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钰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按照父母的意愿就这么和不喜欢的人成婚太过草率,所以才有了这番言语。但岑梓所言也不错,和人相处最忌凭印象断人,也许相处过后,他会发现对方的好。
贺千钰还是挺照顾岑梓的步伐的,可他似乎忘记了女孩子体力有限,说是出门逛逛,就直接带着逛到了距离贺府好几条街外的街市上。
岑梓腿脚发软,感觉脚底都起泡了。
别瞧着她和那些大家闺秀性格有差,相对强壮些,可她出门也都是坐马车的,除了踏青爬山上香拜佛的时候,哪里走过那么多的路。而碰到这种不得不走很多路的情况,岑母往往会特意叮嘱丫鬟给她准备厚底舒适的鞋子,哪里像现在这样受罪。
岑梓偷偷瞥了贺千钰一眼,此人毫无所觉。
岑梓眼睛扫过前面的酒楼,不得不找个借口:“贺公子,我们走了一路了,我觉得有些口渴,不如去前面喝喝茶吃吃点心如何?”
贺千钰恍然回神,看了看天色,说道:“出来也好一会儿了,那我们回去吧。”
岑梓:“???”
瞧着真的掉头就走的贺千钰,岑梓无语了,特别想大吼一句“什么鬼!”。
贺千钰是真的没想到岑梓就只是借着由头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常日相处的不是父母就是好友钟学恺,还真没和女子过多相处,哪里知道岑梓的意思是她想休息。下意识觉得女孩子说话都是比较委婉,脑子多转了个圈,就以为岑梓在提醒他走太远了,可以回去了。
走是不可能走得了,岑梓还有点气。
换成是谁,初一见面就被人果断地说“自己不喜欢你”,心里都不好过。先前还有点滤镜,岑梓觉得对方挺有个性,可如今两件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叠加起来,就很不愉快了。
岑梓没动,漠然道:“公子先行离去吧,我瞧见了一个熟人,待会儿自会回去。劳烦公子替我向伯父伯母道声歉。”
贺千钰并不多问,颔首道好,好歹还记得岑梓女孩子孤身一人,问道:“不知岑小姐熟人是谁?”
岑梓随手朝着酒楼某个窗户一指,不料刚好有人从窗口探出了脑袋,竟然还是上午见到的那个奇怪公子。
岑梓自己都惊了,她只是想再度表达一下自己强烈地想要休息的想法罢了,哪料到就撞上了正好有人在那个窗口。
贺千钰诧异:“顾大人?”
“顾大人?”
贺千钰的表情有点奇异,斟酌道:“吏部顾璆鸣顾大人,为人……勤俭持家,朝中官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曾想岑小姐竟与他相识。”
岑梓这会儿累得够呛,只想赶紧休息,看贺千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关键这人还拉着她唠嗑。
顾璆鸣的“美名”刚来京城的她也听过,要是这会儿是和自己的丫鬟在一起,早就笑闹着打趣了。可她这会儿心情不好,不由怼道:“勤俭持家好啊,谁说只有女子勤俭持家才是美德,男子便是小气了?有钱给自己家人花不开心摆在家里看不好看吗?为什么要浪费在用不着的地方,假装大方给人看?”
匆匆按着顾璆鸣的吩咐去办事、错身而过小跑离开酒楼的问睛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直到听完这话,才立刻加快脚步离开,心中惊疑不定。
竟然有人欣赏少爷的吝啬?
这人是脑残还是瞎?
贺千钰被岑梓怼了两句,有点下不来台,心中暗忖,果然他就是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想归想,对着明显气头上的岑梓,他也不好说出来,颔首略过了这个话题,说:“既然岑小姐的熟人是顾大人,在下也便放心了。如此,我便先送小姐上楼。”
并没想和人家见面的岑梓:“……”
可贺千钰已经径直往酒楼去了,走了两步见岑梓没跟上来,还诧异地回头看她。
岑梓能怎么办,岑梓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了!
天哪,这是什么铁憨憨的男人啊!她之前还觉得人家不错想和人家试试?
试个屁!
试个屁!!!
