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八周目 会谈受封(1 / 1)

外头的阳光对你而言过于刺眼。

你不禁抬手半遮在额头,眩目带来的晕眩感还有前几日失血过多让你显得有些虚弱。萨拉担心地上前扶住你,让你的胳膊能够搭在她手上,慢悠悠地晃过去。

你望了望天,石雕的十字穹顶连廊外碧蓝一片,云消天阔,是个好天气。你皱皱眉道:“还是快点吧萨拉,少受点罪。这几日你们过得好吗?”

萨拉低头小心盯着你的脚,生怕你一步不稳就把自己摔了。

脚下拼起的花卉样彩色地砖规律地按照排布绽放,花瓣颜色各异,看久了容易乱了人眼。

“殿下,您还是多担心一下您自己吧。”萨拉幽幽地咕哝道,“天晓得我不在的时候您怎么能蠢到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

尔等凡人怎么会懂劳资的痛!

“虽说本来就不聪明。”萨拉悄悄瞥了眼你额头处的包扎,失血加惊惧以及不规律的饮食让你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现在嫁出去好像更没指望了。”

恭喜萨拉小姐喜提今日份死鱼眼警告。

“……好吧殿下,为了工资,我闭嘴。您别看我了,我会忍不住笑出声的。”萨拉瞧着你头顶绷带脚步扭曲,还要皱起鼻子硬装出凶狠的模样,她双眼一翻向上,将嘴唇抿成了一条两端上扬的缝。

你看出她根本就是在憋笑。

你自认为十分有气势地瞪了萨拉一眼,晃着裹成球的右脚,拄着拐杖强行加快脚步。

没错,你被迫成为残障人士。

脚上确实疼,伤口也容易裂开,但是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你的侍女们不管你说什么,硬是给你包的严严实实,比粽子还结实,顺便为你配了一把拐杖。

看把她们给厉害坏了,都是惯得=.=。

路过前殿东方古韵与本土特色结合的布置,你的脚步踏在漫长的红绒地毯上,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罂粟染出,还是这里居住的一代代人手指缝隙中流下的鲜血,无论是自己还是高座之下的人。

封存遮掩了黑夜中不可说的厮杀。

长道的门为你一扇扇打开,两旁的侍卫向你行礼,银光闪闪的长剑立在瓷砖上,声音清脆,反射出寒凉的光芒,你点点头路过他们。

文森特不久之后应该就会到了,你得抓紧时间。

最后一间展览厅内,爱德文卧室外,站立在雕花重门外的布兰奇为你拉开了门环。

他在你眼前打开了另一个富丽虚无的世界,这里飘荡着死亡和压抑的气息。

光线沉暗,绚丽美妙、永不褪色的壁毯上精致逼真的绣线织图,在难以辨认的深暗处影影绰绰。屋内高大的家具在长久的凝视下也逐渐在墙上映出交错杂生的虚像。四柱床上,黑色沉重的纱幔层层叠叠从吊顶上罩下来,掩去了内里病人的容颜。原本放置在床脚的铁锈红釉彩瓷花瓶,连同细脚矮桌一起放置在窗边,和屋内隔着几重窗帘,肆无忌惮地沐浴着这个房间内独属于它的阳光。椭圆更衣大立镜被人用黑布蒙住,失去了它原本的效用。

侍女们被挡在外面,只有你被允许进入。

爱德文已经十分清醒。

你环顾室内,迅速做出了判断。在他没有醒来之前,不可能有人敢擅自把教皇陛下的房间布置成不通风的鬼模样。看到被罩住的镜子,你心下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结论。

生了这一场大病,某种程度上你开局看见的爱德文的衰老容颜与此脱不了干系。

纱幔内的人坐了起来,靠在床背上,喘着细微的气声,仍十分虚弱。

爱德文眼前一阵五彩光眩,他连忙闭眼,现在的身体状况让他不得不随时注意休息。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道:“伊薇尔?不要靠得太近,我还没有完全好……为什么你带着个棍子来,它敲地板的声音吵得我心烦。”

“……嗨,父皇,我们或许可以交流一下养病心得。”你一步一摇拐到内边床尾处的藤编阔背小椅上坐下,无奈地将拐杖靠在床柱上倚着,道,“很不幸,您生病期间我的腿也恰好瘸了。”

爱德文想要坐起来,他现在对外界所错过的消息几乎一无所知,天然敏感的政治嗅觉让他顿时来了精神:“怎么回事?!”

