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是一脚狠狠踹在沈薰身上,“你这侧妃才做了两天,胆子倒是不小,敢坏殿下的好事,我这一脚,只是替殿下管教你,其他的,殿下回来自会处置你!”
“渠琼!”兰兮盯着她,“你放肆!”
渠琼回眸看她,嘲讽一笑:“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北凉九公主,受尽宠爱?自此今后,要对我唯唯诺诺的人是你!”
兰兮目视着这个曾经奋发的校场新兵,如今却是一副怒极狠毒的样子,她淡淡道:“停手吧,你若再跟着燕北寻狼狈为奸,不仅是谋逆,还要落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你对得起金玄骑,对得起盛辰南么?你想清楚了!”
渠琼骤然生怒,逼近兰兮身前,“别在我面前提金玄骑,我委身在这里,搜查燕北寻勾结丰都的罪证,结果呢?盛将军被你害死,柳周叛变,金玄骑无主,有谁来救我?我不跟着燕北寻,我能怎么办!”忍到极致,忍到只能另寻生路。
兰兮微一蹙眉,话到嘴边,却又没再说下去。
“将她们都绑起来,”渠琼恢复了那张高高在上的模样。
侍卫应声将兰兮和沈薰押住,只见渠琼将落在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复又重新走近兰兮。
她阴测着笑,那陌生的冷漠,毫不掩饰的憎恶尽入兰兮的眼,渠琼步步逼近,手中的匕首,“听过凌迟么?哦,高贵的九公主怎么可能听过呢,那我给你解释一下,凌迟,就是用刀将人的肉一片,一片,片下来,整整一千片,够了,就死了。”
匕首一点点贴近兰兮光洁白皙的脸,刀光反在她的瞳孔中,她忍住颤抖的音调,“你要干什么?”
沈薰简直觉得她疯了,凌迟是何等残忍血腥的刑法,她怎能如此恶毒,“她好歹是燕北寻的妹妹,你不怕他拿你是问?”
“呵呵,”渠琼傲然视她,全然不屑:“你不要忘了,你都自身难保,将沈侧妃送回房去,好生看紧了。”
“是!”侍卫推着沈薰往外走,任她怎么呼喊也无济于事。
屋内恢复了安静,渠琼的刀已渐渐贴向兰兮的脸,“从哪儿开始呢?”
兰兮心里已是悚然,却紧紧闭着眼强自镇定,直到抵在了她的脸上,她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慌,用尽全身力气喊着那人,“盛辰南!”
兰兮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喊他,他现在定是在王殿之上,同燕北寻周旋,甚至在奋战杀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只是最后,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他。
那道紧闭的房门轰然一声崩塌,一道剑影,一声清啸,渠琼一声惊呼被击倒在地,身后的几个侍卫皆一声闷哼,霎那就断了呼吸。
一剑毙命,无影可寻。
抵在脸上刀锋的冰冷消失,周身的动静让兰兮蓦地睁开眼,回首处,盛辰南一人一剑,在门处向自己走来,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暗夜,而他像是夜里的光。
方才的害怕骤然不见,兰兮露出笑意,呢喃了句,“盛辰南……”待他刚走至眼前,便伸手紧紧抱住他。
刚才看到她的一瞬,盛辰南才扬起温柔的笑容,此刻拍了拍她的头,“我说过,会来救你的。”
埋在怀里的人早已泪流满面,她只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渠琼嘴角溢出鲜血,吃力从地上爬起,直盯着相拥而立的两人,哑声质问:“你刚说什么?你叫他……盛辰南?”他分明鸣凤阁的少原君!
盛辰南缓缓侧过头,看向渠琼时,眸中温柔之意尽褪,只有沉冷生疏:“渠琼,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别一念之差,毁了自己。”
渠琼面色忽变,眼眶盈着泪,“你……你真的是盛将军?你没死?”
盛辰南微叹,若不自以为是走了歪路,她会是一个好兵,不再看她,盛辰南抬了抬手,就有几个金玄骑的士兵走进,他们不是来叙旧的,而是,要将她带去牢狱。
东宫之人,一个不留。
经过盛辰南时,渠琼面上无太多悲,却落下一滴泪,她是恨,亦或是悔了,已无人再得知。
屋内仅剩兰兮和盛辰南二人。
他长年拿剑的手温柔抚过她隐着血痕的脖颈,指腹的粗茧有心避开伤口,不禁皱了眉。
“盛辰南……”她话刚出口,便被人两臂一伸搂进怀里,紧紧抱着,盛辰南埋在她发间,闷声,“这六天来,我看不见你,触不到你,明知你在燕北寻手里却不能带人血洗了他的东宫,我恨自己,怎么能让你深陷阴谋算计,让你身处险境……”
兰兮清浅一笑:“我这不是没事么。”
他闷闷的,竟有种劫后余生,如释重负之感,“没事是万幸,不是我让你涉险的理由。”
兰兮噗嗤笑了出来,“我从前怎么不知你是这种别扭的性子?”