顾璆鸣没有订包厢,就是在靠窗的桌子边上摆了碟瓜子、倒了壶茶,贺千钰带着岑梓过来打招呼的时候,顾璆鸣还有点懵,下意识问道:“借钱?直接去吏部登记,今天我放假。”
贺千钰愕然,让出身后神色郁郁的岑梓:“不,下官只是送人,岑小姐就暂时交给你了。”
说完作了个揖就想走,岑梓忽得压低了声音,凉凉道:“贺公子,先前我的提议,贺公子就当做没听到吧。我也觉得,我和贺公子并不般配。”
话落,也不等贺千钰回应,直接朝着顾璆鸣走去,大方地在他对面落座。
贺千钰莫名其妙的看了眼两人,一头雾水的离开了,甚至在岑梓说完那句话后心头还有点轻松。
恩,如果母亲知道岑梓已经有意中人,必然不会再想着撮合他们了。不过他已年岁不小,平日里还是该多参与参与诗会游园,寻个心仪的妻子。
这边厢岑梓不请自坐,顾璆鸣脸色臭的难看,想到贺千钰那话,只以为是碰瓷的,还暗忖这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了。
上午一个女公子就似和贺千钰有瓜葛,这会儿人又领着一个姑娘过来,怎么今天就和这位贺公子过不去了。而且把人领到他面前来干什么?他怎么看不懂这操作?
莫不是打着找个女人色/诱他以后好借钱?
顾璆鸣刚张嘴,就见岑梓自来熟地端起面前的茶杯,灌了两大口。
想着上午自己那嚣张的样子人家也见到了,压根就没啥表现温婉想法的岑梓气呼呼道:“见了鬼了,怎么我刚来京城,碰到的男人一个两个都脑子有坑!”
顾璆鸣:“?!”
他这细一瞧,才发现面前的女子正是早上的女公子。只是早上岑梓不施脂粉,穿着素淡,清爽利落,如今略施粉黛,细心打扮,更显女儿家的娇俏和柔美。
顾璆鸣脑子里转了个弯,立马就把事情猜了个七八,糟糕的心情立刻褪去,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怎么,中意的郎君对你无意,恼羞成怒了?”他恶趣味地在岑梓伤口上撒盐,“作为男人,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男人不细心不花心思,只是因为心不在你身上。对着心爱之人,谁能强忍住心中的关心爱护。”
岑梓微掀眼皮,冷笑:“瞧不出来顾大人竟对此颇有见识,‘顾大人今年成亲了吗’可是长乐坊每年不变的赌局,听说至今还有人不死心地押您能成亲呢,数年下来,已成执念,家财都快散尽了。”
岑梓本来以为顾璆鸣得下不来脸,不曾想他竟然饶有趣味地追问道:“长乐坊?真的假的?那我现在要是押我能成亲,不是能赚的盆满钵满?”
岑梓:“……”喂,重点难道不是压根就没人想嫁给你吗?
顾璆鸣已经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了:“多年的赌局,哎呀,现在赔率已经很大,也不知道能赚多少银子,几百两应该会有吧?对了,我再刻意挑衅挑衅,让一些有钱的下场,说不定能有几千两……”
这会儿如果问睛在,肯定要拉着顾璆鸣让他冷静冷静,别人眼里高冷的人设都要崩了喂!
岑梓深吸口气:“顾大人,不说你作为官员下场赌博影响不好,你真觉得自己能讨得到老婆?”
顾璆鸣理直气壮:“我这么优秀,为什么讨不到老婆。”
岑梓:“……”
岑梓默默给自己再倒了杯茶,冷静了下,确定不是自己幻听,而是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真的自恋如此。
京城的男人原来都是这么自信的吗?
岑梓默默怀疑人生。
顾璆鸣眼睛一瞟,瞧见岑梓又喝了杯茶,甚至还伸手去摸瓜子,诶了声:“这壶茶水五钱,你这都喝了大半壶了,一会儿可得给我三钱。”
岑梓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在酒楼里喝五钱的茶水,还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这也太磕碜了,而且竟然还要跟她均账?
未免过于吝啬了吧!
岑梓以为自己平日里花钱已经算节俭的了。日常都不涂脂抹粉,香粉胭脂钱就省了很少,也不怎么上街买点心零食,戴的首饰也都是朴素传统花样不容易过时的样式,可好歹她出门喝茶听个曲什么的,也是挺大方的,有时和人拼桌,人家还会客气地请她喝杯茶水。
不是说她一定要讨便宜,如果觉得不公,按照常理来说,怎么也该是对方客气地说一句——“今日我请姑娘喝茶,姑娘来日不如也请我听个戏”之类的玩笑话委婉提醒吧?
不过那话听起来似乎也有搭讪之嫌……
岑梓想来想去,竟然又觉得顾璆鸣这简单直白的说法似乎才是最方便的。
她一定是疯了。
请姑娘家喝杯茶水怎么了?怎么了?她就应该理直气壮地说就要白喝才对!没错!
