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曲两月,楚笙愣是除了林夫人和她的丫鬟,其他人都没见到过。
连小柳儿见的王府的人,都要比楚笙多,毕竟小柳儿日日要去厨房取食。
楚笙问过小柳儿,王府其他人有没有欺负她,小柳儿却说,每日取膳食的时候,厨房的娘子只会对小柳儿说“这是丹桂苑的”,此外再多的话也没有了。
丹桂苑便是她们目前住的院子。
楚笙心下奇怪,但现在只能按兵不动。
这两月里练曲,前一月秋高气爽,林夫人带着楚笙就在凉亭练,后来天气转凉,便带楚笙去了另一处僻静的院子练。
帮她赎身的江王爷从此消失了似的。
林夫人对楚笙总是笑眯眯的,既不亲近,也不为难,楚笙也不知道林夫人对她的进度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整整两个月,楚笙每日寅时起床,寅时一刻就得到头一天林夫人说的地方吊嗓子。
半个时辰后林夫人就会带着少许吃食过来,吃完东西继续学。
楚笙觉得自己是无缝连接高三生活。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天上开始下小雪了。
楚·南方人·没见过雪·土包子·笙有点兴奋,冬天啊,雪啊。
林夫人显然不能理解楚笙的兴奋,她呆在这座王府里很久了,久到都懒得出门,只想在王府里消磨余生,府里的四季她已经看过不知多少轮,每过一轮,人就离死更近一步。
楚笙刚来的时候,她以为这是王爷的新欢。
林夫人心里没有半点波动,王爷每年都要换十几个新欢,有些新欢在外头,实在太喜欢了便带回府里。
但后面王爷却不准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见楚笙,这条命令一下,林夫人就知道,这位歌舞坊里出来的姑娘,不一般。
不过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林夫人意兴阑珊地想。
这场入冬的小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但到底还是没有彻底冷下去,积雪不到半天,就化了。化雪后显然更冷了,所以这天一早,看到瑟瑟发抖的楚笙,林夫人便让丫鬟抱了冬衣和新的被褥到楚笙院子里,然后宣布放假一天。
整整三个月,第一次放假,楚笙带着激动的心情回了自家院落,看到小柳儿抱了炭回来,便问这是不是王爷赐下的。
小柳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一个护卫给的,让她们拿着就是。
楚笙心里隐约猜到了,却又不敢确定。
上天像是不想让楚笙好好放假似的。
到了午间,整座王府沸腾了。
连她们这处与世隔绝的僻静院子都听到了响动。
一队又一队的王府亲兵从她们院子前踢踏着走过,楚笙隐约听见什么“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小柳儿吓得脸色苍白,楚笙也有点害怕,但是她们锁着的院门也一直没有被敲响。
门外的动静彻底远去后,楚笙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脱鞋准备补眠。
但一丝很轻微的血腥味钻入她的鼻腔。
楚笙的手顿住了。
她这个月的葵水早就过了,垃圾已经处理完毕,小柳儿现在不到年龄,也不跟她睡,主仆分开不知多久了。
这无缘无故的血腥味让她想起了电视剧里,那些刺客藏在姑娘闺房的情节。
楚笙呼吸凝滞了一瞬,随即就装作想起什么又穿上了鞋,正要开门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口鼻。楚笙猝不及防往后一仰,头撞到一个温热的胸膛,疼的她皱了皱眉头。
来人很有技巧,只给楚笙留了鼻子呼吸的缝,嘴巴则被死死捂住。
血腥味浓重了起来,楚笙不能说话,只能急促地呼吸。
这人附到她耳边,声音嘶哑道:“我无意取姑娘性命,只想在此处歇息一会儿。劳请姑娘不要出声。”
楚笙拼命点头。
来人保持着这个姿势,缓缓后退,楚笙踉跄着跟着后退。
退至床边,楚笙眼前一黑,这人竟不知从哪里撕扯到黑的布条,把她双眼蒙住了。
楚笙可以说话了,却不敢大声叫喊,只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这人沉默了一会儿,楚笙听到有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心想,这人感觉伤得这么重,谁知道他手上有没有凶器,现在身家性命都在别人手上,她得好好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见这人半响都不说话,楚笙试探道:“我房里有一些金创药,这位壮士可以先行拿去疗伤,我一弱女子,现在又无法视物,不会对壮士做什么的。”
这人终于开口了:“药在哪里?”
