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统万城佟府大摆宴席,补办少城主佟铂鑫的婚礼。如今风雷堂的强敌己退,满城喜气。
众人推杯换盏,喝了个尽兴,众口一声,少城主佟铂鑫果然是年轻有为,兵不血刃便智退了风雷堂这样的强敌,如此能人以后一定会带领着统万城更加繁荣昌盛。
面对着满城族人们众口一声的夸赞,一身吉服的佟铂鑫满面通红,几次想说话解释,却被玉摧红以眼色制止。
也只有少城主心中最为明白,自己能力有限,这一次能够智退风雷堂强敌,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功劳。
统万城是一个充满创造力的城,现在的城主佟承恩己慢慢老了,很快就让佟铂鑫继承这里的一切,玉摧红让他居功,就是要让他这位少城主建立个人威望。
千佟铂鑫对着玉摧红双手捧起酒杯,千恩万谢无法表达,只剩下一个字,“干!”
闹到午夜时分,贺客们这才散去,家丁好容易将佟铂鑫送到婚房,匆匆离去。
这时间,空中打了几个闷雷,少奶奶藤秀云隔窗望去,天上浮云掩月,四处却是一片漆黑。
她匆匆起身关闭门窗,几滴雨点己飘窗而入,回头再看看佟铂鑫,少城主合衣倒在床上,发出阵阵鼻鼾,不多久,大雨倾盆而下。
这场雨,既急且密,犹似天河打开了缺口,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才歇。
也算是一场吉雨,终于将笼罩统万城多日的阴晦之气洗涤一空。
唐浩文酒醒之时,己经日上三竿!
本地下雨时便是暴雨,水流成河,天晴了便是烈日当头,浮尘飞舞,天气有些极端。
唐浩文信步出了统万城,竟呆呆地出了会儿神,城外人头攒动,这又是闹哪般?
雨水带着泥沙一起冲入护城河里,只见浊浪奔流。
山中的风吹来,带着这一季最后的清凉,城外的古道两侧,早己经站满了人,还有一群又一群背着背篓的妇人们牵着孩子,从山间,从林地不断的向这里涌了过来。
江西乡间市集,历来是逢五开墟。
四月十五日,晴,正是本地开墟市的日子。
唐浩文边走边瞧,脸上闪动着兴奋的光,眸子里也闪着光,这条古道连接着佟家与藤家,却因为他们两家的矛盾,近百年来,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己经成家的乡民们放下背篓,将积下的鸡鸭蛋,打来的野货或者皮毛,采来的药材等等摆放在路边,等候交易。
贩卖皮草与药草商贩们流连其中,搜寻心仪的货品,双方讨价还价,忙得不亦乐乎。
而远处的山边却传来了歌声,男子歌声高亢,女子声音清越,带着浓浓的赣地方言,唐浩文只知道好听,却听不出他们唱的究竟是什么。
他又朦胧听出,男声唱的起端总是“阿妹……“,女声唱的起端总是“阿妹……”
不用费力去想,就知道是本地的少年男女们借着今天这个墟日在对歌传情。
佟铂鑫跟藤秀云这对小夫妻当初也是这样搭上的么?唐浩文笑了,脚下不由主的朝歌声传来处走了过去。
江西山多田少,山路七扭八弯,唐浩文在羊肠小道上也不知奔行了多久,才瞧见隔山相望的两队男女,看来是那么渺小。
唐浩文不由得取出单孔望远镜,远远望了过去。
山腰上,纸伞如云,苗女们正在歌唱。
手持纸伞的苗女们穿着鲜艳的短裙,长长的裙子几乎盖住了一双赤足。
她们的身子娇小,头顶和胸前都佩戴着造型夸张的银饰。
唐浩文瞧得呆了。
苗女们瞧见了他,大家齐歇下了歌声,转过头来,吃吃地笑着,看着这个一身汉服的年轻人,手里举着一个纯铜的空心棒棒。
唐浩文忍不住笑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身姿最高佻的少女甜笑着道,“我们用苗语对歌,阿哥哟……你做的是哪一行?”
山间女子,本来就开朗活泼。
唐浩文顿了一下,道,“我是个写字换盐米的。”
据他估计,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跟这些漂亮的山间少女们讲清楚自己的职业。
那苗女笑着唱道,“阿哥哟,双手没有百斤力,写字怎么可以换米盐?”
这时,对面山头的帐篷的少年们也转过头来,黑黑的脸庞上闪着光泽,个个都瞪大着眼睛,瞧着唐浩文。
唐浩文道,“我还是走吧。”
苗女道,“阿哥莫要羞和臊,显出你的本事来,漂亮的阿妹随你选。”
唐浩文己有未婚的妻子,然不会做这等骗人的事情,眼珠一转,道,“我倒有一个朋友,很合适你们。”
苗女大眼睛转动着,唱道,“不要走,你那朋友人品好不好。”
唐浩文笑道,“他是个天大的英雄,而且……没有老婆。”
苗女道,“真的么,那个阿哥叫什么?”
唐浩文正要开口,羊肠小道上忽然出现一人一骑,只见四蹄纷飞,乌黑的马鬃在风中飞舞着,身骑踏雪乌骓的玉摧红眨眼到了近前。
玉摧红笑道,“唐大编,你不会准备着把我介绍给她们吧?”
唐浩文道,“对,就是你。”
玉摧红道,“你什么时候学着做媒婆了?”
唐浩文正色道,“你未婚,她们未嫁,又有什么不可以?来,来,跟女孩子们打个招呼,互相认识一下。”
玉摧红忽然吞吞吐吐道,“其实……你不知道……”
唐浩文一惊,是不是因为查心桐的缘故,玉摧红己经心灰意冷,现在,他开始喜欢男人了?
却不料,玉摧红将他拎上了马背,踏雪乌骓转身就走。
唐浩文兀自不甘心地转头对着瑶女们喊道,“我朋友就是玉摧红!”
玉摧红!不单是苗女们,连那些少年也呆住了。
玉摧红?就是那个昨天拯救了统万城的玉摧红么?!
这样的一个大英雄,怎么会这么年轻,又这么好看?
难道阿妹不漂亮么?为什么……玉摧红不愿意看我,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样走了。
苗女们忽然沉默了,天气还好,只是她们己没有了对歌的心情。
有人叹息了。
只是黑色的大马甚有灵性,不用推送,在羊肠小道中奔行如飞,苗女们但觉得眼睛一眨,便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不知道她们的叹息,玉摧红有没有听得见。
下了山,铁无双己经备好了马车,唐浩文是一个主笔编辑,需要马上赶回灵霄阁覆命,而玉摧红却独自一人驰向与统万城相反的方向。
在统万城里,经过了那么危险的事情之后,大家总算都还活着,而且问题己经解决。
离开的时候,玉摧红历来不喜欢道别。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为什么!
现在,他要赶去的那个地方叫作南昌,去那里与胡里奥船长会合。
具体原因有些复杂,简单讲就是,一个船队出海之前,首先是修缮船只,还需要装满货物,简称为压舱,胡里奥船长计划是用一批精美的景德镇瓷器压舱,但是,景德镇瓷器销往海外,是需要到很多个衙门报批的,其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衙门,就设在南昌。
一想到很快就能够驾船出海,玉摧红就开心起来,将一切烦恼忧愁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玉摧红不是和尚,也不是太监,之所以回到中土之后能够这么老实。
因为,大海的另一端有人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