盛辰南沉默片刻,随后拉上她的手就走。
兰兮一愣:“去哪儿?”
“处理伤口。”
“等等!”兰兮突然扯住他,“渠琼说燕北寻今夜逼宫,你快别管我了,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盛辰南固住她推赶的手,“燕北寻入狱了,同他勾结的是丰都尉迟一族,丰都自有处置,王殿那边并于太大伤亡,后续之事有白庭在,现在,你跟我回去处理伤口。”
“……”兰兮还未消化完他的话,便被他横抱起走出了东宫。
燕北寻逼宫,郁白庭入狱,其实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为的便是今夜让燕北寻自落陷阱。
北凉、丰都两国交战,是棋逢对手,丰都国君也忌惮尉迟一族叛变谋逆,不会以硬碰硬,自然是会接受同北凉里应外合,从盛辰南死里逃生回来后,这一切便都在计划之中。
郁白庭假意入狱前,将广陵兵符给了盛辰南,他从前替郁白庭训兵,这些广陵将士自然也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今夜他率领金玄骑以及广陵军队,突如其来,杀了燕北寻个措手不及。
至于国公府和东宫,投敌叛国,忤逆犯上,自然活罪难逃。
“所以我是白自投罗网了?”兰兮听他说完,想了想这一切好像跟烟雨楼扯不上关系。
兰兮坐在塌上,任他替自己上药,脖间偶尔有刺痛感,惹得她嘶声倒吸凉气。
“很疼?”盛辰南突然停手,担心看她。
“嗯……”兰兮吃痛,突然瞥到他眼中浓郁的担忧之色,忙改口:“还好,现在不疼了。”
盛辰南虽然心疼,但这伤口必须得处理,“乖,忍一忍。”
他小心取了药膏,从她脖间轻柔点过,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间,兰兮竟觉得一点都不痛了。
好在伤口不深,也并未伤及经脉,只需要小心注意几天便好。
“你不是白自投罗网。”盛辰南将伤药放回格子,背对着她突然低声道了句。
兰兮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只见盛辰南静默了一瞬,回身折步到她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中尽是柔情:“是你给了我,手刃尉迟一族,报仇雪恨的机会。”
兰兮不解地微蹙了下眉,等他继续。
“二十多年前大渊腹背受敌,就是尉迟一族暗中作梗,私自率领丰都余党,勾结十余个小国,七日七夜,战火连绵不休……”盛辰南像是在回忆,而非在叙说,“我记得你看过《大渊之乱》,‘皇室皆斩,唯渊帝之长子下落不明’。”
兰兮竟一时不知他要说什么,只静静地听着。
“我,就是渊帝长子,亡国遗孤。”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没有仇怨,也没有失落,而是一种得偿所愿的释怀,“是你以命犯险,我才能报了家国之仇,亡国之恨。”
“我并非什么盛府三爷,而是被尚书大人所救的落魄遗孤,借渊国幸存的鸣凤阁势力报他救命之恩,这样的我,你……可后悔嫁?”
他有些吃力地说出口,话音刚落,兰兮倏地抱住他,她怎么会嫌弃,她有的,只是心酸和心疼,“当然不会,不管你是渊国遗孤也好,北凉战将也好,鸣凤阁主也好,不管你是盛辰南还是少原君,只要是你,什么都好。”
盛辰南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紧,“从前我只想着何时能战死沙场,胜也好,败也好,我的一生都只会为国杀敌,自从有了你,我只想跟你一起好好活着,那些纷争乱斗通通不想管了……”
“你知道当我看到你出现在太清殿时,我在想什么吗?”
兰兮靠在他肩上,轻轻摇了摇头,听他继续道:“我想要带你离开,离开皇城,离开北凉,只要你安然无恙,去哪儿都好。”
兰兮含泪一笑,蹭了蹭他的肩,“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闻言盛辰南松开手看她:“你认真的。”
兰兮对上他的视线,点了头,“反正事情都结束了,你不是说后续郁白庭会处理么?我们去秉德好不好?空山脚下,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你当时还见死不救呢!”
兰兮嘟嘴戳了戳他的心口,佯装埋怨,盛辰南抿唇一笑,抓住她乱点的手,“你也报复了不是么,上百只野味,我一个人打的。”
兰兮噗嗤一笑,缩了缩被他捏在掌心的手指,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娇声笑道:“松手呀……”
谁知他借力将她扯进怀里,抵上她的额,“不,我既遇到了世上最好的夫人,便不会再松手了,兰兮,你对我而言,弥足珍贵。”
对她而言,他又何尝不是呢?
大渊之乱,北凉江山,如今皆尘埃落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又有谁真的稀罕,他们要的,不过是安然国域中,那一处小小的二人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