所有反常的事情都让他病后如身体一样脆弱的神经受到刺激。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爱德文躺回去平缓了一会呼吸,才继续开口,这回他慢悠悠地,字斟句酌道:“……我的意思是,这几日你是不是遭遇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伊薇尔?现在外面怎么样,我生病的这段期间,有没有什么可怕的迹象?”

你小心地伸出右脚,平缓放下,随意摆弄手指上棕红色的木戒,木戒上雕刻着连续结构的十字架——象征着永恒。没有人知道,在戒指的另一面,刻着与黑暗神密不可分的衔尾蛇。

充满着神秘与蛊惑的气息。

你知道的,衔尾蛇代表着循环。

永恒的循环?什么意思?

是关于什么的谜底吗?

你摘下戒指随意比在空中看了一会,重新套回指上,要是弄丢了可就不好了。

艾斯本绝对会气得揍你一顿的_(:3」∠)_。

“谢天谢地,万幸您没有事。”你从裙衬的暗袋里掏出了手帕,手帕里裹着那瓶香水,不需要打开,只需把手帕往眼睛上擦擦,你就两行清泪簌地滑落,“嘤~父皇您不知道,我的脚之所以会受伤,就是因为我的侍女全都被换走了,来了一批一个也不认识的哑巴,每天都有带着武器的侍卫在卧室外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连寝殿都出不去。您想想,您不在我得有多害怕!”

卖惨完毕,步骤一完成。

“这是为什么?!”爱德文惊愕问道,他的手攥紧了被单,外面难道出了什么他已经把控不了的大事?

不不不,伊薇尔能正常地过来,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勾起兴趣,达成第一小目标。

但这远远不够,单纯的卖惨戳不到爱德文真正在乎的点,你必然需要有后招。

你捏着手帕拭泪,结果当然是被熏得越擦越多。你哭得惨,叙述的却非常清晰:“文森特心里有鬼,他害怕我会取代他,对他将来登上……那个位置,有威胁。您知道,当时那个情况,谁也说不准,所以他为防后患,直接将我软禁起来,要是您没有醒过来,我还能不能站在这里都难说。”

爱德文莫名其妙道:“你的理由太荒诞了,伊薇尔。你哥哥有什么必要对他毫无实权的妹妹下手?”

“当然有。”你放下手帕,叠好后重新装入暗袋,边整理仪容边做陈述。

毕竟,没人会真的想要看哭得眼泪鼻涕黏成一团的惨样,那样只会在视觉效果上适得其反。

“父皇,我之前没有把握,所以未曾告诉您。但是这几个月来,趁着魔法协会换任,原定的接班人突然出事,换成了另一位临时上位的协会长林格·菲利普——他的位子还没有坐稳,需要借助其他力量拉拢人脉。这场魔法协会的内部争斗终于给了我们渗入的机会,多么好的缺口!要知道魔法协会从来都不愿受教廷控制,如果兰顿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消化掉……想想它下辖的产业,想想它培养的人才,想想它代表的情报网,父皇!要是我们可以把握好机会,一举拿下这个从来不轻易向外暴露的组织,它能够为兰顿提供多少战力与钱财!”你说着说着情绪越发激动,誓要把爱德文带入你美好蓝图的规划,简直就能看见未来兰顿铁骑踏遍克帕大陆史诗般的宏伟,“事实上,我已经着手去做了,为了兰顿的未来。我成功搭上着林格·菲利普的便利之门,以奥尔德里奇·雷克斯先生为引,进入了协会高层,逐步得到了内部的认可……至少在业务上,还是不错的……您猜猜我能看到什么——全城贵族们的财产流动记录!谁与谁做交易,谁想要转移财产,谁和西林有联系,统统一清二楚!……当然,西林那边的消息我也能够获知一二,要知道魔法师从来都是遍布整片大陆的。”

打蛇打七寸,爱德文真正最为担心的不会是你如此之惨,你仅仅需要给他一个理由作为铺垫。能让爱德文上火的,得放在后面。

爱德文的情绪也被你所感染,他张了半天的嘴,好久才道:“……所以伊薇尔,你的意思是,文森特将这条路切断了?!”

