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刺青店隐蔽难寻,低调古朴。
陈也轻车熟路的推开铁门,院子里野草疯长,墙外爬满翠绿藤萝,砖色沉沉,看的出有些年月。
室内昏暗,昏沉的光线中漂浮粉尘,从狭窄的木质楼梯踩上去还会嘎吱作响,活像年久失修。
上了二楼,里面也并不宽敞。
十来平方大小的小阁楼,中间摆着一张老旧的躺椅,边上的电脑桌混乱无比,电脑屏幕光线隐隐。
刺头男人躺在靠窗的沙发上,腰窄腿长,闭着眼睛躲在阴影下睡大觉。
陈也一脚踹过去,“给老子醒醒。”
过了有两分钟,刺头男人慢吞吞的转过身,掀开眼皮淡淡的瞧了他一眼,打了两个哈欠,“你要死?”
陈也说:“该干活了。”
刺头男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初梨,断了一口子的眉毛高高挑了起来,“你相好?”
他懒洋洋伸直了长腿,眉心中间有一截短成指甲盖大小的疤痕,这个刀疤让他看起来就不像好相处的男人。
陈也大大方方揽着初梨的腰,温热的手掌心隔着一层布料贴在她纤瘦的腰上,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刺头男人一看就明白了,看着初梨的目光隐隐带着深意,顺口一问:“说吧,要个什么图案?”
阁楼光线压抑,似乎还泛着一股霉味。
初梨看着躺椅边上的那些工具,心里都一紧,她对刺青这种事敬谢不敏,没有任何的好感,也不打算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的印记。
陈也极大热衷这种事,上辈子就没少铺垫,最后也雷厉风行的干了。
她捏紧了陈也的手指头,仰着脸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你想干嘛呀?”
初梨问了也是白问,哪能看不出他想干什么?
怎么这个人年纪小小的,就这么叛逆了。
她叹气,吐字清晰道:“我们乖乖女,都不搞这些的。”
陈也说:“为爱叛逆,如何?”
初梨:“……”
刺头男人听了他们的对话,气的直笑,指着摇摇晃晃的门,对陈也冷脸,“滚吧。”
都他妈的没把小姑娘给骗好,就带着人来瞎耽误他的时间。
想想都气,越想越气。
刺头本来就对初梨这样娇娇软软的女孩没什么好感,他喜欢野玫瑰,不喜欢娇小姐。
于是他顺理成章迁怒到初梨身上,冷笑两声说:“老子的时间不是时间吗?陈也我□□大爷,我他妈昨晚没睡,现在还被你踹醒一顿耍,我服了你了。”
陈也啧了声,“那我操/你妈。”
刺头:……
初梨:……
陈也瞎几把说话惯了,在初梨面前装的像样,能忍住文明你我他,有时候克制不住蹦出来几个不太和谐的词汇,也不能怪他。
陈也装模作样的堵住初梨的耳朵,“你还是个孩子,别听。”
初梨:“对啊,我还是个孩子,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真怕他们继续耽搁下去,刺头能抄起手边的拖把捶死他们俩。
陈也满脸煞气,剪了头发的他气势凌厉了不少,锋芒毕露,少年气息不再,转而是那种沉沉的、偶尔还会让人觉得压抑的浓烈气场。
他一脚踢过去,“别他妈的给老子放屁了,我老婆不弄,今儿是我来弄。”
这一脚着实不轻,刺头被踢的龇牙咧嘴,但是他还真的打不过陈也,狗东西看着身体单薄,打起人来猛烈汹涌,狂下死手。
“你弄个鸡儿。”
陈也有点火大,“你说话能不能文明,不是七就是八,你可太他妈让老子烦人了。”
刺头看了眼初梨,良心发现觉得好像在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面前说这些的确是,不太好。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嘴巴也干净了许多,正眼看了看陈也,问:“纹哪儿?纹什么?搞快点我还要睡觉。”
陈也毫不避讳的开始脱衣服,刺头没觉得有什么,又不是没见他不穿上衣的样子。
初梨有点不太好意思,她见过的次数比别人都多,知道这副精壮的身躯下深藏着怎样的力量。
她想看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偷偷的瞥了两眼,又小心翼翼收回目光。
陈也露着精瘦的胸膛,腹肌明显,皮肤很白,双手抄着兜,散漫随意,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这儿上面纹吧。”
刺头眼皮子动了动,“纹啥啊?”
陈也意有所指的说:“纹一只小雪梨。”
边上刻着她的名字。
刺头用一声卧槽表达了自己的惊叹,脱口而出,“你恶不恶心?”
