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成聿感觉到哪里不对了。
他开始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姜宵不是生气出走,而是出事了。
他向来是很敏锐的,宋合夫妻在那里掉眼泪,那种悲伤的情绪太明显了,这很不寻常。
但蔺成聿现在这个时候,怎么也联想不到姜宵已经去世了,或者根本不愿意做那方面的想象,也对他来说太突然了,毫无基础毫无铺垫。
宋合一句和鬼沟通,他身边的朋友也觉得这是气话,并当不得真,没有放在心上。
可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
他们吵架的声音实在不小,这是办公区本来也没有多隔音,外面好多人都听见了。
旁边办公室还坐着宋合公司的其他领导,心想着别搞出什么事来,叫人把办公室里的门给搞开了。
两边公司曾经因为姜宵的牵线搭桥合作过,这里还是有不少领导认识蔺成聿的,他的公司在业内出名,并不是能随便得罪的起的。不管因为什么,该劝架还是要劝。
其他人冲进来的时候,情况已经很难看,宋合已经要扛起椅子打算砸蔺成聿了,他老婆还清醒一点,拦着人呢。
“蔺总!”那边人一进来就慌了,拉着他赶紧往外走,“您先避一避,老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有机会再沟通!”
蔺成聿额头上有伤痕有血,身上被气得眼睛发红的宋合泼了热水,手被烫的通红,整个办公室看起来乱七八糟,这是要送医院的程度。
但冲进来的人没想到蔺成聿根本没想走。
“你告诉我姜宵到底在哪?!”他冲上去拉宋合的领子,“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告诉我!”
他被宋合那烟灰缸弄的脑子嗡嗡的,眼前冒金星,但心却一下慌了起来。
再联想到宋合当时的表情,几乎是能肯定姜宵真的出事了。
这个时候他再见不到人,再等下去,蔺成聿觉得他要疯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他这次出差回来,他原来的生活全都颠覆了?
他和姜宵才是恋人,是相处十五年的正经夫妻,为什么这群朋友要在关键时刻拦着,就是不让他见姜宵?不让他好好解决问题?
整个办公室闹闹哄哄的,他没问出来,脑子发晕,被人硬扯去了医院。
宋合的手劲真的不小,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轻微脑震荡,被烫伤的手擦点烫伤膏,稍微好了点,宋合举起的凳子还是砸了下来,就是砸偏了一点,椅子腿砸在胸口上,又是一片淤青。
他上礼拜回家鞋柜门划的那一道伤到现在也没好全,医生顺便给他看了看,说包扎的时候就没有处理好,伤口有点化脓了,难怪一直好不了。
“这段时间脑子可能会时不时的晕,会想呕吐,眼前偶尔发黑也是正常的,注意休息,”医生道,又忍不住多说几句,“浑身都是伤,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个时候还动什么手啊?”
半透明状的姜宵在旁边附和:“就是就是。”
他跟着回忆的主角蔺成聿飘来飘去的,没人看的见他,宋合也来了医院,他四十岁了,又有三高心脏还不好,刚检查完,就在一边坐着。
嫂子坐在一边,她一直哭,从办公室到医院都没有停过。
其实姜宵重生之后和他关系也不错,原来的朋友都找回来了,推荐给叶影影的那个投资机构宋总就是他。
“这个时候和蔺成聿较什么劲啊,我死都死了,”即使对方听不到,姜宵还是忍不住数落他几句,“注意身体啊。”
他第一世过的相当失败,但好歹有这么几个真心的朋友,算是赚了,别影响人家。
蔺成聿没有心情治伤。
他盯着宋合看,硬是不让对方走。
“你今天必须告诉我姜宵到底在哪里,”他道,一字一句咬着牙说的,“否则……”
他本意不是想威胁人,就是心里已经慌了,有些六神无主。
宋合不吃他这套。
他缓过一口气,冷笑一声:“否则就怎么样?也对,同一个行业,你针对我也很容易,有本事你就来,我怕你?蔺成聿,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忘了自己原来什么样了是吧?”
“少说几句,”他老婆拍他一下,“小心你的血压。”
“我就说!”宋合猛地站了起来,“你听听我哪句话讲错了?没有姜宵,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垃圾堆里当乞丐刨食呢,白眼狼一个,丧家之犬!我一开始就和姜宵说,这么个人就你当个宝,还是早分早好,我分分钟给他找个更好的,他就是不听,现在你看,自食苦果!”
