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不一样，您似乎从来就记不得我和您之间还有这么一份关系存在。”
“您可曾有想过要听听看我的解释吗？”
顾西平被他反问住，抿直了唇线，冷声道：“你能有什么解释？你不就是看你弟弟不顺眼吗？我心里清楚得很。”
呵，好一个清楚得很。
信任你的人起码从来都会先问过你原因，而不是凭借着主观臆断和一方的说辞来质问你。
顾逸垂眼，嘴角的嘲讽越发地明显。
从小到大，林蓉对他，虽然也谈不上喜欢，甚至可以说还有那么一份厌恶在——因为他的骨子里有着顾西平一半的血脉在流淌着。
但是林蓉该尽的母亲义务却也从来不会推卸，她也会和其他的母亲一样，严格要求他的学业，关心他的生活起居，只不过在态度语气上，相比较别人的母亲来说的话，会显得冷淡一些。
可顾西平却不同了。从他记事开始，他便不喜欢亲近他的这个父亲。他从小就知道顾西平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庭，他还有一个弟弟，且不是林蓉生的。偶尔林蓉出差的时候，他甚至还会看见他这个在外面的弟弟被带回他的家里生活几天。
那几天里，顾西平和他的那个弟弟亲昵的时候，也从来不会避开他的面，仿佛他不存在于这个家里一般。
伤心吗？
确实会。
小时候的他会因为父亲亲近旁人的小孩而自己躲在房间里哭，一哭就是大半天，边哭边从自己身上反思原因，一定是他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所以爸爸才会不喜欢他，一定是这样的。
再大些之后，他发现他哪里都在尽力地迎合顾西平的标准，可他还是不喜欢自己，于是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把那一份波动隐藏起来。
可到了现在，再想起来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伤心了，他分不清是自己麻木了，还是真的不在意了。
顾逸收敛了心神，抬首认认真真地迎上顾西平的视线。
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显老了不少了，没有以前那么的意气风发了，但是眼神中依旧挡不住的犀利，以及……对他的厌恶。
其实很多人说过，他的眉宇间很像顾西平，他一直觉得这也是林蓉为什么对他喜欢不起来的原因。
毕竟每次看他的时候，总能越过他看见自己厌恶的男人的模样，能喜欢才有点奇怪吧？
顾西平也是第一次这么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他自己打小就不太喜欢的儿子，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高出他一头了？
顾西平捻着手指，他一直很想分辨出顾逸究竟是像谁多一些，却始终不得其解。而到了现在，依旧是无果的。
这孩子的长相上都随了他和林蓉的优点，像他，也像她；可是却也不像他和她，顾逸身上有他们所没有的性子，情绪内敛，从小便成熟得不像一个孩子，从来不会像顾豪那样对着他这个父亲撒娇或者妥协。
他永远看不透这个儿子的心思，有时候对上目光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甚至会有想要躲闪的念头。
顾逸漫不经心的，收了视线，冷声道：“既然您觉得您心里清楚得很，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回房间了。”
王莉红了眼，大声叫喊道：“回什么房间？你怎么能回房间？事情都还没有解决呢，小豪被你这个做哥哥的打成了这样，你难道连句道歉都没有吗？”
顾逸弯唇，轻轻地说：“是的，没有。”
“西平！你不管管吗？！”王莉质问出声。
王莉对他的依赖，很自然地唤起了顾西平想树立的做父亲的威严。
顾西平听到王莉的话后，手的潜意识快过大脑的思考。他下意识地便抬起了手，要对着顾逸的脸迎面就是一巴掌。
顾逸退了一步，抓住了顾西平还没来得及亲密接触自己脸颊的手，顿住，冷声道：“之前之所以不想和您动手，不过是看在一直照顾着我的奶奶的面子上，但是——”
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三个人，“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退让半分了，以后还希望您能够管好自己的手。”
话音一落，顾西平的手被他狠狠甩开，冷不丁的，连带着人都往后跌了几步。
王莉急忙上前虚扶了一把，“西平，你没事吧？”
“逆子！逆子！给我滚出去。”顾西平气到连手指尖都在发抖。
顾逸站在楼梯上，轻飘飘留下一句：“不好意思，我也是这个房子的合法居住人，如果您看不顺眼的话，您可以自己滚。”
他家小狐狸同桌说了，要是讨厌的人越看你不顺眼呢，你就越得多在他面前一天晃悠上几趟，不为别的，就为了给他找恶心。
