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皇上正在养心殿中批阅奏折,有些心不在焉的打着哈欠,灵姑站立一旁,替他细细磨墨。
“到时辰了没有?那边侍卫们怎么还不走开?”皇上搁笔。
灵姑轻轻一笑,不无怅惋道:
“皇上快些批阅奏折吧。谁承想,见亲儿一面都要这样小心,倒不如挖条黄泉父子相见呢。”
“你还敢取笑朕…”顺帝笑的苦涩。
顺帝也是不容易,他不是嫡出太子,只是先前太子走了,才轮到他,所以太后对他极为冷淡,把持朝纲多年。他一无亲信二无重臣,举步维艰。
甚至,连亲生子都不能见。
他恨啊,忍辱负重多年,好不容易熬到太后放权,他才能把鸣鸑接出来,结果前几日就为了他入宫一事,又被太后召回去一顿臭骂,还被文武百官上密奏批判了一大通。
他朝思暮想都想念着亲儿,看见鸣鸑相貌无双文武双全,他又是自豪又是心疼,奈何他现在没有实权,如今想见娇儿,只能嘱咐苏胥,约定他今日晚间,偷偷带荣凤卿进来。
他当年情伤过度,自觉命不长。这辈子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有好多话要嘱咐鸣鸑。
今日特意调走了所有身边的侍卫耳目,就怕再被人发现。
明明他才是天子,却处处受制于人。
明明鸣鸑才是太子,却不能认祖归宗,甚至不能看着他长大。
顺帝气涌上心头,只觉得昏沉愈重起来,宫殿外静寂生根,连鸟鹊都无半点,灵姑在一旁不觉打了个哈欠,意识到后赶紧谢罪。
“鸣鸑怎么还不来?”
灵姑笑盈盈掩唇道:“奴婢去看看?”
说着,灵姑放好了墨锭,辞了顺帝就走出了门,宫宇寂寥,唯有六角宫灯垂穗随风飘摇。冷风一吹,她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奇怪,怎么这生安静?
一股淡淡的铁腥味传来…灵姑许久未闻此味,不知是何时。忽然听见顺帝一声惨叫。
“皇上!”她下意识的回头,一下子撞上个青年的胸膛,那青年一手薅住她头发,一手掐住脖子往墙上就是一撞。
“灵筠!”
顺帝发出惊诧凄惨的吼叫,他眼睁睁的看着雪粉的墙面上,一个偌大的血坑出现,溅红无数,灵姑的身子无力滑落。
她双眸圆睁,嘴唇张开,还保持着那个没说完的“上”字的口型。
“狼涿!你做什么?”
顺帝未及反应,就被狼庭王身后的两个使臣按住双手放压在地上。狼庭王昔日憨厚的神情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了的残暴血腥。
他一手拉过顺帝桌上的奏折,轻描淡写的看一眼,哈哈大笑念出声音:
“嫡子鸣鸑,文治武功。可驾皇舆,堪承宗祀。谨告江山社稷,历代宗亲。今授鸣鸑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系四海之心。”
狼庭王嘲讽的看着顺帝,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两根手指捻着那墨色未干的圣旨,目光挑衅的看向顺帝:“南朝皇帝倒是个有心的,还念念不忘着儿子呢,敢把天下托付给一个妖祟?我看还不如给我。”
顺帝惊诧过头,才反应过来:“狼涿!这是我南朝地盘,岂容你欺君罔上!来人!”
外间空荡荡的,无人理会他。
顺帝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他才遣散了整个养心殿外面的侍卫,为了等荣凤卿。
谁泄露出去的?狼庭王要做什么?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是先试探他:“狼涿,你要什么直说,我们坐下来谈。”
“我要荣凤卿死。”
狼庭王毫不犹豫的开口,露出森白的牙。
“不可能。”顺帝面色一沉:“你我两国签订盟约,你要多少金银财宝,珠玉瓷器都有的商量。”
“我只要他死。”
“你在南朝地盘…”
顺帝的话戛然而止,狼庭王的行为已经无异于逼宫宣战,已经撕破了脸。之前的盟约全是假意!
那他只不过带着十几个人进京,谁给的他们胆量,做这种事情?
南朝有内鬼,或者说,南朝有叛徒。
顺帝眸色深沉起来,牙齿都在打颤,他一字一字咬道:“谁?”
他脑子里面有了一个猜想,但是不敢去确定。
从今天看,苏胥最有嫌疑,今日的不设防只有他知道。
不可能是苏胥…苏胥忠心耿耿。
“还能是谁?当然是您的亲信,苏胥了。”
狼庭王把脚翘到桌子上,一脚踹飞了那册封太子的圣旨。一句话彻底压垮了顺帝。那圣旨飞到顺帝膝盖边,顺帝心疼的去捡,却又被人按住手脚。
“苏胥?”这消息不啻晴天霹雳。
到底是帝王,顺帝很快调整心态,冷声道:“他这是要谋反?给你开什么条件?”