岑梓磨磨牙,到底没把这话吐出口,探手去摸自己腰间的钱袋:“不就是三钱?大不了我请你吃盘点心,就算是还你的茶水钱了。”
“那不用。”顾璆鸣断然拒绝道,“你这三钱给我,是应该的,可若你额外请我吃点心,却显得我小气贪财,我不需要占你的便宜。况且我今日并不想吃点心。”
岑梓:“……”玛德这男人好几把烦。
顾璆鸣伸出三根手指:“三钱给我,你若还想喝,自己再叫茶水。哦,瓜子是免费的,你可以随意享用。”
岑梓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将三钱拍在对方脑门上的画面了,可手在腰间摸了半天,却没摸到钱袋。
岑梓脸色一变,猛然想起先前将钱袋交给了梦恬,出门时未曾想到会走那么远,还要花钱,忘记问她要了。
“今日出门匆忙,未带钱袋……”岑梓脸颊发烫,有些难以启齿。
顾璆鸣鄙视:“三钱你都要赖?”
岑梓猛吸口气,将头上的银簪取下,放在桌上,往顾璆鸣面前推去:“以此簪抵押,稍后我自会登门还钱。”说完,生怕被某只气死,不顾休息了会儿更显酸疼的脚,拂袖离去。
刚办完事回来的问睛就远远看着岑梓放下头上的簪子离开,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等等,他才离开那么一小会儿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那是定情信物吧?那绝对就是定情信物吧?
天哪!少爷难道终于要脱单了?!
问睛愣神了好久,直到岑梓阴着脸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才猛然回神,浑身一凉。
……刚那姑娘那黑脸,绝对是他家少爷又把人坑了!
“少爷,问睛才离开那么一会儿,您又做什么了?”问睛都快哭死了,要是夫人直到少爷又做了坑爹事,他岌岌可危的月例又要被罚扣了,他苦口婆心,“少爷啊,你平日里讹人也就算了,你怎么把人家姑娘家的贴身物品给讹来了?”
顾璆鸣取过簪子端详,一眼就瞧出这簪子有些年头了,一二两银子就能买到。奇怪的是簪在岑梓发上的时候,觉得她戴着清新好看,可取下就这么放在桌上,却平平无奇。
他下意识怼道:“谁讹人,你家少爷我讹过人吗?那明明就是讨要本来就该是我的银子好吗?”
问睛眼前一黑。
完犊子,这话就是石锤了。
“少爷。”问睛觉得他还能再抢救下,“女子的发饰香囊绣品什么的,可不能随意收的,若是流落出去,恐会毁坏人家清誉,可留着,对少爷你也没用啊。”
问睛跟着顾璆鸣,眼界还是挺好的,一眼就瞧出这簪子年头久了却不值钱,可能是有特殊意义的物品也说不准,他劝道,“这簪子明显是那姑娘常年佩戴之物,您还是赶紧把它还回去吧。”
顾璆鸣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以往有女子故意凑上来,都因为他三言两语,捂脸哭着跑了,要么什么都不留下,要么砸给他点碎银。都恨不得立马和他划清界限,还真没谁留下抵押之物来日登门还钱的。
岑梓完全可以白吃白喝离开,反正他也做不到大街上拉着她不肯给她走就是了。
顾璆鸣反手将簪子收入袖中,小心保存好,也没了喝茶的兴致,招呼问睛离开:“走了。”
问睛稀奇地瞧着桌上没嗑完的瓜子,杯子里还没饮完的茶水,问道:“少爷你,不喝了?这会儿要去追人家姑娘可能也追不上了吧。”
“谁说我要把簪子还给她了。是她自己愿意抵的。”顾璆鸣白了问睛一眼,“走了,今天去李大人家逛逛。”
问睛:“……”李大人可能并不想在休沐的时候还见到您。
岑梓气归气,当然不可能自己走回去,招了辆马车,径自回了岑府。好在她穿着体面,马夫倒是愿意先赶路后收钱,不至于让岑梓太狼狈。
等她回去后不久,岑母也从贺府回来了。
岑母本来还以为岑梓和贺千钰还在外面逛呢,见到她先回来心里就哀叹一声,不用说,又黄了。
“娘也不问你了,三日后文远侯举办花会,邀请了众多公子小姐,到时候娘带你去见见世面,你也好好瞧瞧可有看得上的公子少爷。这回可得好好表现表现,花会可是汇聚了京中大部分出色的青年男女。”
岑梓诧异:“文远侯?是那个唯一的女侯爵吗?”