顾豪先前有预感会有些不太一样，但是没猜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他低了低眼，温和地说道：“爸爸，妈妈，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的。哥哥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太好，才会这样子，我上去看看他。”
未及顾西平和王莉同意，顾豪已经率先扯开步子直奔楼上了。
王莉没来得及拦住，只好先顺好顾西平的气，一边不忘多描黑顾逸几句：“看看，他都这么对待小豪了，小豪这孩子还一心向着他这个哥哥，为他说话。”
顾西平拍了拍她的手，叹气：“委屈你和小豪了。”
“你知道就好。”王莉摇了摇头，“来，坐下歇会，我去给你泡壶茶，安安心神。”
******
楼上。
顾逸刚进房间，随手将房门一带，到了一半的时候，有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进来，从外面用力推开。
他看向站在门口的人，目光冷了下来，却没再执意要关上房门，任由着对方抱着胳膊倚在门口。
顾豪只轻轻扫了一眼他的房间，目光便重新回到了顾逸的身上，徐徐调侃着：“看来，那个女生对你还真的很重要。”
以前的顾逸无欲无求，才会不在意顾西平的打骂。
可现在，顾豪想起了刚刚在楼下客厅里的情绪，淡淡笑出声，都敢拦下他那个父亲的巴掌了，不得了了。
他都忍不住想要鼓掌喝彩了。
顾逸撇了他一眼：“顾豪，你这么扭曲变态的一面打算藏多久？有病治病，我建议你赶紧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
“我有病？”顾豪似乎是真觉得好笑，嘴角的笑弧越扩越大，“那你说我可以去找桑湛陪我去看看吗？”
“我说过，别动她！”不及顾豪看清，顾逸已经猛的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子，将他的人按在了墙上，微微提离了地面，眼里第一次充满了戾气，“这是我最后的警告。”
先前无论顾豪在暗地里对他做了什么事情，他通通可以翻篇。
唯独桑湛，顾豪动不得。
顾豪长期不锻炼，看上去比顾逸少了几分阳刚之气。此刻被顾逸硬提起来，按在墙上，他也没太挣扎，但脸却愣生生地憋得通红，很明显要背过气了。
他没忍住轻咳了几声。
顾逸才松开他，揪着他的衣领子往地上结实地一摔，“摆好你的位置了。”
顾豪坐在地上，干脆不起身了，手扯了扯衣领子，呼吸畅快了一些，他咳嗽了几声，紧接着缓过气后，便一直在笑。
他的笑声阴森森的，很瘆人心，像是生怕刺激不到顾逸一般，接着幽幽说道：“你说说，在你心里，是医院里的那个老太婆重要？还是小桑湛更重要一些？”
顾逸犀利的眼风盯着他。
顾豪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笑呵呵道：“别当真，别当真，我就好奇而已。”
许是对顾逸还是有些畏惧的，这次顾豪倒是起身得很快，给他带上了门，立马下了楼。
顾逸目光落在了紧闭的门上，将他和顾豪隔成两个世界。
他思索着顾豪刚刚话里的意思，眼底的阴鸷渐起，身上隐约可见的冷厉。
顾逸开门，悄无声息地跟着下楼，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听着楼下的顾豪和顾西平夫妻两个人的对话。
“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哥哥他没事了。”是顾豪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和刚刚在楼上与他对峙的那个模样完全不同。
紧接着是顾西平欣慰的声音：“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关心他？”
顾豪：“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哥哥。”
“好孩子……”
顾逸抿唇，回房。
桑湛发了条晚安信息。他弯了弯唇，回了一条消息后，才静下心来坐在床边，认真回想刚刚听到的对话。
依旧是两副面孔。
顾逸皱眉，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发现顾豪有两副不同的面孔了，只是顾豪将自己隐藏得实在太好了，在人前从来不会轻易露出他的不同之处。
因此他一直不清楚顾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变得这么嫉恨他的，以致于处处针对。
家里如此。
附中如此。
现在如此。
他甚至分不清究竟哪个顾豪是真的，或者说两个都是真的。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不会再无动于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