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大人!有人来了!好像是雷克斯先生回来了!天哪他一晃都这般年纪了。”
正打扫古堡的老仆揪起衣角擦干手上脏污,欢喜地叫道。
古堡塔楼二层的石墙内,比尔听得仆从叫唤,匆匆忙忙赶来,一探头看见了老熟人。
马车停在森林外,隔一条小溪停驻,奥尔德里奇坐在轮椅内,由克莱恩搬下马车,推过木板索桥来到古堡下。
他仰头朝比尔挥挥手打招呼,形容匆忙。
“比尔,艾斯本在哪,快开门让我进去,出事了!”奥尔德里奇用尽力气招手摇晃,朝上头吼道,“快点比尔!”
比尔破风箱的嗓子拉起来,嘶哑着问道:“雷克斯,欢迎回家。你进来当然可以,可是你身后那个人是谁?”
“这人可靠!别问了来不及了!”奥尔德里奇感觉脑子要爆炸,他换了个人问候,“艾斯本我知道你听见了,你再不快点会后悔的!”
比尔还没来得及反应,他黑羽外氅落下的羽毛尚未飘落至地面,城门轰然落地,铁索坠落地面重重砸下,震起尘土冲天。
飞扬的黄尘弥漫、沉降,奥尔德里奇咳得昏天黑地。
清冷女声回荡在古堡上空:“进来吧,奥达。”
相对而坐,尴尬的气息单方面扩散。
“……我说,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艾斯本。”
奥尔德里奇捂住双眼,薇诺妮卡俯趴于床,松垮的亚麻睡衣几处掀起,好在被海藻般浓密的长发遮罩,隐约半露不露,透出苍白失血的肌肤。
薇诺妮卡凉凉的目光杀过来,奥尔德里奇瞬时闭嘴。
克莱恩经比尔吩咐,被仆人带去了另一处歇息,现在屋中只有他们两人。
“你找我是为了让我穿好衣服,嗯?”薇诺妮卡嫌弃道,“到底什么事?我才走了几天,你就没办法独立生活了?”
奥尔德里奇缩了缩脖子,再三斟酌,憋出蚊蚋大小的声响:“我说了你先别慌,更别生气。”
“嗯。”
“呃……”
“如果你再吞吞吐吐,我不介意把你从六层的石堡往下扔。”薇诺妮卡悠然拨弄指甲,声中带寒,“奥尔德里奇·雷克斯,你一声大叫完美打断了我的好眠。”
被……被叫全名了,受到威胁了_(:3」∠)_。
奥尔德里奇将自己缩的更小。
说不说都完蛋。
……为什么要轮到他来做如此要命的事啊!!!
这两兄妹闹别扭为什么遭罪的是他!他做错什么了?!他明明还帮忙养大了一个孩子好吗!
奥尔德里奇感觉舌头不听使唤,他规规矩矩坐在软凳上,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鼻头发痒也不敢挠:“艾斯本,伊薇尔,嗯,伊薇尔,呃……”
“连话都说不清楚?”薇诺妮卡斜飞他一个白眼,“伊薇尔怎么了?”
“……兰顿那个狗男人把她骗走了!”奥尔德里奇彻底豁出去,双手崩溃地捂住脸,将头埋在膝盖之间,“昨晚的事,天晓得他怎么长的那样像伊薇尔身边的随从。”
话一旦说出去,匣子盖就关不上了。
“当时她在那家伙手里差点丧命,我现在这副模样也是他一手所造。”奥尔德里奇一口气说完。
他不敢看薇诺妮卡的表情。
一点都不敢看。
神明在上,请让艾斯本当他不存在吧!
“咚——”
奥尔德里奇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惊恐地抬起头望向薇诺妮卡,身下的软凳四分五裂,散成一堆废木料,木屑飘飞满地,皮革破碎。
薇诺妮卡的脸好像被放进冰库冻过一样,冷若寒霜,连眉毛挑起的角度都没变。
但是奥尔德里奇知道,事情大条了。
他得跑,现在就跑。
奥尔德里奇的反应与他小时候每次做错事情的表现毫无出入,他努力撑起身体,虚软地扶住地使劲向长廊方向连爬带跑,生怕被薇诺妮卡抓住。
不过他向来不长记性,没有一次成功跑掉
一股力从虚空而来,揪住奥尔德里奇的后衣领,连退几十步摔陷于薇诺妮卡先前躺着的床。
“嗷——!”
