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之前聂枣只知道楚国的王是个渣,却没料到他能渣到这种程度。
跟芈君辽比起来,魏离简直是个乖宝宝。
有宋氏的安排,到楚王的近前并不是什么难事。
见到芈君辽本人之后,聂枣才明白为何宋氏明知芈君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仍旧挂念。
他实在长得非常纯良,眉目秀致,看起来就像个温文书生,怎么瞅都无法和宋氏言辞中那个人渣联系到一起。
果然人不可貌相。
再见到季雨莲的时候,就完全是意料中了。
那是个标准的白莲花般的女子,一双似蹙非蹙眉配上尖巧的下巴、灵秀的五官,如何不惹人怜爱,再加上一副弱柳扶风的身段和细声细气仿佛谁欺负了她般的语调,只要男人还有一丝怜悯之心,就没法不对这种女人心软。
与她相比,宋氏的端方大气就显得那么粗粝而温吞。
当然,聂枣对这种女子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是个人的生存方式。而且竞争对手是这种类型,实在让她松了口气,还有什么比固定喜好模式更好模仿?更何况比起已经生子过不算年轻的季雨莲,她自然能扮演一个比她更年轻更貌美更白莲花的女子。
每季芈君辽都会去楚都外郊的青莲寺上香祈福,而且不带任何妃嫔。
花了点钱买通寺里的小沙弥,聂枣一身素衣戴了个白面纱蹲在青莲寺内的梅园。
刚刚初春,梅花还没落尽,点点粉红缀在枝桠间,清冷中泛着淡淡幽香,美不胜收。
芈君辽被小沙弥领进来时,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
白衣胜雪的女子背对着他微微抬手,梅瓣旋转而落,飘零在她的指尖。她轻轻摘下护面的面纱,托着花瓣的手送到近前,在清风中飘来一声轻笑,也极矜持。
“清……”芈君辽无意识的脱口而出。
白衣女子似乎被声音所惊,诧异转头。
仿佛冰雪所砌成的容颜,随着轻转的动作,一点点闪现,单薄而剔透的唇,泛着水光的眸,精巧的鼻梁,以及,一颗缀在鼻梁上清淡的泪痣。
聂枣完全不出意料的看到芈君辽露出一副被击中心脏的震惊表情,然后大踏步朝她走来,不顾一切的抓住她的手腕,拥她入怀。
“清清……”芈君辽的声音掺杂着哽咽和狂喜。
这个也不出意料。
聂枣找杜青要了一份白清清的画像。
画像上的白清清除了和季雨莲如出一辙的白莲花外,更在鼻梁上多了一颗淡色的泪痣,这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平心而论,她易容的比白清清要美,不过,在芈君辽的心中,大概已经把已死的白清清无限美化过了。
在芈君辽的怀里,聂枣仿佛受惊般用力挣扎。
当然,她有控制力气,万一暴露出堪比壮汉武力值,就不符合一个白莲花美人的设定了。
芈君辽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开聂枣。
聂枣自然是吓得转身就跑,这里必须要注意的是,跑步的姿势要优美,要赏心悦目,还有不能太快——男主角追不上那这出戏就白演了。
追上聂枣,芈君辽拦住她的去路。
“姑娘,孤……我并无恶意,只是你让我想起亡妻……”芈君辽垂下眸,做忧郁状。
亡妻……
亡妻你妹啊!
你明媒正娶的宋氏明明还活着!
“是这样么……”聂枣扬起了头。
“我绝对没有伤害姑娘的意思,只求姑娘能让我多见几面……我这几日都会在青莲寺……”芈君辽垂头,“我也不瞒姑娘,孤正是楚王,在楚国境内,你想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
眸光闪动,端得是情深意切,光看那张脸,大概十有八九会着了他的道,“只求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聂枣很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于是,芈君辽让护卫把她捆回去了。
所以说,装什么痴情啊……看着就恶心好吗。
白莲花必备技能,是要会绝食。
聂枣才两顿饭没吃,芈君辽就急匆匆的赶来。
“怎么了?你为何不吃饭?”
聂枣两眸泫然:“……你何时才肯放我回去?”
芈君辽比她还泫然:“孤会好好对你的,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可我的父母……”
芈君辽黯然了一会:“你若是执意不肯留在孤身边,孤也不勉强你……”
卧槽,真的假的!
楚王陛下你转性了吗喂!
不过只又看了芈君辽一眼,聂枣就发现自己实在是担了多余的心。
这家伙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等她回到那个安排好的家后,开始有奇奇怪怪的人上门找茬,“父母”对聂枣哭诉自己被人陷害拖欠大笔的债,一家人已经入不敷出,然后芈君辽就奇迹般的出现了,并帮聂枣家还清了债务。
尼玛还敢更假一点吗!
但不信也演不下去,聂枣努力抛弃智商,做感激又羞涩状看向芈君辽:“……多谢君上。”
芈君辽朝着聂枣露出无害的笑容:“青姑娘何须言谢。若孤早日知道肯定早日惩戒了这些人,可惜前些日子孤忙于政务,让青姑娘吃苦了……”
放屁!你敢说这些找茬的人不是你安排的!!!
