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个江南浪子,能够与锦衣卫北镇抚司总使指使大人共处一室,听他将昨夜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这本来应该无尚的殊荣。
玉摧红却是淡淡道,“我虽然同情马尚书大人,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罗养性脸色一沉,眼中又现出了杀机。
罗养性这几年做到了锦衣卫的高官,对嫌犯更是翻脸无情,脸上一旦瞧不见笑容,立刻就要出手杀人!
只听见门窗外机括之声不绝,诸葛弩己经启动,只待罗养性一声令下,立刻便要将玉摧红射成了箭猪。
箭猪?
玉摧红不瞧对方一眼,悠然道,“昨夜,我们可是在一起打架的,你,是我的时间证人。”
罗养性扳着脸道,“你的马呢?”
玉摧红笑道,“什么马,你问的是踏雪乌骓吗?”
罗养性道,“浑身乌黑,其疾如风。”
玉摧红点了点头,徐徐道,“它,确实跑得够快。”
罗养性盯着玉摧红的眼睛,仿佛要从中看出天大的秘密。
玉摧红道,“这马儿一直散养,莫非它也闯祸了?”
罗养性双手背负在身后,似乎根本不想听到他的话。
玉摧红道,“掳走选手的事情,现在证明与我无关,而掳走马宝宝的时候,我却和你斗在一处,是不是证明了不是我干的?”
罗养性道,“一路上的暗哨证明,嫌犯劫走马宝宝之后,是骑着一匹快马离开的。”
玉摧红大笑道,“你们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将把他当场抓了,这掉,正好洗脱了玉某劫掠孩子罪名。”
罗养性苦笑道,“那马跑得实在太快。”
玉摧红道,“有多快?”
罗养性道,“看见,却己经追不上了。”
玉摧红赞道,“好马!”
罗养性道,“是不是和你的踏雪乌骓很象?”
玉摧红意味深长地看住罗养性,道,“罗大人莫非在给我下套子?……象,可不代表就是它做的哟!”
罗养性道,“此话怎讲?”
玉摧红道,“当今大明,各色的马匹何止千千万万。”
罗养性冷笑道,“俗马确实很多,踏雪乌骓却不是俗马!”
玉摧红“哦?”了一声。
罗养性道,“通过多年调查,记载着踏雪乌骓野性难驯,机敏异常,在你离开中土的两年之中,一匹马,竟然可以在金陵独自过活,这样的马儿也太神奇了吧。”
玉摧红闻声面上微露得意之色。
罗养性道,“它流出的汗,是红色的!”
玉摧红一怔。
罗养性道,“凡此种种,只能证明,你的踏雪乌骓是一匹大宛名驹:汗血宝马!”
“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既然人家都讲到这一份上,玉摧红也只好承认了。
罗养性道,“汉武帝西征四域,也只抢回了两匹汗血宝马,可见其珍贵,又由于这马儿体形纤细,不利于负重,被军马所淘汰,大明这百十年来,竟没有了汉血宝马的计载。”
他又道,“如此珍贵的宝马良驹,你以为会有两匹同时出在金陵吗?”
玉摧红道,“你这讲的又是什么道理。”
罗养性道,“排除法。”
玉摧红嘴上不说,心中暗忖道:除了自己之外,又有谁驾驭得了踏雪乌骓,一起去做掳走孩子的勾当?
铁无双,只有铁无双了。
可是,铁无双又怎么可能去闲到掳走一个孩子呢?
罗养性不理玉摧红的沉默,继续道,“下面,我们来谈一谈,你是用什么手段掳走的马怜儿?”
玉摧红当场一惊,失声道,“马怜儿也丢了?”
罗养性的语气变成了哀求,道,“你把她藏在哪里了?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了她?你说呀……”
玉摧红这才明白罗养性为什么要单独提审自己,有关于马怜儿的事情都是天大的秘密,不可能让燕攀龙知道!
马怜儿做为侍候过皇上的女人,肚中又有了孩子,所以,大哥江濒指派罗养性看护好她,以备将来不时之需,罗养性一直做得很好。
但,现在,她竟然也被掳走了,可想而知,江濒会是何等的震怒!
玉摧红道,“我……真的没有!”
罗养性道,“锦衣卫藏马怜儿的住所,何等地保秘,连太后都不能知道,怎么让你给撞破了?”
玉摧红道,“利涉桥我有宅子,偶尔步行经过时,见那里情形怪异,犯了好奇心。”
罗养性道,“我前脚追你追到秦淮河边,后脚马怜儿就被人掳走了,你好奇,倒真是会挑曰子……”
玉摧红不由心中叫苦,早有人密谋掳走马怜儿,赶到这个节骨眼上,因为好奇,自己竟摸进了藏马怜儿的密宅,而且还被罗养性发现了。
如今,马怜儿己被掳走了,怎么不让罗养性将自己认定为贼人的同谋呢……
玉摧红自己也忽然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实在太重。
因为好奇,所以惹怒了父亲,父亲将他逐出了家门。
又因为好奇,所以破坏了自己与查琦桢之间的友谊,查琦桢将他放逐在大海上,他差点闷死在一个荒岛之上。
又因为好奇,他跑到了风雨飘摇中的江宁城,乌衣巷中人将杀死查一清的罪名推到了他的身上。
……
这样下去,好奇心迟早会害死了自己的。
锦衣卫的牢房用千斤巨石砌成,穿山甲都不能在上面打出洞来,离地高高的窗口用儿臂一样粗的钢条封住。
没有人,没有声音。
牢房里连油灯都没有一盏。
如果你什么都看不见,连一点希望都看不见,灯光对你又有什么用?
连沙漏都没有,在浑浑噩噩之中,玉摧红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他还在静静躺着。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铁窗上伸出来一双眼睛。
一双带着贼笑的大眼睛,封铃舞正在窗口上向他招手。
玉摧红却翻了个身,不去看她。
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己又掉进了一个可怕的圈套,而铁无双和燕归云却找不到他了,这种绝望,这无助的孤独,实在是可怕得多。
门却慢慢地敞开了。
如今的封铃舞俏立在牢门之外,她看着玉摧红,微笑着,忽然道,“你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玉摧红道,“至少要睡到开饭的时候吧……”
封铃舞道,“你己经被关了三天了,难道连脑子都被关傻了吗?”
玉摧红道,“三天了?燕归云有消息了吗?”
封铃舞点点头。
玉摧红道,“那我……?”
封铃舞道,“走吧。”
玉摧红反而迟疑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怀疑他,将所有的罪名都堆积在他的身上。
出了这个囚笼,外面是更大的囚笼,我,能走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