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承恩心中的悲愤一时无法排解,信步出了门,站在统万城上极目远望,城外是一片平坦之地,如今所有出口己被堵住,牛皮营帐一座连着一座,看来,风雷堂这一次对统万城是志在必得,身穿风雷堂专用服饰的壮汉们进退有序,手中拎着兵器上耀日生辉。
在这些灰色的牛皮营帐之中,耸立着一座黄绸大帐,营帐顶子金光闪闪,帐前高高悬着一枝大纛,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风雷堂专有的双闪电标志。
佟承恩站在统万城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杀气,心想着,江西因为山多田少,地产贫瘠,在东南几省中毫不起眼,风雷堂的势力自从侵入本地之后,依托着一部分贪腐官员们背后的支持,想打哪一家便打哪一家,苦主们往往无处申冤,现在,风雷堂在江西己隐隐然是一家独大。
佟承恩知道,那个帅帐中如今坐着的便是二公子郭沐若,只要他在帅帐中传出号令,快马一匹接着一匹,将号令送到千百里外的郭振藩手中,只要风雷堂主一到,那时号角鸣响,烽火升天,风雷堂徒众们便如一群饿狼一般,所至之处,血流成河。
佟承恩正想,“风雷堂造下这么多杀孽,不知有甚么用?”
忽见城外面尘头起处,风雷堂营中欢声雷动,一片忙碌跑动之中,但见不少个做头目装扮的男子们跑出了帅帐,排列两旁。
玉摧红忽在身后笑道,“只怕,正主很快就要出现了吧。”
只听得城外的马蹄阵阵,逐渐接近,突然有人不约而同的叫道,“风雷,威武!”
几百上千人跟声呼叫,“六爷,威武!”这是风雷堂攻击敌人时惯常的呐喊。
马匹,骡子等代步牲畜们听到主人呼喊,跟着嘶鸣起来。刹那之间,统万城外的平地之上声如雷震。
还没有发动攻击,就要先震慑住了敌方的军心,只能说,这几年,风雷堂在郭振藩的带动下,进步得太迅猛,也太可怕了吧!
佟承恩不由得返过了头去,玉摧红却对着他摇了摇头,玉摧红知道,风雷堂摆出这样的大阵仗,当然是做给统万城上的守卫们看着的。
这个时候,谁都可以慌,惟有统万城主不能慌!
佟承恩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玉大侠,没有休息一下吗?”
仅仅几天,玉摧红明显瘦了,眼圈有些发黑,脸上已暂时失去了昔日那种足以令仇敌胆寒,少女心醉的神采。
可是玉摧红毫不在乎的笑着,道,“我是来给城主看看一瓶水。”
水,是生命之源,水是喝的,怎么现在变成用来看的了呢?
统万城上有两个炮台,佟承恩与玉摧红进入之后,遣退守炮的守卫,统万城主手扶炮身出了神。
前元时期,元世祖攻打襄阳,在襄阳城东南角安置巨炮。“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结果,一炮就射中襄阳城的谯楼,“声如雷霆,震城中。”襄阳因此城破。
这,就是当年闻名天下的“回回炮”,统万城几代工匠挖掘传统工艺,佟承恩仿制出了这两门回回炮,用于守城之用。
统万城主佟承恩支顾沉思,想到统万城如何兴起,想到佟铂鑫如何出生,长大,这孩子如何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以及即将面临的强敌风雷堂。
回回炮射程几百尺,可以抵挡住对方的攻势吗?
而,弹药匮乏也是一个严重的隐患!
佟承恩突然道,“水呢?”
玉摧红取下腰间的铜瓶,将瓶子里面的水倒在一个碟子中。
佟承恩道,“这是哪里的水?”
玉摧红道,“佟府后院的那一口水井。”
佟府后院水井中的水,乃是由后山中悬崖中的暗溪中渗透而来,水质清冽,冬暖而夏凉,终年不竭。
可如今,本来清澈透亮的井水已变浑浊,上面还飘浮了一层颜色可疑的泡沫。
佟承恩道,“又是龙鳞白干的?”
玉摧红点点头道,“应该是他。”
天台山龙鳞白以擅施奇毒而闻名天下,只要被他惦记上了,任你是战无不胜、无所畏惧的大英雄,也防不住龙鳞白悄无声息的施毒攻击,想到当年,因为龙鳞白出手,江宁城中狼噬毒肆虐的惨状,佟承恩的心中总也不禁有栗栗之感。
他当即想到,“铂鑫那孩子成婚之夜,他的座骑却死了,那马匹正值壮年,又无暗疾,看来也是龙鳞白悄悄毒死的,给统万城一个下马威。”
佟承恩手掌击了两下,召来几名心腹手下,命令他们盯紧了城中的几处主要水源,但有异状,立刻上报。
玉摧红道,“龙鳞白使毒,天下间,只有唐虎杖可解。”
佟承恩大喜,道,“玉大侠识得有这等奇人?如有此人相助,统万城也能多支持些时日。”
玉摧红苦笑了,川中唐门第一高手唐虎杖确实是龙鳞白的唯一对手,但他现在正忙于秋叶山谷中的月旦之评,而今统万城又被风雷堂围得铁桶一般,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佟承恩叹道,“在明在暗,我统万城已没有半成胜算了么?”
玉摧红没有说话。
当晚,铁无双请命,佟承恩安排了精明的手下陪着他在城头守夜,自己和玉摧红在城中各处巡查,城内各家早早熄灯闭户,街巷中没有一个行人。
身为统万城城主,城中各家各户的情况早被佟承恩掌握,二人偶然经过家有夜哭郎的人家,里面隐隐传来孩童的嘤嘤抽泣之声,但听见母亲低声道,“再哭,再哭,便让风雷堂的贼人将你抓走……”
佟承恩与玉摧红相对苦笑。
这一招倒是灵验,屋子里当即没有了哭声。
统万城不大,半个时辰便己巡视完一圈,回到佟府时,门口当值的守卫们抱着刀枪或坐或卧,见到老城主回返,都讪讪的站起身来,却无一人愿意说话。
佟承恩心想风雷堂实在太强,离城之人已全数被他们杀死,自己始终一筹莫展,也怪不得众人胆怯,当下安慰了大家几句,命人送来热菜和红薯烧酒,干脆陪着子弟们坐在敞坪之上的凉厅中喝酒。
众人心头烦恼,谁也不多说话,只是闷声喝酒,过不多时,便已醉倒了数人。
佟承恩也是由玉摧红搀扶才回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