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飘香的季节。
严瞳想吃温软可口的桂花糕了。
可惜严家村的桂花树早就枯得只剩空壳,如果严瞳贸然救活的话,这就是活生生的神迹,到时候严家村又该多几个神奇瑰丽的仙怪异事了。
不能吃桂花糕,闻不到桂花香,严瞳感觉生活无聊透顶。
“三郎,你可知晓,眼下是桂花的时节。”
严瞳呆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开始无聊地对着小三郎吹牛逼。
小孩子啥也不懂,总觉得自家阿姊和阿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说啥是啥。
小三郎在门槛边上的地方蹲着,观察蚂蚁的衣食住行。
听到严瞳的话,圆溜溜的脑袋瓜子微歪,努力在脑海中寻找桂花这个东西。
可是从他出生以来就没出过村子自然不知道桂花。
“桂花是甚么?”小三郎软糯问道。
“桂花啊!是一种淡黄柔嫩的小花。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女诗人曾赞它‘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也有人说它‘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呢’。”
严瞳的声音淡淡的,带着点怀念的味道。
她想起那些嫩黄的小花,开得簇簇拥拥,淡雅喜人。又忆起每到那时,家中总摆放着街角卖的新鲜桂花糕。
她的母亲最爱吃。
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严瞳微微叹气,指尖轻拂唇瓣,似乎闻到记忆中那缕桂花香。
严瞳的愁闷怀念,小三郎却感受不到,因为他只注意到严瞳说的桂花是一种花,后边严瞳念的诗句他是半点也听不明白。
所以严瞳念的诗词算是对牛弹琴,媚眼抛给瞎子看。
“只是一种花吗?”
“可不可以吃?”
如果不可以吃的话,也没什么好的。在小三郎的世界,能吃最重要。
“当然。”严瞳面瘫的脸难得露出回味的神情,“可以做成桂花糕。”
“去年就吃过。”
严瞳不假思索地回答。
“去年?”小三郎疑惑地看她,去年他们还在阿翁家,连肚肚都填不饱,怎么有糕糕吃。
阿姊又在骗人!<(`^)>
小三郎愤怒了。
“阿姊骗人,去年我们没吃。”
“额……”尼玛忘记我是穿越的了。
可是严瞳能承认她骗人吗?当然不能,她又没说谎,怎么可以说她骗人破坏她的形象。
严瞳一本正经道:“有,阿姊记得吃过。”
许是严瞳的表情太过正经严肃,可信度蹭蹭地上去了,再加上在小三郎的内心里,严瞳的信任值也是满满的,伙食好了之后吃的肉乎乎的包子脸纠结地皱成一团。
难道阿姊真的吃过?只不过我没吃?
不过他也没纠结太久,因为他的小伙伴尖头来了。
自从严瞳救了尖头的妹妹,两兄妹就经常跑来和三郎四郎玩耍。
先前他们不过是因为听了大人的嘱咐,和三郎和四郎自分家后总是衣衫整洁,白白嫩嫩的,让他们这些又黑又脏的孩子有些本能的距离感。虽然一起玩过,可没那么亲密。
不过,自从严瞳救了自家小妹后,尖头就常常带着妹妹来严家玩。三郎和四郎很好,就是严家阿姊每天板着脸,凶凶的,不敢接近。
严瞳:“天生面瘫脸吓着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亲()”
小三郎开心地蹦起来,也不观察蚂蚁的人生了,咧着大嘴巴笑道:“尖头,快来看这个,这个虫子好好玩。”
严瞳看他小眼睛微眯,兴奋极了的样子,显然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可是他的小伙伴尖头却垂头丧气,完全不理会小三郎的邀请。
小三郎也意识到了小伙伴的情绪,脸上兴奋的表情慢慢消失,转而不知所措地看向严瞳。
单纯懵懂的他不懂得如何询问,如何安慰,本能地向姐姐求助。
小家伙愣住后的模样还挺可爱。
日常萌自家弟弟之后,严瞳向尖头问道:“尖头,出了甚么事?”
尖头听到严瞳的问话,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吓得严瞳心脏噗噗跳。
卧槽,这什么事儿?不会和我有关吧!
“严阿姊,阿娘病了。”
严瞳这才发现尖头眼眶微红,有些湿润,明显哭过。
也难怪,在这个医术不发达的时代,生病,等于找死。尤其是素贫之家得病。
“甚么病?”
“不懂。不过阿娘下不了榻。”尖头的声音沙哑,带着些许难过的味道。
不知道什么病?