蔺成聿被人指着鼻子骂,但他听到旁人嘴里姜宵的名字,心里实在没底气。
他知道后悔了。
怪他实在太不关心姜宵,才到现在这个地步。
“宋哥,”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您让我先见姜宵一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他哪里不满意,我都好好改。”
宋合盯着他看,那暴怒的气息似乎因为这一句话熄了下去,转化成一种更深的悲伤。
“……你再也别想见到他。”
这次的沟通以全然失败告终。
宋合这里走不通,蔺成聿还尝试着去找过姜宵其他朋友,但除了花费时间,全都没有什么用。
姜宵的老朋友们似乎达成什么默契,铁板一块,一个字都不说。
折腾这一圈,又是一个礼拜。
蔺成聿其实感受到什么不对劲了,但他不敢胡思乱想。
每天除了疯狂找人,日夜无休,就是反复打姜宵的电话,但除了“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姜宵像一滴水融进大海里一样,一点踪迹都没有了。
他突然出现在蔺成聿的生活中,又突然消失,招呼也不打一个。
姜宵的那群朋友一定知道什么,人情绪上头,有又被宋合那群冷嘲热讽的一激,就容易钻牛角尖,他把这群人当做唯一的突破口了。
可转机出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工厂原来的陈会计在姜宵身边做了十年,现在拿一大笔钱退休之后还是不安。
她又回想一下,觉得最后一面见姜宵的时候对方状态不对,蔺成聿找过来之后,她也起了念头,找人去了。
比起蔺成聿的四处碰壁,她一个退休会计竟比手眼通天的蔺成聿效率要高。
主要是她十分了解姜宵,以前厂子在的时候,他每天都会来上班的,直到厂子决定要卖掉的前一天都在按时上班,就仅有几天请了假,可那几天也没有要出门的业务,应该是私事。
厂长办公室在她办公室的对面,她看的清清楚楚,回来之后姜宵脸色就很不好,坐在那里呆呆愣愣的。
这算异常情况吧?
小厂会计身兼多职,她要做考勤计入工资的,对日期记得很清楚。
且姜宵那几天请假也不是一整天没来,中午还是来了的,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没出市。
陈会计在柳江生活很久,围着姜宵住着的地方画了个圈,想着他可能去的地方。这十来天,她有空的话就出去打听打听,还自己去问过人。
并不算大海捞针,她其实很快就想到医院这个选项了。
她们厂子虽然小,但该有的福利姜宵不会少,每年都会安排体检。姜宵自己很忙,去年还没赶上统一去的时候,后来应该是干脆没去。
今年体检报告出来的时候,赶巧和姜宵请假那几天连接在一起。
这上下一联想,是不是查出什么病来呀?
不确定的时候她也没和小蔺乱说。
柳江毕竟是个大城市,光城区就有三个大医院,她也没什么权利去查医院的数据库,不过人脉还是有一点,问来问去的,求了一圈,总算找到个八竿子难打着的亲戚在柳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做事的。
第一人民医院就是他们体检的医院。不过就算是亲戚,别人也不肯无缘无故给她查。
陈会计给他看自己的证明,说明自己和姜宵的关系和必须要找的理由,态度很好,软磨硬泡了几天,对方才勉强答应。
“不能带你去医院,也不能拍照啊,我就只转达你结果,”对方道,“也不一定查的到。”
陈会计掌握厂子财政大权,知道姜宵这个法人的身份证号也很正常。根据这个信息,亲戚帮她偷偷搜了医院数据库里存着的体检记录。
陈会计老老实实等着结果,但亲戚查出来之后,讲话的时候就有点吞吞吐吐。
“……找是找到了,是白血病晚期,”他道,“节哀。”
对方那段时间的数次请假,应该是因为不止检查了一次,大概不相信这个结果,想反复确认。但病情是板上钉钉的,没有误判的可能。
三十多岁,正值盛年,还挺可惜的。
而且他还有件事,也不好怎么对陈会计说。
这病情加上检查的时间,这人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那句节哀,已经是在委婉的表达这种意思。
陈会计哪懂这个,她吓了一大跳,愣了半晌,而后颤颤巍巍掏出手机的给蔺成聿打电话,把这件事说了。
“……小蔺啊,阿姨之前也不知道。但是那个电视上说,治白血病要搞点那个什么髓?”她有点语无伦次,“你们家有钱,要给小姜好好治啊。哎呀,他怎么会得这种病啊?”
她絮絮叨叨几句,却发现对面没有声音,寂静的可怕。
“小蔺?小蔺!”
“你说句话!”
“你找到小姜没有?阿姨想和他说说话。你先跟他说别害怕哦,现在医生很厉害的,什么病都能治,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