“替我杀荣凤卿,然后啊,割雍州冀州给我。”
顺帝身子剧烈一颤,难以置信的抬眸,眼里布满红丝。
疯了?
割冀州兖州!
狼庭常年游牧,当年荣凤卿就是占了他们水源烧了他们干粮,才把他们逼走,现在自己把冀州兖州送给狼庭,这是送肉进饿狼腹中!
荣凤卿出生入死多年,才从狼庭手里夺回梁州十四城,现在把两个州?就这样拱手送人?
顺帝思索时候,狼庭王对着那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卫手起刀落。
可怜顺帝还没掌权几日,连亲儿面都没见到,一代帝王,命丧黄泉。
他死不瞑目,身子轰然倒塌,正跌在那圣旨上,血染圣旨,鸣鸑那两个字,大大的凸显出来,狼藉血迹一浸,愈发凄楚。
“王,这个女的好像还有气。”
侍卫一把拉起灵姑,灵姑眼皮微动,他正要补刀,瞥见灵姑清秀容颜,颇有些垂涎的舔舔嘴,狼庭王轻轻笑道:“玩两把就死了,不必再杀。”
灵姑眼皮猛的一跳,那侍卫嘿嘿一笑,拖着灵姑就要出去时候,苏胥匆匆赶来,看着倒地的顺帝愣住了,咬牙切齿道:
“狼涿!你又胡来!”
“反正你登基了他也活不了,早死早超生,我是为了我那短命的姐姐报仇。”
狼庭王傲然站起身来:“记得你的约定,把我那个便宜外甥杀了,人头带过来。”
“知道。”
苏胥面色难看,他本来不想这样粗暴,只想徐徐图之,但是狼庭逼着他现在只能速战速决,赶紧稳定势力登上王位。
忽然听见女子哀嚎,他心跳加速,冲出去,看见灵姑满头是血,被绑在柱子上,任人亵玩。整个人奄奄一息几乎要亡。
“慢着!”苏胥赶紧阻止他们,灵姑可是看守传国玉玺的人,太后前不久才把玉玺给皇上,现在只有她知道传国玉玺的地方。
那几个人停止了暴行,苏胥温声擦去她脸上血迹,附耳轻轻道:
“灵姑,传国玉玺在何处?我现在假意和狼庭虚与委蛇,他意图吞并南朝,夺走传国玉玺,你快些告诉我,传国玉玺在何处?”
灵姑双目已经失神,她抬眸看一眼苏胥,颤抖着口要说话。
苏胥一喜,凑耳去听。
灵姑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瞥见苏胥,想起来了什么,恨意在她眼里燃起,虽然只有星星之火,却足以燎原。
“灵姑,你怎么了?”苏胥责备的看一眼狼庭王,知道刚才肯定是狼庭王说漏嘴了,让灵姑知道真相。
这个狼庭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灵姑,你说出来罢,你说出来我马上换太医来,替你医治,你若不说,你知道狼庭那些人的手段的。”
苏胥懒得装那些君子风度了,直截了当的威胁。
灵姑眼神犹豫了许久。
得传国玉玺者,可掌南朝。
这是南朝五百年的传统,历代帝王,无不是得传国玉玺,而后登基为帝,昭告天下。
她不能把玉玺给这个奸贼!
“你说出来,无人怪你,反正你说不说,传国玉玺早晚都是要被找出来的。你不说,你家中还有幼弟小妹,还有高堂老娘,难道就不挂念她们吗?”
灵姑浑身一颤。
她的家人…
“没事的灵姑,说出来无人怪你,改朝换代乃是天命。南朝无德久矣,我不过奉天命为之。你不必内疚。但凡你说出来,我保你一辈子泼天富贵,你任然是宫中最尊贵的女官。莫说女官,妃子你也当的。现在乾坤已定,南朝已是我掌上物,你何必执迷不悟?误了一家老小呢?”
苏胥循循善诱。
灵姑面容有些松动,她微微抬眼,看向血泊中的顺帝。
顺帝死死的攥着那圣旨,死不瞑目的看着她。
她的泪一下子出来了,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声音:“我不知道!”
她几乎疯狂的吼着,生怕自己冷静一刹那,反悔了。
苏胥面色一冷,连问三声。
灵姑都只有一句:“不知道!”
苏胥冷着脸拂袖而去,狼庭王挑眉,示意那几个侍卫继续蹂·躏她,灵姑的惨叫声在空旷的养心殿响起,无人理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姑浑身是血,倒在了地上。
“死了。”
侍卫撇撇嘴放了她,穿上裤子嬉笑道:“王,那个苏大人不是答应,宫中美人随便给我们挑吗?咱们去看看那皇帝老儿的后宫去呗。”
狼庭王哼一声,他本来也是要去找姐姐遗物,点了点头。
几个人远去了,灵姑的眼皮子在血泊里微微一眨。
她手指颤抖着,掐住拇指,紧咬舌根,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她近乎麻痹的头脑,疼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好疼……
她不能死……
她还要把传国玉玺,活着交给南朝的小主人。
鸣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