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秦淮河畔,歌己歇,舞己止,篝火也已经燃尽,嘉年华再一次结束。
隔岸飘来一阵断断续续的三弦声,为什么总是那样古老而苍凉?
吧台女侍们收拾残局的空隙,伊萨贝尔披着一块丝巾,一个人慵懒地趴在窗台上,眯眼远眺着天边的那一线的鱼肚白。
这个女人无疑是非常有魅力的,并不是因为她的脸漂不漂亮,而她与生俱来的气质里本就有一种吸引男人的魅力。
现在的伊萨贝尔确实魅力十足。
一身便装的查战没有醉,依旧轻摇着酒杯,他好奇的看着伊萨贝尔,不得不承认她的魅力了。
一个飘洋过海而来的女人,在这个她完全陌生的土地上,可以将酒吧开得总是这样红红火火的,伊萨贝尔无疑是非常厉害的,她很懂得利用自己的本钱,也知道凡事的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从背影中就可以看到伊萨贝尔的惆怅,她在惆怅什么呢?
张三似乎己经醉了,笑吟吟的道,“女人的惆怅肯定是因为男人。”
查战无法否认。
他们象酒鬼一样的交谈,说的却不是酒鬼的话题。
张三笑了笑,道,“现在,玉摧红己经失踪了,而胡里奥船长回金陵之后並没有来酒吧。”
玉摧红还有胡里奥船长无疑是两个好男人,在这里,为了争夺伊萨贝尔的青睐,他们曾经打得不可开交,如今,他们都放弃了吗?
查战道,“离开牛首山之后,玉摧红就跟你们分开了?”
“还有那个铁无双也一并开溜了。”张三道,“玉摧红应该是在洞穴中发现了什么,以他的好奇心,肯定会追查下去。”
查战点点头,换位思考,他若是玉摧红的话,在没有寻到最终答案之前,肯定也不愿意多说的。
张三道,“进入洞穴之后,风雷堂一无所获,还会藏着什么秘密?”
一想到那铺满山头的尸体,他就觉得有些反胃。
查战道,“哦?”
张三道,“我怀疑,是查吉首先离开洞穴之后,对地面设防的风雷堂徒众们大开杀戒,虽然他没能够淹死郭振藩,但这样仍然沉重的打击了郭振藩的信心。”
查战笑笑,道,“在一段时间之内,风雷堂应该暂时不会再靠近牛首山。”
张三叹了口气,风雷堂这一次确实是元气大伤了。
当然,这些话也不是白说的,查战又点了一瓶朗姆酒,将一张银票压在酒瓶下推了过来。
张三悄悄地收了银票,又道,“进入金陵之后,胡里奥船长首先是去了应天府衙门,见燕知府。”
一个外番来的船长,为了做生意肯定要搞好与地方官员的关系,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查战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张三道,“离开应天府衙之后,胡里奥船长的金篷马车首先是去了南宫离修士的教堂。”
查战道,“他一定是失望了,南宫离修士这几天並没有在教堂。”
张三吃惊地望着他,道,“连这么一个修士你们也在盯着吗?!”
查战没有回答他的疑问,道,“军方办事,外人面前不便泄露。”
张三当然也不喜欢参与到所谓“军方”的事情中去。
他又笑了,道,“经过努力,大家很快追踪到了胡里奥船长的金篷马车。”
查战道,“哦?”
如今的金陵城内,锦衣卫,东厂,六扇门等各方力量在明处暗处相互较力,查战也不方便行事,有些事情确实只能求助于张三这样的“地头蛇”。
张三道,“胡里奥船长的金篷马车辗转又去了燕子楼。”
查战点了点头,柳依依是他的妻子,他当然知道南宫离修士现在在燕子楼里帮着柳依依调适管风琴。
张三道笑嘻嘻的道,“而且,更加奇怪的是,金篷马车上原来还藏着一个女孩子。”
查战道,“大明的女孩子?”
张三道,“是的,那个女孩子年纪不大,而且,胡里奥船长在她的面前竟然是规规矩矩的。”
查战“咦?”了一声,这些常年飘流在汪洋大海之上的船员们,狂野冲动,对于女人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渴望。勾搭,揩油,那是常有的事情,在这个女孩子的面前,胡里奥船长为什么会变得规规矩矩的了?