抛弃智商。抛弃智商。
聂枣低声:“若不是君上您出手相助,小女不知已身在何处……”说着,脸上浮现出惊惶的表情。
芈君辽不要脸的揽过聂枣,安慰似的轻轻抚着她的发:“……不用担心,以后有孤,孤……我对你一片真心,苍天可鉴。”
聂枣最终还是被芈君辽带回了王宫。
清心殿。
白清清过去住的地方。
聂枣进去还能感觉到那种因为长久无人居住而透出的清冷感,但确实,这座宫殿修建的极其漂亮,并非富丽堂皇,而是从细节中透出的精致。琉璃的瓦,夜明珠做灯,紫檀木的桌椅、床栏,冰蚕丝织的帷帐,纯白大理石的地面上铺就一层柔软的雪白绒毛毯,履之无声,因是冬季,屋内所有的陈设均覆了绒垫,再加上地龙烘暖,在一片雪白里倒不觉得冷。
聂枣就在这里住下,大概看出聂枣是楚王新宠,侍候的人倒是殷勤非常。
看着那新泡上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香茶,聂枣品了一口,不由自主想起宋氏屋内苦涩非常的陈茶。
和芈君辽谈恋爱不算什么困难的事,实在是他智商不高,不,或许这么形容不对,是他觉得其他人智商都不高,所以放心大胆的驴人。
聂枣旁观者清,听芈君辽的甜言蜜语只觉得反胃。
也亏得当年宋氏涉世未深,否则又怎会被这种低劣的骗术蒙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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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君辽泡在这里日子长了,自然有人不愿意。
季雨莲来了,没带护卫,只带了她的儿子,这个孩子刚满三岁,不必宋氏夭折的儿子大上多少。
从做人的角度来看,这个季夫人实在了得。
因为她刚一进来,摈退了所有侍从,随即就给聂枣跪下了。
“青姑娘,这是妾身的儿子,刚满三岁,名唤芈旺诚,还是他父王给她起的。”季雨莲抹了一下眼角,“那时他对我说一生只爱我们母子,如今想来那不过是糊弄妾身的孤家寡母的话罢了,妾身知道王上如今移爱姑娘,定然也说了那许多掏心话,但……姑娘瞧见我们还敢信吗?更何况,姑娘可知宫中还有位更加凄惨的王后殿下……姑娘现下还未得名分,若想逃离还来得及,莫像妾身如此,赔身又赔心到头来也不过是被人抛弃的命……”
聂枣简直目瞪口呆。
这话说的,你既然都知道当年怎么还好意思看着芈君辽那么对待宋氏,甚至还跟宋氏抢王后的位置。
以及,这招骗小姑娘不错啊,话说当年宋氏怎么没想到用……
转念聂枣反应过来,宋氏高门大户出身,怎么会落下身段做这种事,季雨莲本就出身贫寒,自然是不在乎什么脸皮。
聂枣立刻做震惊状,扶起季雨莲。
“娘娘这么做,小女如何担当的起。”
季雨莲一垂眸,两行清泪仿佛就要落下:“……妾身不过一个残花败柳,能提点的了姑娘免入这重重深宫也算是为我儿积德……姑娘若是没有法子,我倒是可以为姑娘安排这逃脱的路线……”
聂枣瞬间明白了。
入夜。
芈君辽到了清心殿,却发现空无一人。
“青姑娘呢?”
“她……她下午说在这宫中转转,就……”
芈君辽眉心一拧:“别告诉我你们把人弄丢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废物!都他妈是废物!连个人都看不牢!给我去找!出宫去找!”
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人声。
“殿下,殿下!刚才有人假扮成采买处的奴才要从东门混出去,却交不出手牌,被我们扣下了!”
芈君辽眉心拧的更紧,大踏步的朝着东门走去。
宫门外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跪在地上,却掩不住过分瘦弱的身形。
芈君辽调整了一下情绪,他不想发火,但逃跑的女人实在太可恶了。
用手抬起对方的下巴,芈君辽正考虑着怎么开口,蓦然发现,那张脸并不是他所期待的。
“你是谁?青姑娘呢?”
那人猛地扑到在地,惊慌失措地说:“不要杀奴婢不要杀奴婢,季妃要杀奴婢,奴婢和小姐……小姐、小姐被关在柴房里……小姐要我先逃出来……好可怕好可怕……”
芈君辽的神色一下变得更加深沉,他转身朝着季雨莲的宫殿走去。
早已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季雨莲坐在院中,一身芈君辽最喜欢的白衣,玉簪绾发,特地梳了一个飞天髻,两缕细长柔顺的发自肩胛两侧垂落,仙气袅袅。
见芈君辽进来,她转身露出一个微笑,吐出两个轻音:“君上……”
但还没等她问芈君辽为何如此生气,再做善解人意状烹茶抚琴最后滚上床单的时候,芈君辽已经怒气冲冲的推开了偏殿破陋的柴房门扉。
房中没有点地龙,温度冷得犹如寒冬,白衣女子被全身捆绑缚于一角,和脏乱的柴禾堆在一起,脸色惨白。
芈君辽一声不吭的进去解开聂枣的束缚。
聂枣猛地扑进芈君辽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而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季雨莲,看到这一幕,吓得倒退三步,似乎连站都站不稳,只能颤抖着唇吐出三个谁都没听清的音节:“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