很难不察觉爱德文语句中的难以置信和怒火。

引起情绪波动目标达成。

魔法协会一直是兰顿境内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可是爱德文的多年心病。在你的描述中损失了这么好一个机会,他不血压上升才怪。

与兰顿前途关联,步骤二完成。

你扶着藤椅两旁的细窄铜制扶手,越发迫切道:“不止如此,我知道,您心性高洁,一心只为兰顿,对权力本身并无所求,但是您对自己的性命总该珍重吧!看看他让医生先生对您做了些什么!如果不是我及时想到办法制止,您可能真的就……唉。还好,那个法子还是管用的。”说到这,你像是卸下包袱一般松了一口气。

步骤三,与性命挂钩。

层层黑纱幔后,伸出一只布满痂壳的狰狞老手,你依稀看见了藏在后头那一闪而过的脸。

全是伤口,扭曲变形,苍老可怖,与幼年时英俊的爱德文·莱诺判若两人。

原来是疾病摧毁了他的容貌。

既然如此,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爱德文会命人将房间布置成如此阴暗的模样,将镜子用黑布罩起的行为也就说的通了。

那张脸在愈合前你不会想再看第二次,晚上容易做噩梦,爱德文自己的想法估计也不会和你相差太多。

“……”爱德文撩起纱幔,僵硬地往你的方向瞟了眼,他大约是发现了你细微的表情变化,迅速松手缩回。你亦识相地垂下眼帘不敢多看。

沉重的黑水压抑地在你脚下翻起小股波浪。

里头的人这回似乎颇为怨怼,他哑着嗓子问道:“尤利塞斯命人把我放在火旁烤,原来是你的意思?”

听这口气,教皇陛下相当不满。

你缩了缩肩膀,悄悄瞥了瞥床内人,往藤椅后背拼命寻找多余的空间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你龇牙乖巧地回道:“嘿嘿嘿……这不是,这不是有效就行嘛……”在隔着重重帘幔后那道锐利的视线的重压之下,你的声音转而越说越小。

你根据垂幔上的影子可以判断出爱德文朝你狠狠翻了一个大白眼。

“你被文森特关起来的时候还能想出办法传话?”爱德文局促地停顿了一下,语调转为慈善低柔,气氛随之缓和,“这倒是我低估你了,伊薇尔。”

你梳理了一遍与凯撒之间配合行动的过程,挑拣着能说的说,不能说的随便编个理由或者直接忽略过去,如此这般告诉了爱德文。

顺便也告知了他你被禁闭前西林已经蠢蠢欲动的消息。

帐内人沉默了一会,你只能听见悉悉索索的布料磨蹭声,他大概在衡量着什么。

他可能翻了个身。

沉默之后,这位莱诺陛下带着古怪的腔调,试探着征询你的态度:“那你是怎么想的,我的女儿?我的意思是——对于亚瑟·卡文你是怎么想的?你们之间有没有……呃,这种事似乎由年长的女性来做更为合适。确实,让人有那么些,嗯,难以启齿?不过没想到一晃你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如果瑟尔维娅还在,她看见一定很高兴。”

“伊薇尔,别害羞,我承认其中确实有与西林联姻的想法,但是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爱德文现在所偏向的方向是你不愿看见的,如果话题继续偏离下去,你前期工作就白费了。

你交握的双手十指起伏,互相拍打手背,关节处搭在两旁的铜扶手上,微微颔首暗自思量该如何回话。

“就我个人而言,暂时还没有脱离兰顿的想法,父皇。”你抬起头,双眼直视帐内,你知道他能感觉得到,“就联姻而论,我也认为没有必要。”

“父皇,我嫁去西林的理由是什么?不论是两国交好还是虚无缥缈的爱情,即便我嫁过去,现在这片大陆上兰顿西林的对立是不可避免的。这场联姻并不能为您换来外交的缓和和永久的安定,反而会让您损失一个女儿。至于西林王室,则多了一个生育的工具。”你冷静地开始分析,准备一步步将爱德文的脑回路绕回来,手心不知不觉已然汗湿,“我是皇室之女,我就是皇室,我不希望在我死之后,人们对我的称呼是——王室之妻。”

“多么卑微的附属品。”

