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到了最后,早起仍能感觉春寒。
旷阔的码头区青石板路上,有些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一些轻轻的响鼻,极其细微,却也惊动起一个人的梦。
酒吧的二楼房间,巨大的天鹅绒床上,暖被里的加西亚睁开眼睛,轻轻舒展手臂,还是略扰了臂弯里甜蜜沉睡的伊萨贝尔。
她“嗯”一声,又靠拢加西亚的胸膛,继续抱着睡。
加西亚看着身边的伊萨贝尔,她的柔软波浪长发散在自己胸膛,匀净的呼吸,睡得像个吃饱满足的婴儿,他笑了笑,深情又抱了抱,换来伊萨贝尔小懒猫似不舍地轻蹭。
他们互相拥抱着,说些别人永远都听不懂的醉话,因为他们心里都太寂寞,都有太多解不开的结。
他们虽然拥抱得很紧,一颗心却纯洁得像是个孩子,也许在他们这一生中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样纯洁坦然过。
这样的女人太可爱了,加西亚低头亲吻一下伊萨贝尔的脖颈,伊萨贝尔有些怕痒似地换了边,露出洁白的左肩,赫然纹身着牛头上葡国文字是“路易丝.加西亚”。
她还是没醒,昨晚那一夜,伊萨贝尔对加西亚倾诉太多的感情,几乎忘记了睡觉,而清晨却不愿从美梦中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百页门一开,加西亚船长(玉摧红)身披白色丝绸长睡袍,外套着一件熊皮大衣,迎着朝阳懒洋洋打个哈欠。
远远的长江风平浪静,胡里奥的船队远远地泊岸,长长的三角桅杆,主桅杆,鳞次栉比。
依稀能看见,一些黑色点点,那是有些水手在桅杆上忙碌着整理升帆,远远传来一些鸟叫,那是些可爱的跟船鸟在船附近喧嚣。
加西亚船长在二楼的大阳台,坐在摇椅上,悠然抛撒着小鱼块给伊萨贝尔的宠物小猫艾薇儿,有时也有些讨食的大鸟扑淋淋来抢一把,最后,艾薇儿愤愤放弃食物,转而飞身扑下那些它讨厌的大鸟,
加西亚看着很开心的笑——疲惫的浪子获得轻松一刻的笑,简单而放松。就像天鹅绒被里的伊萨贝尔一样,一个简单又放松的女人。
“这么早来,一定有事。”加西亚船长一手接住一瓶不知道哪里抛过来的酒瓶,笑着说,“早上,我可不喝酒,昨晚,你还没喝够吗,古铁雷斯大副。”
加西亚船长身前站着一个人,一看那巨大的影子就知道是古铁雷斯.铁无双。他很仔细地看着加西亚.玉摧红,困惑得笑出来,道,“师父,这晚,您够累的吧!”
“是够累的,听一晚上的爱情故事,刚睡好,铁大爷您又来扰梦。”加西亚.玉摧红笑笑。
“师父,燕归云昨天练功很凶险。”古铁雷斯.铁无双古怪地笑道,“可您如今这面相,又怎么出去见人呢?”
“是吗,又不帅了?”加西亚.玉摧红抄起摇椅边茶几上应该是伊萨贝尔的手镜,笑呵呵地说,“美人月下怜,踏雪玉摧红。”
刚吟完诗,镜子里的玉摧红笑了,从脸庞到脖颈再深入到胸膛,但见深浅不一的吻痕,或殷红,或淡紫,或浅抹的绯红!
玉摧红尴尬笑道,“你别笑啊,我真是听了一晚故事。”
“师父,都是男人,您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反正这地,您得常常来。”铁无双板着脸说道。
“不啰嗦,走!”玉摧红道。
“那伊萨贝尔呢?”铁无双调笑着,看了看阳台后面的大房间,虽然只是虚掩着门。
“二月二将至,燕公子要紧。”加西亚玉摧红幽幽道,
古铁雷斯铁无双闻声脸色一肃,此次龙抬头之战,乃是两大剑术绝顶高手间的对决,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不一会儿,加西亚.玉摧红骑着踏雪乌骓和骑着黄骠马的古铁雷斯铁无双并头前进,只不过,加西亚玉摧红特意给自己穿戴一幅海员防风的围脖。
路上,古铁雷斯大副(铁无双的化名)很奇怪,加西亚船长(玉摧红的化名)为什么不能迅速击倒胡里奥船长。
加西亚.玉摧红哈哈一笑说道:“谁说打架的目的就一定要击倒对手,你不觉得,未知的过程更加刺激吗?”
古铁雷斯.铁无双懵懂点点头,,道:“是啊,我跟你在关外打时,就很刺激。”
一会,他又摇摇头,“不对啊,你不是跟我打呀。”
古铁雷斯.铁无双无法给自己解释,又不得不承认加西亚.玉摧红说的很有道理,因为昨天晚上打架的过程确实痛快。
以古铁雷斯.铁无双的冲动个性,只感觉打胜了对手才更过瘾,却从没有细想过,无论胜负,男子间赤手相博本来就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两人略一催马,两匹马轻快地小步直奔太平街去。
金陵悦来客栈。
“今日可见到燕少爷?”符海尘问道。
“自我等进了金陵之曰算起,如今半月已过……还不曾见燕少爷出门。”路一闯道。
符海尘和路一闯这二人,服侍女主封铃舞游戏江湖,本来是份优差,只是这位女主机灵跳脱,往事往往出意料。
她先指派钱得乐夺了新月教圣女秦宛儿的龙刺鞭,又偷了龙鳞白的假龙虎牌,自己亲自大闹银钩钓坊……所做之事皆是随性而为,做奴才的自然不能忤逆。
可怜符海尘和路一闯,幽游在江宁那半个月里,每天都觉得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幸喜在望江楼内,大家捡到这个懵懵懂懂的燕公子,才让女主满意,稍微消停。
符海尘对这位燕公子更加感恩戴德,喃喃自语道,“也不晓得,燕公子的疾患好些没有?”