楚笙道:“镜子旁,我的妆奁里。”
这人倒真的如此信任楚笙,直接就朝梳妆台去了。
楚笙听到悉悉索索的翻找声,也不敢乱动。
楚笙通过刚刚的触感,估量到这人是个青壮年男子,身高至少一米九往上,要知道通过这三个月的好吃好喝,楚笙这具发育不良的身体,窜高了好几厘米。
古代没有国际单位,林夫人上次给她量身高的时候,量出来大致5.1尺,换算过来就是一米七。
一米七的楚笙居然才到这人的胸膛,连下巴都够不到。
所以这人至少高她20厘米。
楚笙在他面前,就是个小鸡仔。
好像是找到了金创药,陌生男人对楚笙道:“我也是无奈之举,还请姑娘原谅。”
这人不压着嗓子说话了,楚笙听着竟有一点莫名的耳熟。
她试探道:“刚刚过去的王府亲卫,可是在找壮士?”
陌生男人无奈道:“我不是坏人,王府亲卫找的也并不是我。”
楚笙道:“那为何……”
陌生男人道:“潜入……潜入姑娘闺房,实属无奈之举,但若姑娘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蒙住姑娘的眼睛,也是为了姑娘好。”
楚笙喃喃道:“这样啊……”
陌生男人像是涂好了药,道:“痕迹我会清理的,姑娘只需好好睡一觉,醒后还烦请当作无事发生。”
楚笙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手刀劈昏过去。
倒下去之前楚笙心里只有四个字。
妈的好痛。
把昏过去的楚笙抱到床上,陌生男人开始清理地上的血迹。
他没有蒙面,英俊的脸因为失血太多,苍白的可怕。
确定楚笙房间里再没有任何痕迹,他转头翻出窗外。
一身黑衣的他像是极其熟悉王府路径,避开了所有人群,他飞身翻进江王爷的屋子。
江王爷正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脸焦急,看见他进来终于松了口气。
“你可算没事。”
男人道:“放心,你的靠山不会轻易倒的。”
江王闻到他身上还没散去的血腥味,道:“你怎伤的这么重?”
男人道:“不知,你也别问。就当今日我没来过你府上,知道吗?”
江王难受极了,哭丧着脸道:“唉,都怪我,若不是我……”
男人打断了他的话:“和你无关,你别瞎往自己身上揽,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只要我还活着一日,那些人便寝食难安。”
江王叹口气道:“哥,你在这里歇着,我去给你拿药。”
普天之下能被江王喊哥哥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战神晋王。
晋王拦下江王道:“我已经擦过药了,你府里的东西没我那里的金贵,别费心思了。”
江王误以为晋王已经回过府了,便埋怨道:“你既回了府,又何必来我这里,派个人过来就好了。”
晋王也不解释,笑道:“若我不过来,某些人就要把这王府的地都要转出个洞来了。”
江王道:“去去去,还有心思开这玩笑。你还是赶紧回府修养去吧,接下来半月我便不喊你出来了。”
晋王道:“三月后你还是要把你买来的那个竹生姑娘献上去?”
江王道:“林秋在我面前没夸过她,但我听闻她对那姑娘还是满意的,能让林秋满意不容易,我肯定还是要献的。”
晋王问:“朝中多少人知道她在你府上?”
江王道:“除了你,没人知道了,我特意警告了红阑,若是她还想在皇都这地界混下去,便一个字都不要说。”
晋王道:“那好。你可别做出格的事情。”
江王道:“皇兄的女人,我可不想碰。”
晋王沉默了半响,道:“那我这便回去了。”
江王却叫住他:“顾燕楚,你要知道,你永远是顾燕楚,是我顾燕景顶天立地战无不胜的二哥。”
晋王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近乎无奈的神情,他疲惫地笑道:“阿景,天下人看到的只是顾燕楚,可是,我不想当顾燕楚,只想当顾楚。”
江王伸手拦道:“二哥……”
晋王却头也不回地翻身走了。
江王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