轻,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忧郁,容貌虽非绝美,但却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只因为,杨千金今天着的是裙装,《邸报》总编徐渭毕恭毕敬地跟在花车之后,连头都不敢抬起。
马班头瞧见了她,却像是被人在脖子上砍了一刀,头立刻垂了下去,强笑着道,“这头车里坐着的,原来是首辅千金。”
杨月娇淡淡道,“很好,你还未忘记我,但是,做为本次“花魁争艳”的总保安,一次小小的路演都被弄得这么难看,你们应天府也未免太没本事吧……”
她神色并非冷酷,只是一种淡淡的轻蔑与冷漠,她并非要对别人不好,只是在这个城市里,却有了她太多的伤心与不堪。
她堂堂首辅千金,今天巡幸在这个小小的陪都,她当然要表现得格外的冷淡。
除了那该死的燕归云,金陵城中,谁能在她眼中值得一顾呢?
马班头的脑袋垂得更低,低声道,“小人办事不力,惭愧惭愧……”
徐渭道,“现在,你知道了做错了么?”
因为燕少爷拒婚一事,杨千金一直针对燕家,也顺带着针对整个应天府,这本来是公开的秘密,但,这北京来的臭编辑徐渭竟然也跑到自己的地面上来指手划脚,马班头忍不住心头骂娘。
马班头道,“知道了。”
徐渭以《邸报》的威严,屈尊一次到这陪都里来做评委,却屡屡被众人顶撞,感觉自己在这赛事之中毫无存在感,正失落得紧,这时候,他抓住了马班头的疼脚,当然要借题发挥,逞逞他作为京中大员的威风。
徐渭昂首道,“既然已经知道,你总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马班头苦笑道,“是,小人知道。“
突见他单手对空一举,上百名手持镣铐的皂衣捕快阴沉着脸从四处纵身而出。
原来闹得最凶的那些拥趸们不禁为之动容。
徐渭道,“你要做什么?”
马班头肩头一耸,道,“拿人呀。”
徐渭道,“拿什么人?”
马班头道,“谁闹就抓谁。”
应天府的捕快们都是马班头多年的老部下,心中便如同明镜一般,不需马班头多说,只听“哗啷啷”铁镣拖地,捕快们便己将十几个北京来的拥趸们从人群中拉出!
拥趸们虽然刚才闹得放肆,小民始终怕官差,在捕快们面前,北京拥趸们一一就范。
这些人可都是徐渭亲自安排的,他们都是首辅千金杨月娇拥趸后援团的头脑人物!抓了他们,后援团的士气必然大受打击,这将影响到杨千金夺取花魁。
徐渭道,“你……怎么……”
马班头淡淡道,“讲好的,谁闹抓谁,刚才,我看见他们闹得最凶。”
金陵市民齐声附和道,“对,对,对!”
“北京来的拥趸嘴巴最臭,闹得最凶。”
“抓他们回来先关上半年,天天打屁股!”
“哈哈哈哈!”
马班头轻轻挥了挥手,道,“记住了,拿他们收监之前,每人先掌嘴五十。”
众人暗暗好笑,金陵一直是马班头的地头,徐大编辑当众人的面子奚落了马班头,马班头正窝着一肚子的火,官大一级压死人,马班头当然惹不起北京来的《邸报》总编,却可以找借口把对方的手下先抓了,弄回去慢慢收拾着解气。
这时有人说道,“且慢,且慢。”
说话之人却是南京户部尚书马昂。
马班头施了一礼,道,“马尚书有什么吩咐?”
马昂知道自己挂的是虚衔,也不惯摆什么官威出来,笑道,“吩咐不敢,只是想讨个人情。”
马班头道,“请讲。”
马昂道,“花魁争艳办得精彩,大家看比赛高兴时难免忘形,好在刚才又没有闹出什么人命案子,您考虑一下,还是不要现场抓人了吧?”
马班头斜瞥了徐渭一眼,故作为难道,“我也不想做这刹风景的事情,只是现在徐大编盯得紧。”
刚才,徐渭只图自己一时嘴巴痛快,却不小心搬出石头砸中了自己的脚,现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马班头大声道,“依《大明律》,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兄弟们,拿他们回去,给我仔细点招呼!”
马班头既然发了话,捕快们当然懂做,被抓的这几位北京来的拥趸们,五十个大嘴巴捱下来,只怕满口牙先要被打掉一半!
徐渭转身要走。
马昂拉住他道,“你干什么去?”
徐渭道,“我……要找燕知府说话。”
马昂道,“说什么?”
徐渭道,“他(燕知府)如果说放人,他(马班头)敢不听吗?”
马昂道,“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徐渭道,“为什么?”
马昂道,“你不知道吗?燕知府正在卧榻养病。”
徐渭道,“这当口,他,怎么可以病了?”
马昂偷偷看了杨千金一眼,口中嘟囔道,“恩赐凤彩的时候,你不在现场吗?”
前几日的夜间,燕知府及夫人前赴现场给十六强晋级女选手赐发凤彩,因为杨月娇衔旧恨搅局,以至于知府夫人颜面扫地,燕知府虽然强自支撑到散场,回去便也病倒了!
徐渭这才知道心中懊悔。
马班头做为燕知府手下的红人,杨千金如此羞辱燕知府夫妇,马班头正愁着怎么给燕家出气呢,自己却选在这个时候,送给对方一个大机会!
“花魁争艳”仍要继续,花车巡游也是必不可少。
第一辆花车上面是杨月娇。
第二辆花车上面是赵佳期。
第三辆花车出现时,引发嘘声一片。
玉摧红斜坐在花车顶上,马车由铁无双驾驭着,慢慢驶来。
花车顶端肯定堆满了五色缤纷的鲜花,面带病容的玉摧红就坐在花从里,显得如此的不协调。
“我们不看糙老爷们!”
“我们要看美女!”
又有拥趸大声吼道。
玉摧红没有看大家,他己闭起眼睛,好像准备在车顶上睡觉。
铁无双笑道,“不许闹,再闹,马班头也把你们抓回去扇嘴巴。”
玉摧红道,“哦?”
铁无双道,“我刚才好像还听见,马班头把杨千金的拥趸们抓了不少。”
玉摧红淡淡道,“杨千金气病了燕知府,马班头如果不迅速地反击一下,就显得太不正常了。”
铁无双道,“其实,燕知府病倒得很是时候。”
玉摧红看了他一眼。
铁无双道,“如果燕归云知道了,就肯定会出现了。”
对,我们的燕大宝宝也该出现了,他己经失踪得太久了。
他又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呢?
很值得期待。
这时候,玉摧红笑不出来了,他坐在高高的花车之上,看见了人群中的唐虎杖,也看见了查心桐。
他忽然举起了酒坛。将一坛酒全都灌了下去。
酒渍洒在他胸口洁白的衣襟之上。
这有什么,玉摧红本来就是一个无行的浪子,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浪子。
酒意上涌之时,玉摧红手拍栏杆,放声高歌道,“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皆怜羊,狼独悲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