路一闯为他宽心道,“玉摧红玉少侠与燕公子情同手足,昨夜,玉摧红能放心陪着咱家女主,换上异国服装出门游玩,燕公子……自然应该无恙了。”
“符少堂主,符公子,您在吗?”后堂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偏偏殷勤而细腻。
路一闯低声提醒道,“钱疯子又来了!”
符海尘闻声一抖,手中茶杯落在地上。
当真是人靠衣妆马靠鞍,一身古龙兰华服量身订制,衬得钱得乐身上的晦气一扫,如今满面红光。
钱得乐远远看见二人,先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哟,我的符公子哟,老钱找你找得好苦。”
这半个月来,符海尘对这钱得乐是能躲则躲,钱得乐今日忽然变得客气,符海尘更感不适,他抬眼望去,钱得乐嘴角含笑,右手却是倒提一柄牛角弯刀!
符海尘倒吸一口寒气,起身疾走。
“符少堂主,你慢点哟。”钱得乐随后便追。
三人所处的厅堂並不大,钱得乐追得兴起,自然脚底生风,眨眼间,把符海尘逼至墙角。
符海尘两手各捏一枚雷火霹雳弹,冷冷一笑道,“钱得乐,望江楼之事,符某自认有愧于你,大家都是做奴才的,你也该体谅,我那时也是情非得己。”
钱得乐吃吃笑道,“咱们如今都在女主的手下讨生活,其实私下里,关系应该如同亲兄弟一般的亲密,讲什么愧来愧去。”
符海尘道,“江西霹雳堂再不济,也还有些底蕴,你若心中不岔,明说,给我一点时间,符某请假回去,就算变卖家产,也尽量贴补上你的亏空。”
钱得乐吃吃笑道,“符少堂主,我刚才可没说让你赔银子呀。”
符海尘将心一横,把两枚雷火霹雳弹的机括拧开,道,“那今天,你便是准备要取了符某的小命咯。”
钱得乐叹一口气,道,“你怎么就不明白老钱的诚意呢。”
符海尘冷笑道,“此间众人皆知,你钱掌柜子刀法精绝,现在,你拎把刀子过来,还会和符某人谈什么诚意?”
钱得乐猛一愣神,才想到自己手中一直捏着一柄牛角弯刀,他叹道,“误会,天大的误会。”
符海尘将心横了,只是冷哼一声。
钱得乐连念三声好,右手将刀横提,左手二指摆在刀背,卡啪一声中,他将手中的精铁弯刀掰断成两截。
钱得乐弃刀于地,双掌一摊,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小符,快把你那破玩意收起来吧,等下,你一个不小心,把这里又给轰隆了,老钱又该要找你拼命了。”封铃舞哈哈笑道。
雷火霹雳弹乃是江西霹雳堂第一暗器,如今被女主子说成是个破玩意,符海尘虽然心中不爽,却也不敢冲撞。
如今既然是钱得乐主动示好,符海尘心中的大石也算终于落地,见女主封铃舞在侧,他赶忙把雷火霹雳弹收入囊中。
钱得乐满面笑容,躬身一圈大礼,一谢玉摧红(如今的加西亚船长)从中斡旋,二谢女主封铃舞美意成全。
钱得乐的望江楼被炸之后,他一直紧咬着符海尘不放,玉摧红考虑再三,建议封铃舞适当补偿。
封铃舞如今有了燕归云陪伴,小女子心情大好,凡事皆有商量,大家进了南京城之后,她便运作起来。
如今,她将悦来客栈旗下的金陵五店的管理权交归钱得乐统管。
需知,悦来客栈做为客栈中的金字招牌,底下分店密布华夏各处,乃是天下第一大客栈,只是,望江楼虽好,与悦来客栈这等品牌店相比,却是有云泥之别。
钱得乐只觉得,自己这次算是丢了草绳之后捡到了宝,今日正式就位仪式结束后,便跑来谢天谢地谢四方。
“老钱,其实你这次第一个该感谢的应该是符少堂主。”玉摧红笑道。
“对哟。”钱得乐道。
“那你还拎着一把刀子去追他?”路一闯道。
“你们都误会老钱了。”钱得乐道。
钱得乐这悦来客栈金陵五店总掌柜子就位仪式完毕,他便抱着对符海尘的感恩之心开始筹备。
店面巡视时,钱得乐注意到,总店后堂的羊圈中新进一批北地羊羔,他立刻准备,请符海尘挑选了之后,自己亲自操刀主厨,弄个全羊羔宴。
哪晓得,大家也是困在牛首山时都被钱得乐折磨狠了,一见他摸刀子,就容易紧张……
符海尘弄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先尴尬得面似猪肝,道,“钱总,符某以后一定会赔你一窑美酒。”
钱得乐一怔,道,“你叫我甚么?”
“你现在是五店总掌柜子,自然要尊称一声:钱总。”符海尘道。
钱得乐听得全身轻飘飘的,不由笑道,“符大兄弟,你若真心看得起我,以后还是唤我一声老钱。”
玉摧红见了,这才放心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