“是啊。”岑母有些怀念,“她闺名林云茹,是我师姐。幼年时我们在同一家学堂学习,关系很好,后来她毅然考了科举,如今更是封侯拜将,已是多年不见。听闻我近日进京,便送了帖子来。母亲原本还担心她今非昔比,许是忘了我这号人物,也摸不准要不要登门拜访,如今倒是免了这些忧虑。”
岑梓:“……”老母你师姐有点厉害啊,竟然从来没听你说过。
岑母拉着岑梓转了一圈:“你这衣服也太旧了,也怪我不注意,如今再去定制晚了些,只好改明儿去服装店看看现成的衣服稍加改动了。咦。”岑母看着岑梓空荡荡的脑袋,“我怎么记得你今日簪了那支桃花银簪?算了,你那些首饰也都过时了,重新买两套头面吧。”
岑梓就这么被岑母拉着转了好几圈,哭笑不得:“下午出门还夸我打扮的好,如今却嫌这嫌那。咱家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衣服首饰够用就可以了,难不成换套装扮,还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不成?”
“话不能这么说。今日之事见你贺伯伯贺伯母,家常些便好。那花会上都是达官贵人,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你这素净地往那一站,花都比你好看,谁还看你啊。你爹即将就任太学的老师,虽然不是官,却也不是无名无姓,你打扮好看了,也是给你爹挣面子。”
岑梓无奈:“是是是,您最有道理。”
原本岑梓还想着尽快去顾府还钱并讨要簪子,可因为这两天岑母拉着她逛街,给她买衣服首饰,愣是耽误下来了。
偏偏她还不好随意差事个人去办,如今就连梦恬梦晨都不知道她的那支旧簪子被她抵押在一个抠门的陌生男人手里。
花会当天,从头到脚换新装的岑梓与那些青春靓丽的小姐千金们站在一起竟丝毫不落下风。
远远瞧见岑梓凭借温和相貌和甜言蜜语迅速和京中千金们打成一团的岑母满意地露出笑容,与身边许久不见的师姐聊天。
林云茹感叹道:“一直想回去看看,却怎么也抽不出空来,之前曾往你家去过信,却石沉大海,还以为今后再难相见了呢。”
岑母笑:“当年搬过一次家,后来便嫁人了。不过师姐的消息我一直都很关注,当初知道师姐那番言语,我就知道师姐一定能够做到。”
两人寒暄着,林云茹突然问道:“听说你家阿梓还未婚配?不知道我家阿商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和她执手。”
林云茹只有一个独子,名为林商,这位与其父其母性格迥然不同,不善言谈不爱交际,也无意向科考进入朝廷,唯独对农业林业感兴趣,比岑梓小上两岁,至今未婚。
岑母也摸不准,只说:“一会儿男宾女宾一起赏花玩乐,若是有意,不必我们撮合。孩子们都大了,随他们便是。”
林云茹笑着说是,两人又岔开话题。
按理说岑梓这身份,想要和女眷们打成一片很难。不只是年龄上的差距,也有身份上的差距。可谁让岑梓的爹在太学任教呢。况且岑梓为人温和守礼,聊什么都不觉得尴尬,渐渐地,女孩子们也就从最开始的尬聊逐渐放松起来。
不多时,男宾们也过来了,与女宾们隔湖而望。
范家小姐范文沂目光在男宾中间一扫,面色疏忽一变,低声道:“我怎么瞧见了那位顾大人?”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炸了。小姐们偷偷张望,果不其然在人群的最后看到了正和吴璟成交谈的顾璆鸣。
已婚的女子们也有来参加花会的,都在亭中,外面的场地基本就是留给单身的姑娘们。不过男宾那边就没那么多讲究,总有要好的朋友已经成婚,况且如今妻妾乃是平常事,也许就有人看中了某位已婚男子不介意平妻为妾。故而吴璟成在场也不为稀奇。
边上的李小姐团扇捂唇:“天哪,我可不想和顾大人有什么交集。有次诗会,我不过就是=经过假山无意落了帕子,他竟然追上来如同拿着什么毒蛇猛兽一样丢给我,还说我没心没肺,这足值十几两银子的帕子就随意丢在一边,简直败家。”
另一边的王小姐附和道:“有回我们谈论起流行的饰品,顾大人恰巧经过,痛心疾首地说我们钱赚不了,整天花钱如流水,宁可把首饰放着堆灰,还得不断买新的。娶回家简直就是找罪。”
王小姐说着,差点哭出声来。
怎么能对一个女孩子说娶回家就是找罪呢?她是花钱了,可她也管家啊!她打扮好了,出去还不是给夫家长脸吗?
况且谁说她没赚钱了。等她出嫁,家里总会陪嫁铺子的,到时候铺子的收入不就是她赚的钱吗?
周围小姐感同身受,纷纷安慰。
岑梓:“……”
别说娶了,那狗男人要是能嫁出去天上都能下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