以前吧,陈也打游戏通宵没地方去也会来刺头这儿借宿,时间一长就总能碰见一块过来纹身的小情侣。
当时甜情密意你侬我侬,非要在彼此的胸口纹上对方的姓名。
陈也看见两回后,刻薄的吐槽说人家恶心,还差点和他们打起来。
陈也坦荡认了下来,“我恶心,行了吧。”
刺头骂骂咧咧进了隔间去拿工具箱,叼着根烟正要点上,被陈也伸手拦了下来。
他火气直上,头顶冒烟,“你他妈的有病吧?”
陈也理直气壮,“她不喜欢烟味。”
刺头想骂人,他活活把问候陈也全家的话都给吞了下去,这小畜生可能还巴不得他骂死陈家所有人。
“陷入爱情的男人简直不可理喻。”刺头如是说道。
随后他让陈也坐在椅子上不动,麻利拿了工具准备开干。
初梨心情大起大落,看着陈也的脸,有几分说不出口的涩然。
“你也别叛逆了好不好?”临动手之前,她如是劝说。
陈也笑了一下,“不行啊,我就想把你刻在心里头成不成?”
初梨知道这个人,固执己见,毫无安全感。
他患得患失,爱意比醇香烈酒还要浓烈,像生命力旺盛烧都烧不尽的野火,火势燎原,迅疾猛烈,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
陈也是个变态,是个疯子。
这件事,是初梨在和他结婚好几年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她一度认为陈也是在漫长夺权后才逐渐扭曲个性。
好像也不是这样。
初梨拦不住他,眼睁睁看着刺头在他的胸口纹上了自己的名字。
滚烫灼烧。
似乎这样之后,她这辈子就又被他彻底绑上。
刺青不疼,至少从陈也的脸上看不见疼痛两个字。
刺头弄完之后,在上面贴了一层薄薄的保鲜膜,“完事了。”
陈也低眸看了眼,扯了个笑来,“还挺可爱。”
他问初梨,“可爱吗?”
初梨盯着他的胸口看了半晌,点了点头,“可爱。”
店里没开空调,初梨穿了毛衣和外套还觉得凉嗖嗖,阴冷潮湿的寒气往她骨头里钻,她打了个哆嗦。
陈也没事人一样穿好了衣服。
刺头巴不得他赶紧滚。
陈也似乎在开玩笑,歪头看了眼初梨,眼角带笑,“下次再带你过来。”
迟早也弄一个。
初梨置气似的嘟囔:“我才不来。”
陈也手指冰冷,却还硬要牵着她,从二楼下去,恰巧在风口,迎面的风打过来,冻的人浑身难受。
蒙蒙的一层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
陈也低声咒骂,“操,居然下雪了。”
雪天固然好看,但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的麻烦,路不好走,车也不太好打。
陈也不喜欢下雪天,心情会变得乱糟糟,他沉着脸,刚刚的好心情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初梨对下雪没什么抵触,伸手接了点近乎看不见的雪花,咧嘴笑了笑,“陈也,寒假我给你织一双手套,好不好?”
陈也撇嘴,口是心非,“不要了,等你织完冬天也差不多过去了,要那玩意干什么。”
初梨偷偷笑了两声,她知道他心里想要,也不懂他别扭个什么劲,拒绝了她。
沉吟片刻,她认真道:“那好的吧,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不织了。”
话虽然这么说,心里有了打算。
悄悄地给他织一双手套,送给他,这样子,哪怕在寒冷的冬天,他也不会觉得那么冷了。
初梨听陈也说过他为什么那么的讨厌雪天。
因为他曾经被遗忘在雪天里,才七岁的孩子,好不容易以为能和离婚的父母一起吃顿饭,可是他的父母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提前取消,没有人告诉他。
只有他傻乎乎的站在学校门口,自以为是会等来他的父母。
从冬天的傍晚,一直等到深夜。
八岁的男孩乖乖抱着书包固执躲在保安室门口的屋檐下,一张脸被冻的煞白,环抱着身躯在发抖,寒意不受控制,雪花已过鞋面。
很久之后,他的父亲匆匆而来,厉声将他骂了一通,指责他不够懂事,没有跟司机回家。
他被父亲丢在汽车后座,没被发现他已经在发烧了。
陈也说他长大后对这件无关紧要的事记得没那么清楚。
只记得他昏昏沉沉躺在后座椅上,眼睛一眨不眨透过车窗往外看,白茫茫一片刺的他眼珠子疼。
浑身都冷,骨头刺痛。
他不由自主抱紧自己,全身都蜷缩起来,心想他真的太讨厌下雪天了。
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