也是,尖头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当然不懂得了什么病。
他不会,一般父母也不会特意告诉这么小的孩子自己生病了。
“阿娘还骗我,说她没病,只是累了,不过我知道她就是病了。”尖头还在说着,说着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沙哑,哽咽。
“严家阿姊,你救救我娘吧!”
尖头说着抬头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严瞳。
显然,先前严瞳救治小姑娘的事情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这是把她当做大夫了。
可是她不是大夫,也不会看病啊!最多知道点医用常识。
严瞳感到有些窘迫,避开那炽热的目光,实话道:“我不是医生,不会治病。”
“可是你上次救了妹妹。”
果然,是这回事。严瞳暗叹。
“凑巧而已。”严瞳微微摇头,“你应该去找姜大夫。”
“姜大夫不是在家吗?”
“可是,阿娘不肯。”尖头稚嫩的声音越来越低,说道最后,要不是严瞳耳朵灵敏,几乎不可听见。
是了,治病要钱,而且是大钱,穷苦人家大多舍不得,都是熬着熬着就熬过去了。熬不过的,都这样去了。
姜大夫的收费虽低,可也不是尖头他们家能耗地起的。看尖头和她妹妹身上只两块布裹身,头大大四肢瘦小,活像难民一般就知道这家连饭都要吃不上了,怕也没钱。
更何况,这些可怜的人,总想着,因为一些小病就花钱,不值当。
严瞳虽然很可怜他们的遭遇,可是她真的不是医生啊,去了也没什么用啊。
但是尖头的眼睛是那么闪亮熠熠,看着她的目光是满满的希翼和期盼,让她难以开口拒绝。
严瞳嘴唇颤抖,拒绝的话语就逸在唇边又嗫喏吞下去。
这双眼睛,有我拒绝不了的东西。
她这样想着。
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去你家看看。”
尖头瞬间激动起来,他想去拉拉严瞳的手,可是看到她的面无表情又有些惧怕。虽然知道她其实内心柔软,可还是有些怕怕的,只好兴奋地与三郎欢呼雀跃。
尖头家离严瞳家不远,严瞳家在村子的西头,靠近后山,尖头家在村子的中间。
说是中间,就十几二十户的小村庄,也没多大,走个差不多一百多米就到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尖头的话所触动,严瞳感觉村子格外荒凉。
这一百多米也路过几户人家,有村人倚在斑驳墙根下歇息,褴褛衣着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脯,肋骨可见。他们脸色茫然,眼神呆滞。
严瞳觉得内心一寒。
这些神情在现代社会是不可能见到的。在现代,无论有多绝望,人的眼睛里用闪现着光彩,因为他们有勇气相信,他们能够改变自己,绝望的日子,不会太长久。
可是,对于贫苦的农家人来说,这样的日子,是世世代代,这样的绝望,是祖祖辈辈,子子孙孙,永不可改。
可能你会说,不是还有科举吗?科举制度就像一把大勺子,搅动了这个封建社会。让这摊死水,变得频繁流动起来。
贫素之家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从贫穷之家转向温饱之家的希望。通过科举,贫穷之家可以变成温饱之家,再通过几代人的积累,可以转为文墨之家到簪缨之家最后到富贵之家。
这一条清晰的社会流动变化规律,由明人江盈科总结出来的。
明代是实实在在的科举取士,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科举社会。
可是在明朝,真正跨出寒门的举子又有多少呢?天生的资源不公,在大部分寒门子弟登上黄金榜前,就被贫苦的生活打垮,不得已只好放弃科举,泯于众人。
这还是历经几代科举的明朝,在严瞳所处的这个时代,科举虽然出来了,可是它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仍然是一个遥远而不可及的梦。
一般人读书都是经过家传经学,而高门士族又把握着绝大部分的文化资源,甚至在魏晋时期,门阀士族实行了贵族垄断,造成了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那个时候绝大部分的学者、艺术家、数学家都出自名门望族。
而在这个时代,又何尝不是呢?
更何况大晋朝立国不久,百姓先前饱受战役之苦,名都空而不居,百里绝而无民者,不可胜数。
他们连生存都艰难,谈何上进?
“阿姊,到了!”
三郎可爱的嗓音将严瞳从沉思中唤醒。
她四处观望一下,敛眸抿唇,收回忧叹的心思,打起精神,拜访尖头家。
而在此时,赶来探望故人的县令大人很不幸地与严瞳错过。
站在严瞳家门口,被一群父老乡亲好奇围观,很是尴尬。
赵云霆内心:“卧槽,人呢?(=Д=)”
阿木面无表情下的内心:“这边的小孩子,不要扯我的衣裳,你不知道你力气多大,裤子都要掉下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