突如其来的高速移动让多日未曾剧烈运动的奥尔德里奇高声哀嚎,他听见了骨头嘎嘣脆的响声——告诉这个没昏迷前就生性不愿运动的男人他太菜了。
奥尔德里奇呈大字状瘫在床上,为自己的命运露出了真心实意逃过一劫的笑容。
“呵呵。”
薇诺妮卡飒然捋过乱发,光洁纤细的小腿行走带风,双脚裸露,轻盈地点在地上。她边走边穿套外披,身材娇小,气势雷霆。
“喂,艾斯本!你亲自去接伊薇尔回来吗!”奥尔德里奇揉按后脑,晕头转向地坐起来,“无论看见什么你千万别发疯啊,这回可不止你一个人面对光明神,你家老头子要是发现伊薇尔就惨了!”
临近转角处,薇诺妮卡流畅的步子一顿,她微微侧头,偏过不到半张脸,又被落下的头发遮住大部分。
“我?我不去。”薇诺妮卡停下了着急往外迈的步子,高声召唤,“比尔!代我去办一趟事!”
奥尔德里奇懊恼地翻身,将自己埋进被褥,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艾斯本不去可能会是正确的选择,碰上伊薇尔的事,他总容易理智失控。
可是如果艾斯本这回没去,他会不会从此被内疚后悔折磨?
算了,不是他的感情问题,为什么轮到他操碎了心?奥尔德里奇搓了搓手中的软被,操心不如睡觉,他当初哪来这么多闲工夫!
要是没有点醒艾斯本,少他现在多少事!
唉,悔不当初。
鹦鹉飞回,主动钻进铁笼内,啄了两口水,机灵的小圆眼瞅了瞅主人。按常理来说,那个喂食的现在该来抚摸她的羽毛,给她多添点食料。
可今天等了这么久,那个在她眼里虽然愚蠢但是好在日日定时提供食物的男人都没来。
就隔着几十步远,坐在墙根底下发愣。
期间或许被她的动静惊得转动了一回眼球,又重新一动不动,连姿势都没变。
“饿!维斯帕!饿!维斯帕!”缪斯呱呱地大声声张,她可不管来人心情,干完活没有奖励她这哪像话?
维斯帕如梦初醒,才撑住地板要站起,脚下忽然打滑,又跌了回去——他明明能够站稳。好在第二回他恢复了利落的身手,心不在焉地倒了一小撮鸟食,随便喂了几口,剩下全数倒进食槽,在鹦鹉的脊背上稍作抚摸便关上铁门。
缪斯吃饱喝足,懒得理他,脚爪停在横木上睡去。
他步履蹒跚地回到墙根,形容颓废。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该如何摆脱这一切!
维斯帕摸了摸下巴,几日没好好打理,那儿长出了胡茬。
他恨不得直接撇下所有,偷偷带走他想带的人,一声不吭,找个安全的乡村藏起来,就这样过一辈子。
现在全乱套了。
……日子过得□□稳,他有时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
维斯帕将头后仰,忍住喉咙处要破口而出的呜咽。
他终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可是,维斯帕擦了擦眼尾一点泪光,他没想过会有一天因为自己的缘故,直接让你陷入窘境。
暴怒的低吼溢出唇畔,维斯帕一拳打在墙上,手指关节处破损,星点鲜血弄脏了墙面。
他后悔了。
你困盹深眠,睡在身旁人的臂弯中。
身体上的疲惫无法消逝,马车仍在前行,洛里昂城近在眼前。
衣衫穿戴整齐,除了被文森特用来擦拭血液的部分,其他都被好好地呆在它们该呆的地方。
行程悠荡,已至深夜,空中鸱鸮凄厉,尖锐的号叫在空旷的原野中颇为可怖。洛里昂城门处火把炎炎,远远照亮了塔楼的轮廓,依稀能够看见行动中的守卫。
倏忽马鸣萧萧,惊破长空。马车轰然一震,停在原地。
你从巨震中醒来,听得外头一个可能被恶魔吻过的嗓子叫道:“文森特陛下,深夜叨扰,还请您赏光一见。”
身边人不急着回应,坐在马车外的布兰奇先行应道:“请问阁下有何要事,出没鬼魅,惊扰我马匹!”
“主人另有他事,不便出现,愿陛下海涵。我奉主人之命,前来带回被陛下掠走的明珠。”
你对这个声音的印象渐渐回笼——比尔。
艾斯本身边那个最能掉毛的乌鸦使者。
……!
等等,艾斯本?!
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出手,如果是凯撒手下的人前来阻止才更合理。不会是……奥尔德里奇拜托他来帮忙吧?