张三淡淡的笑道,“我也很怀疑这个女孩子的身份,只是你知道,燕子楼周围有锦衣卫重兵把守,我们实在无法接近。”
查战点头道,“不错,这个情报非常有价值。”
张三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无法知道,胡里奥船长和那个女孩子进去是做什么。”
查战“嗯”了一声,又抽出一张银票。
张三却拒绝了,低声道,“这一条是免费的,其实,你有更简单的办法。”
查战道,“你是说,可以让柳依依进入燕子楼?”
张三只是偶尔的时候,向需要的人出售自己取得的情报,至于那个女孩子是谁,为什么燕子楼?他一概不感兴趣。
张三笑得很开朗,道,“你自己有现成的资源,何必还要浪费银子向外人购买情报呢。”
查战依然没有接话,忽然道,“你见识过劫持马怜儿的那些人的身手?”
无声无息的一刀,瞬间散裂的尸体!一回忆起丐帮岳州总舵倒霉朋友童万信的下场,张三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恐怖的表情,
查战道,“据你所知,中原武林各派中,有这么诡异的刀法吗?”
张三想了又想,坚定的摇了摇头。
查战又端起了酒杯,八个身穿灰色斗蓬的人,骑术精湛,行为诡异,杀人如同切瓜一样的刀法,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又要劫持着马怜儿呢?
张三道,“这些人,有锦衣卫在操心着呢,和你有关系吗?”
查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重新陷入了沉默。
沉默中,张三己经悄悄地离开。
天亮了,正是伊萨贝尔酒吧打烊的时候。
“先回家。”查战决定了。
桃叶渡边的家里还有一个温柔可爱的人在等着他。
好容易有时间离开了月亮岛,他决定这一次一定要在家里多呆上一阵子,好好陪陪柳依依,享受享受。
他的确需要享受享受了。
月亮岛上的工坊经过他的前期筹备,现在已经开始正常运行,而且近期加入的暹罗少年雅昆塔和他的白象群帮上了很大的忙。
再加上岳戴梓在背后的技术支持,大大小小的火炮很快就能够投入量产。
查战是一个办实事的人,他一开始想到不正常的事,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搜索查实。
“这八个爱穿褐色斗篷的男人一定和我有某种联系,为什么我却始终察不出他们的底细呢?”他心里忽然又有了一个阴影。
恍恍惚惚之间,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伸到他的面前。
这是一只操琴的手,五指纤纤,柔若无骨,慢慢的提起了查战桌上的茶壶。
查战没有抬头,只是看着壶里的水慢慢流出来,注满了茶杯。
他一连喝了三杯茶,还是没有抬头。
他已闻到了芭蕉叶的香气,甚至是她那熟悉的鼻息之声。
他终于回到家了,柳依依在给他泡茶。
柳依依坐了下来。
查战这才发现,她脸色变得比上次苍白了许多,神情看来也变得忧郁了些。
一个长期独居的女子本来就是多愁善感的,谁没有心事呢?查战有些自责,自已陪她的时间太少了。
柳依依为他又斟了一杯酒,笑道,“再喝一杯解解酒,然后泡上一个热水澡。”
查战垂下头,仿佛很不安的样子。
柳依依又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追问昨晚上你去酒吧里的事情。”
查战咬着嘴唇,终于将面前的茶又喝了下去。
柳依依将一碗粥推到他的面前,道,“空着肚子喝酒最容易伤身,这百合粥我熬了很久,你先尝尝。”
查战定定地凝视着他,眼睛里充满了优郁和不安,他是军人,也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本不该表现得如此痛苦的。
或者说,有痛若也不会表现出来。
柳依依道,“洗澡水己经倒好,你去泡吧,顺便再补个觉,我,也可以趁这时间买买菜。”
查战只是洗了一遍,就和衣躺在床上。
枕头上带着决明子的香气,使得他很快就进入了一种恍惚缥缈的梦境中。
他甚至又梦见了应州郊外的七星堆,明军与鞑靼骑士们的队伍搅杀成了一片,八门加农炮被牛车拖上了山顶,炮声,惨叫,堆满山坡的尸骰!
等他从噩梦中惊醒时,冷汗又一次湿透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