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玉摧红並不可能象表面上那么悠闲。
二月初二日晚,一骑黑马闪电一般出了城,西行十里。
面前这府邸,门楣辉煌却不见挂着什么匾额,门囗的汉白玉石阶低而倾斜,健马可以直驰而上,两旁还有四列可容马车并驶的车道。
青石阶一百零八级的尽头,是一道宽一丈八尺的大门,大门光可鉴人是为紫铜所铸,门上的铜环巨兽,庄严狰狞。
此时,大门口前无人把守,却有三条巨兽呈品字型蹲踞。
这三头巨兽,头大嘴方,鬃毛深长蓬松,毛色分白,黑,棕三色,体大如同小牛,这三兽见得生人接近,同作狮吼,震慑惊人。
正是岳老爷眷养的三只雪山狮子犬:雪盐,黑松,煞蒂。
三兽抬头时,已经不见了马上之人的影踪。
这三兽配合默契,在闷声嘶吼中,口唇流涏,将这黑色的马匹成品字形包围在正中!
小黑马四蹄带雪,昂身时却是将马背上一只木笼抖落,木笼落地,当即散开,笼中窜出六只棕色狐狸。
这六只狐狸震落于地,正懵懂间,雪山狮子犬口中的血腥之气顺风逼至,六只狐狸吓得闻风四窜。
众看客都知道,岳增眷养此三犬,血种纯良,嗜血凶悍,能敌狮虎。可惜却脑子有些愚钝,它们一见这六只尖叫逃窜的美味活食儿,当即抛开黑马,对着狐狸们直扑而上。
小黑马见机,窜入门中,进门后又是一番景致。
这处别院依山而建,白雪覆盖的山脉,蜿蜒伸展入后山。
盐商岳增手笔巨大,这个别院占地极为阔大。
大门到正厅竟然又有一里之遥,小黑马踏着碎石子的路,穿过后园,如今春寒,园子里还没有鲜艳的花木,到底经名师设计,一亭一石都带着雅致的古拙之意。
只是听到嬉戏之声传出时,小黑马骤然停住身形。
后院正中,有一处十丈高台,台上又建五层楼。在楼顶又置一只紫铜雀,高一丈五,舒翼若飞,神态逼真。铜雀台!
在台下,不知何处引来河水经由暗道,穿过铜雀台四壁流入环周的水池之中。
烟气缭绕的铜雀台上,一个凸腹老者仰躺在逍遥椅上,正是岳增。
他单手执槊,口中唱道,“……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
正是曹植曹子建的《铜雀台赋》,岳增唱至激昂处,两个娇艳的女子手执酒樽,钻入他的臂弯之中,娇笑不己。
如今夜深雾重,铜雀台上的雾气和后山飘来的云雾在此时竟然结合在了一处!
却有凛凛月光撕破这层轻纱,将铜雀台对面那株高可参天的大树照得通明。
树梢的顶端,不知何时,己然孑立一人,他白衣胜雪,衣袂带风,脸上含笑,这种笑如春风拂面,玉摧红!
玉摧红昂首以歌合道,“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玉摧红,老夫这处别院如何?”岳增对他笑道。
这时,岳增的两旁闪出一十八名护卫,个个膀大腰圆,连个头都是差不多高矮,这几人的佩戴不同一般看家护院,他们着锁子甲,执长枪,佩短统,悬火药壶,石人一般的雁翅分列。
“铜雀台上,执槊高歌,这两位佳人自然是青乔和紫乔姑娘,连护卫都是南京兵部武备的神机营军士,岳老爷的府邸果然是气派。”玉摧红笑道。
“有见地,赏酒!”岳增道。
岳增身后侍立的管家长眉细目,闻声点头,将玉壶之中的酒浆倒满金樽,只见他单臂一振,金樽平飞,在夜空中闪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玉摧红信手一捻飞至的金樽,闪腰轻轻卸去对方强劲的力道,樽中的酒浆依旧不见溅出半滴。
“十五卫?”玉摧红捻杯问道。
那管家刻意隐暪身份,不想小小掷杯之举,竟然被人喊破身份,只能尴尬的一点头,道,“嗯。”
玉摧红举樽对月,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世道人心险恶,陌生人敬酒,不知有无落毒,玉摧红坦然受之,着实胆色过人。
岳增见了,目露钦佩之色,道,“岳某这小小别院,玉少侠来去自由,关于这等警戒级别,不知你还有什么补充?”
玉摧红笑道,“如果,门前再摆上一对石狮,而不是三头笨狮子犬,就更显气派。”
岳增闻言不由冷叱一声,乌衣巷江南查家大门口的镇宅石狮,一夜被人换成了铜狮,早己经成了金陵各大家之间私底下的笑话。
“玉少侠踏月而来,有何赐教?”岳增品一口金樽之中的美酒,半真半假道。
“本来,在下是准备掳走岳老爷的。”玉摧红朗声笑道。
护卫们闻声将手中长铳平端,十八个黑洞洞的枪口准确地瞄准玉摧红的胸口。
“好怕怕哦!”
岳增脸露不屑,将樽中的美酒泼洒出去,清冽的酒浆从铜雀台落下,还未落入池水之中,水中跃出鲜绿色小鱼儿无数。
它们腹部鲜红,体侧有虎形斑纹。张开之时,露出两排交错排列的利齿。水虎鱼!
也许是嫌这酒无有膻腥,重新落入水中时,这些饿急的水虎鱼好一阵自相残杀。
“老夫每天丢一条牛下去喂它们,眨眼间被咬得只剩一副白骨……”岳增垂目自语道。
他胖手一抖,将槊对着池中信手抛出,兀是这支槊通体都是金属,落水之际也引得水虎鱼们一番疯狂厮咬!
月光之下,闻听着鱼齿厮磨铁槊的尖利之声,二美人面色一肃。
铜雀台四周环水,如果有人想遁水路进入,只怕还未接近,就要被先会这万千条水虎鱼撕成碎片!
“所以,我这池中水虎鱼还有一个不好听的名字:食人鱼。”岳增悠闲道。
“岳老爷能提前示警,也还算宅心仁厚。”玉摧红笑道。
岳增随之话风一转,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如果玉少侠现在的时间充裕,老夫可以陪你好好坐一坐,咱们来谈谈养鱼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