……不不不,别慌,既然比尔说奉主人之命,那艾斯本必然没有亲自前来,只有比尔而已。
这么大的事艾斯本能忍住不来,那肯定莫得关系~
你在心中强行安慰自己。
“陛下天纵英才,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陷自己于危难之中吧?”比尔慢悠悠地折磨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你掀起帘子,看见比尔佝偻着背,毕恭毕敬地杵在那儿,话语却毫不客气,语带威胁,“我的主人一向脾气不好,德行有亏,骄纵难驯,嗜好更是奇异……”
你:“?”请问您真的是艾斯本派过来的吗?
“他平日可能不愿管事,但陛下与我主人也打过交道,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不能碰,什么事能做什么不能做。我主人先行派我前来,接伊薇尔殿下回去,如果您愿意配合,这件事他可以当从未发生。但是如果您失去自知之明,那么我也无法预料后果。”比尔满是褶皱的脸上扯出一抹诡笑,“您应该期望活的更久才对。”
“一旦我主人亲自找您要人,他可不会有任何顾忌。”
“据我所知,您清楚我主人的身份,了解他能力如何。”
“若他余怒未消,移平兰顿数城不成问题。”
“更罔论您的性命。”
“又或是,您希望在兰顿看见生灵涂炭的景象?”
你从比尔准备的车上搭住他的手下来,进入古堡大厅的时候,以为自己这两日的经历不过幻象。
太刺激了。
这座古堡为你在不该开门的时间段张开大口。
比尔向你鞠躬:“主人已经歇下,您睡过一晚,接下来休息几天或者明日再出发,一切凭您喜好。”
“我在这儿只过一夜,明日就走。”你点头回礼,“希望不会再给柯达尔女伯爵带来麻烦。”
透过旋转楼梯的缝隙,一双纯黑的瞳孔在暗处朝下窥视,烛火的映照中,她瞧见了你脖颈处的红痕。
脑中某根弦顿时炸裂,又被强行接起,摇摇欲坠,薇诺妮卡手中羽毛扇差点没抓稳。
她胸脯急速起伏,这具身体几欲晕厥。
——完了。
她该去的……她该去的……她该杀了那个混球!老头子的威胁也好,神谴也好,她不想管了!
“……明日就走。”
薇诺妮卡听见你这句,血忽然凉了下来,你不愿见她。比尔引你上来,薇诺妮卡匆忙提裙跑开。
你不想见她,薇诺妮卡满脑子都是这个结论。
她不顾形象地小跑在古堡内,往顶楼的主屋奔去。离得近看,能发现薇诺妮卡提裙的指节瑟瑟。
你宁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愿见她,更不愿求她。
你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她从来舍不得你受一点伤。
可现在呢!可现在呢!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还能若无其事,明早就走?!
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不求我?!为什么……薇诺妮卡抑制自己想要冲下楼质问你的冲动,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你锁起来。
……这样就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你,奥尔德里奇,比尔,还有这个城堡内的其他人,都在她的守护之下。
那样你会需要她,你的眼睛里逐渐只有她,你的世界慢慢缩小容不下其他。
“……艾斯本,你回来啦,喂你怎么了!眼睛红的不对劲!”
奥尔德里奇的叫唤把薇诺妮卡的神智拉回现实。
“奥达,趁着我没发火,从这儿出去,叫比尔带你去你原来的房间休息。”薇诺妮卡面无表情地望向站在壁炉旁仅着睡衣的奥尔德里奇,他棕色的长发乱糟糟的,手中抱着一块长枕,单边眼镜挂在小指上,还没搞清楚状况。
奥尔德里奇扁扁嘴,怔然道:“哦。”
乌鸦从窗口飞入,化为人形,扶住奥尔德里奇往门外走去。
主屋大门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巨响,骤然相合,脚下余震微微。
见人终于消失,薇诺妮卡将白羽凑成的小扇往地毯上发泄似地扔下,折断了她保养良好的尖长指甲。
古堡穹顶上的日月星辰在主人的愤怒下搅成浆糊,高至天花板的书架前后震摇,一本本古书孤本从架子上散落,哗然跌落在地。红木长桌桌面上的摆件肉眼可见地移位,壁炉中的火焰刹那蹿高,淡淡的黑雾缭绕在薇诺妮卡周身一圈。
她垂头站在原地。
“妈妈……你当年不该让我救伊薇尔……”薇诺妮卡朝虚空喃喃,“下流者的白骨上不会开出纯洁的花。”
“您简直是在降下惩罚。”
伊薇尔最后会来见她的。
迟早会来的。
薇诺妮卡的躯体软倒,黑烟在她身后凝固,艾斯本捧起她的脸,左右扳看,总觉得哪有瑕疵。
越看越让人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思考,以后固定星期一三五七的下午六点掉落吧
然后其他时间的就不固定啦
见鬼八个月过去昨天被老师问候了专业课
白学了两年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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