你淡淡抛出一句不带感情的怜悯之词。

爱德文叹息道,他仰起脖子打量黑色纱幔在阴暗视野里生成的各色符号:“伊薇尔,你的眼光这般高,我往后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当然明白您的顾虑。可是父皇,不是每个女孩生下来就是为了嫁人的……您曾跟我讲过年轻时亲身目睹埃琳娜·卡文女王的风姿,为什么兰顿就不能有一位献身于国的公主?西林的的触角早就不限于这片大陆上,他们在海上的手可以伸得到很远。本来西林就由无数个独立的王国屠戮、吞并、归服之后才得以形成。西林靠什么征服?靠商靠教靠文化靠自由。可是兰顿呢,兰顿什么也给不起。空有一片冰雪覆盖的广袤土地,看起来国强兵壮,但是百年来仅限于此,再没有大变局。”

你一口气说了很多,此时停下来偷偷观察爱德文的态度,幽狭的室内让你越发摸不准他的想法。

“继续说。”爱德文拖着明显烧坏了不少的嗓子嘶哑道。

“您希望文森特能完成您未竟的伟愿。可是您要知道,驯兽师不能这样单纯的豢养一只随时会露出獠牙的狮子。他们往往需要一根拴在野兽身上的铁链,来限制狮子的攻击。”

空气似乎也稀薄起来。

你深吸一口气,缓缓做了结语:“……父皇,我愿做那根铁链。”

在牵制制衡的关系链中,除了政务厅里瞬息变化万千的那几位人精,还可以再加上一个你。

进则政,退则商,重要之时也可以利用女性的身份平缓争执。

你并不打算在这次向爱德文提起文森特身世的事。

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给爱德文如此之大的打击,很难说这位死里逃生的病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更何况,即便说了现在对你也没有任何利处,空口下如此可怖的结论,而且你尚且仅是根据前几个周目的推断得出,不知道文森特的生父,引得爱德文怀疑你的居心反倒弄巧成拙。

展示一定的能力和野心,必须全部都得在上位者的可控范围内,不能让他慌张。

你要扮演的是忠心耿耿的助手,不是仓皇的夺权者。

就算你是他的女儿也不例外。

在没有硝烟的政治场上,血缘只可能是常规的潜语,从来不会成为例外的理由。

……

“那么,你想要什么,伊薇尔?”

你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如听天籁。

“封地,封号,城堡,属于我自己的侍卫。我需要一个安全的落脚点,父皇,以后不仅是我的据点……“你轻缓地掰过手指关节,清脆的咔咔声让你的思路更加清晰,”也可以是您的。”

“伟大的智者不能只为自己安排一条退路,是吧父皇?”

纱幔内病人的呼吸声加重。

你知道他动心了。

“最后,公开支持恢复我与魔法协会的联系,追捕林格·菲利普。”你冷哼一声,得了便宜便开始撒娇卖乖,“这个家伙倒是个吞金骨头不缺牙的双面人,这边笑脸迎人转手就把你卖了,我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他手上了,父皇~”

爱德文掩嘴咳了几声,哑然笑道:“好了好了伊薇尔,你说的没错,精明的小鬼。这些我都会列入考虑的,等我三天之内会给你回复的……你的性子可一点都没有随着瑟尔维娅的温柔伊薇尔。”

你的目的达到了,话题一瞬间转为轻松。

普通的就像寻常父女之间的对话。

你嘟囔道:“我是您一手带大的您说我像谁,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就是您了。”

“好好好,回头让尤利塞斯看看你的脚,现在父皇不便下床,也不知道你的伤口到底搞成了什么样……额头那块可不能留下疤痕,女孩子都得漂漂亮亮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才不要给他看,尤利塞斯先生要是看了回头立马给萨拉塞一堆奇奇怪怪的药,我是绝对不会喝的!绝对!”你健康的左脚踢踏地面,半撒娇半较真地抱怨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有多难喝!”

爱德文大约是想到了前几天灌下的粪便味药汤,此时也心有戚戚焉,认同道:“噢我当然知道宝贝……你快别说了,我嘴里有味道了……”

雕花木门被扣响,传来布兰奇恭敬通报的声音:“陛下,文森特大人求见。”

“啧。”爱德文意味深长地感叹一声,挣扎着起身拍下床头柜上的一摞书,书微微陷下,你右手边的摆放爱德文日用常服的立柜旋转着拉开,露出一间狭小的空荡暗室,内里仅摆了一张宽阔的靠椅。

“要不要听听你哥哥打算和我说些什么?”爱德文诡秘地笑道,“我已经十分期待了。”

你小心地拄拐而起,步入暗室坐下,立柜倏然而合,一切彻底沉入黑暗。

过了一会,你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陛下,很抱歉没能第一个来看望您,但是我一直想要守在您病床旁的心情从来不曾改变。时事过于紧急,我不得不耽搁了一会……您现在感觉如何?”是文森特低柔温和的嗓音。

一如既往地十分具有欺骗性。

爱德文没有立刻回应他。

外面很安静,杂音无存。

黑暗处,你百无聊赖地无声伸了个懒腰,摆了摆自己的粽子腿。躲在柜子后的暗室中不免会失去一些声音上的细节,丧失更好地进行对局势的判断的能力。

大体能听见就行了,你揉了揉额角安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隔着柜子不能现场感受这场有趣的谈话让你情绪上染了些焦躁和急切。

上位者长久的沉默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警示。

“……陛下?”文森特轻声再唤了一句,充满不确定的惶惑。

你的直觉告诉你文森特又开始了他的表演。即便爱德文态度上的转变确实会给他压迫感,他的内心应该还是稳得一批才对。

想也不用想这家伙此时肯定在飞速运转脑子,判断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了爱德文对他的冷待。

“嗯。”

爱德文敷衍地答应了一句,便又没了下文。

你半个人都陷在身后柔软的椅垫内,撇了撇嘴角,一阵莫名的困倦袭上头脑,你掐了掐晴明穴继续维持清醒。

没有重物落地声,也没有椅子拖过地面的声音,你卸下戒指,抚摸背后的衔尾蛇刻痕,暗自盘算。

文森特一直是站着的,他保守地选择不落座来证明自己的谦逊。

把人晾够了,爱德文才肯勉强开了尊口:“孩子,说说最近的事?我生病期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是。”文森特迅速应答,“我必须要向您请罪,陛下。”

爱德文饶有兴致地说:“噢?”

你心下咯噔一跳,某个预兆掠过心头。

“在您患病其间,各方势力一直在刺探宫中情报。为了不引起动乱,我自作主张将公主殿下关了禁闭,假称是殿下患病而非您,借此控制住了城中舆情。据我了解,殿下与西林质子过从甚密,近来与平素不甚稳定的魔法协会往来颇多。于是,我最后做出了这样不近人情的考量。”随着文森特的自我剖白,沉闷的落地声响起,你猜想或许是他刚才单膝跪下了,“您所有的惩罚我都接受,但是请您相信我对您和兰顿的忠诚,陛下!”

“混账!你们是亲人!”爱德文嘶哑着喉咙咆哮,随后跟着大口挣扎着无力喘息。

文森特毫无犹豫地接上爱德文的指责:“我首先是您最忠心的追随者,陛下!”

你吹了吹指间方才无聊时剥下的碎指甲屑,摇摇头,讥讽地勾了勾嘴角。

老头子哟……

嗐。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无声叹息,耸了耸肩,已经能够预料到爱德文下一步会是什么反应。

爱德文大笑开来:“好,好,坐下吧,好孩子。”

犹如蒙上眼听一部旧电影。

“陛下,西林的线可以收了。”

“怎么,西林王室最近有动作了?”

“原雷登领主已有迹象,西林王室态度暧昧。”文森特压低嗓音道,“他们似乎胃口大了些,恐怕不仅想要讨回质子,趁乱抢夺城池也说不定。现在宫内的消息守得严严实实,西林不敢轻举妄动,妄下判断。”

“啊……文森特,不要再用那种征询的姿态看着我了,你自己早就有了主意,放手去做吧。”

“那么,我等会将去放出您病危的假消息,传得越快越好……兰顿极南之地洛里昂城那边也会尽快做好战备安排,及时联系炬者萨洛扬·哈德,开始筹备未来输送所必要的物资。”

“当然,当然,你说的这些确实都很重要,文森特。但是我还有几个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探讨。”爱德文柔和地说,仿佛是在关心聪慧的小辈,“总参谋长哈德阁下与洛里昂城的那位萨洛扬似乎是亲缘关系?这次不如派他过去,我也更放心。”

文森特愣住,一时没有回话,顿了顿才道:“是。”

他最得力的支持者将被远调一阵子。

卡莱尔和林恩两家欢呼雀跃的时刻到了,文森特垂眸,眼帘半闭,碧瞳幽深。

一向对他培养有加的爱德文为什么现在突然要斩他羽翼?

这是个不小的警告。

“还有,伊薇尔长大了,我总想要给她最好的。我和你母亲的故乡马迪尔堡往西到大海,那一片广阔的土地我决定划给她,作为封地,等她十六岁成年之后随意居住。”爱德文心知肚明地随口哼了声,继续往下说,“怎么样?这件事和西林的战事一起准备,命人列好文书,具体筹备方案三天内给我。时隔多年,我们又将有一位年轻的女大公了……噢,对了我想起来这孩子的魔法天赋不错……”

内外两人皆惊出一身冷汗。

你惊的是马迪尔堡以西,很快便是跨莫迪罗山脉来到悬崖纵断的动乱西境——这位狡猾的老人顺手将难办的包袱扔给你一角,他的封赏从来不是白拿的。

文森特袖袍下的拳紧了紧,多了一位女大公,哪怕是虚衔,也是对他明面上地位的敲打。

两人的想法难得一致:

老狐狸所有的封赏打压,无非还是为了确认他的权威。

“怎么样,伊薇尔,你还满意吗?”布料摩擦声响起,唯恐天下不乱打的爱德文·莱诺陛下再次拍下床头那摞书,你面前的遮罩撤去,眼前的黑暗一丝丝重新点染上深浅不一的颜色,“这份惊喜如何?”

依稀可以分辨出某处的锁链机关运转的撞击声响,立柜从你眼前缓慢移开,世界重归。

你与文森特都靠在座椅上,以你不愿意承认的相似的姿势,将脚叠起,身姿慵懒。

两人愕然对视。

墨绿浅碧一相逢,倏然各自不着痕迹地撤离视线。

“……我很满意,父皇。”你诚恳地朝黑纱慢内的人展示可爱乖巧的微笑。

爱德文立刻开始赶人,他用力拍了拍床板(尽管这样也是没什么力度的):“那么,孩子们,让我这个可怜的病人,刚刚从死神手里逃出来的倒霉蛋,好好休息一会吧——布兰奇!送他们出去!”

文森特主动站起身来,他的神情早就恢复了该有的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对你这位伤残人士的同情,扶住你的腰将你搀起。

布兰奇推开门固定好,浅浅鞠了一躬,伸手为你俩引路,实则示意你们识相的可以滚了。

展览厅、用餐室、小型会客厅,文森特拒绝了萨拉等人的帮忙,一路上亲自搀着你缓慢走过,时常绅士地出声提醒让你注意脚下。

你亦客气地回着谢谢。

照顾人不可谓不缜密尽心。

出爱德文寝殿的那一刻,他才将揽着你的手松开,从容俯身咬住你的耳垂。

居高临下。

别人只会以为你们又在说悄悄话罢了。

文森特眯眼,顺着你目光的方向将视线落在左外侧,那是你将要离开的路线。他吐着气音柔柔引诱道:“这局你赢了,伊薇尔。”

你勾起嘴角,挥退萨拉让她们暂时避开,在长廊外等你。

你歪头,偏眼看他,又娇又媚,学着他压低嗓音唤了一句:“文森特。”

文森特挑眉。

你猛然伸手按住他的脖颈,防止他后悔后赶紧回正,转头衔着他的下唇摩挲。

一缕调皮的亚麻色发丝勾着文森特的黑发滑落在你们交错的唇边。

“我真是爱死了你没有温度的温柔。”你眨眨眼,一派天真驯良,“还有你气疯了也要维持的笑容。”

顺着中间的唇缝滑走,你松手招来萨拉扶你,大笑着从文森特身边离去。

哎,今天天气不错,瞧这天真是分外的蓝,风也分外暖和啊!

一切不过几秒之间,外人来不及窥探仔细。

他站在原地,面色铁青,蛇一般寒凉的视线追随你的背影。

许久,文森特伸手点了点唇上沾落的一点口脂,他拂袖转身,将指尖的一抹嫣红卷入口中。

他若有所思地回味方才热恋情人低语般的挑衅,阴然抬眸,呢喃飘散风中。

“真巧,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人口暂时回归(bushi)

这是这几天攒起来的字数还有今天课下码的_(:3」∠)_

第一轮考试结束,第二轮明天开始(无助痛哭)天晓得为什么有的课期末考试都考完了它怎么还得上!这是什么神仙操作啊啊啊啊啊啊!

最近评论可能没时间一一回复,攒时间复习码字要紧,等我考完回来安心爬楼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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