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花魁争艳”由应天府收归官办,其中过程本来就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又经过灵霄阁《天下英雄榜》设立专栏,写出大批精彩文章加以渲染,吸引着各地商贾巨富们奔赴现场,为了自己中意的美人大撒金银,应天府不但一团祥和,由此产生出来的赋税,竟己接近全年的五成,此事惊动朝野,俨然成为官家办文艺振业地方经济的最佳蓝本。
坊间传闻,这样一来,连当今的皇上对此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若不是那一班难缠的内阁大臣们天天堵住豹房,死谰了死谰,以致皇上无法抽身,只怕这位荒唐皇上也要溜到十里秦淮来凑一凑热闹。
更加令人称奇者,巡演过程之中,所有接待城市都是由当今的锦衣卫总指挥使江濒大人亲自指定。
各级地方官员懂得,江濒大人如今深得皇上宠信,地位如日中天,只要是接到了这次的展演机会,便意味着自己管辖之地受到了江濒大人的重视,于自身今后的官职晋升大有益处,获得巡演机会的官员们喜不自胜,早早做足准备。
这一路上,往往是巡演船队离城还有十里,当地父母官己经率领着全员盛装迎接,殷勤备至,这些才子佳人们享受到的接待规模竟如同……出巡一般。
巡演船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金陵,每至一处,便引致当地民众们万人空巷的追捧。
于是,当地官府己出面搭台,花魁们正好登台表演歌舞,展现才艺,另一侧,才子们开坛论道,顺便售卖书画新作。
如此一城一城的轮流下来,才子佳人们不但赚足了人气,暗地里也捞足了银两。
看官们可能奇怪,这些花魁们暗中受到那些褐衣人的劫持,怎么方便捞金捞银?
试想,无论是秦宛儿,鱼婵姬,花湘忆还是东瀛美女伊达静美,当然还要算上司徒姑娘……等等,这些美人儿无一不是人物绝色,她们各有不同风味,覆盖住各色人种的所有优点。
大明天下,以金陵最为开化,接待地的富豪们好容易见到了陪都选出来的妙人儿,依惯例在台上痛撒金银,只想着打动美人儿芳心,能够一亲芳泽。
也幸亏罗养性对此早有安排,严令所有巡演活动由二百名重装锦衣卫全程站台护送,这些使足了银子的富豪们想去后台献花,全数被锦衣卫拦阻,大明锦衣卫何等威严,谁都知道,众人就算有霸王硬上弓的冲动,一旦面对锦衣卫,也只好熄了那些花花草草的念头。
讲浅白点,今年巡演的这些花魁们是光收银子不办事,白赚了!
真是文艺搭台,几方受益,不必一一细表。
半个月的时间热热闹闹的就这么混了过去。
船至赣水,忽然有官船阻路,锦衣卫与对方交换公文,才知道对方乃是宁王的府兵,当今宁王,府兵不过八百,这次出来迎接巡演船队的府兵却足足有二百人之多,可见宁王对这一次巡演的重视。
大家又要奇怪了,靖难之役前,宁王朱权曾经带有甲兵八万,战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均骁勇善战,实力比燕王朱棣更加可怕,如今,怎么只剩下府兵八百了。
太祖朱元璋时期,既要诸王藩屏国家,备侮御边,夹辅王室,要讲亲亲之谊,就必须给藩王以实力和特权,所以很多对藩王的限制,并未有太大的效果,藩王的军权仍然被维持着,形成尾大不掉不势,以至于燕王朱棣有实力发动夺位之战。
成祖朱棣即位后,鉴于前朝之失,对控制藩王极为重视,或以谋反等罪名,分别削去他们的封爵、属官、护卫,取消统领驻军的权力。
又对宗室的增加约束:不得预四民之业,仕宦永绝,农商莫通。不得到京师。宗室不得擅离境外,有居住乡村者,虽百里之外,十日必三次到府画卯,如果一期不到,即拘墩锁,下审理所,定罪议罚。从郡王至仪宾以下,不得与文武官员往来交结及岁时宴会。
简而言之,自大明永乐年间起,宁王朱权手下的甲兵八万早已解散,朵颜三卫被放逐漠北,如今剩下来的这八百府兵,就是宁王的全部实力。
既然是到了宁王的地盘,府兵们对护送的锦衣卫们厚加馈赠,双方交接完毕,锦衣卫调了其中的一条船,回金陵覆命。
此时夜深,巡演队伍下船上岸宿在红安。
这是一个大镇,户兵们先将三家客店住满了,还占了许多民房安置这些才子佳人。
百姓们虽然不满,似乎早己习惯了这些府兵们的欺凌,敢怒而不敢言。
黑夜中,忽然客店起火,兵刃相撞,喊杀之声大作。
犹未睡去的沈樱急调来府兵头目,道,“什么人有这等胆子,竟敢打巡演队伍的主意?”
那府兵头目道,“只怕是外地流窜过来的山贼吧。”
沈樱道,“外地流窜过来的?”
那府兵头目巧舌如簧道,“我们江西,在宁王的治理之下,匪盗不生,路不拾遗,仅有的那么几个不法之徒,早早被砍了头,剩下情节较轻的,也是被关在大狱中,全部老死了。”
沈樱表示无语,命他们只管守在才子佳人所居的房舍四周,以防中了山贼们调虎离山之计。
遥望窗外,只见火头越烧越大,惨叫声此起彼伏,又一个府兵奔进来,道,“有土匪!已和弟兄们动上了手。”
先前这府兵头目道,“让大家严防死守,兄弟们千万不能离开才子佳人们的附近。”
那府兵应声出去。
沈樱不由心烦气燥,大门之外,惨叫声,婴儿哭泣声,屋瓦坠地声,响成了一片。
府兵鼓噪,抢来水盆水桶施救,那火并没有烧大,不久便熄了,又骚扰喧哗了好一会,人声才渐渐静下来。
一个府兵满脸煤烟地奔进来,报告道,“山贼已被杀退了。”
府兵头目问道,“伤亡了多少弟兄?”
府兵道,“伤是伤了那么几个,没有死的。”
府兵头目松了口气,追问道,“山贼逮到几个?杀伤多少?”
府兵看了看沈樱,又苦脸看着头目,隔了半晌,喃喃道,“山贼们非常狡猾,一击不中,全溜了。”
府兵头目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府兵道,“这批山贼以布蒙面,个个武功厉害,兄弟们舍命拼杀,才能将他们击退。”
府兵头目道,“一群废物,你吩咐大家加强警戒,千万不能再出错了,明天一早上路。”
与沈樱辞别之后,二人扬长而去。
沈樱背后忽然有人“卟哧”一笑,又是丫头涵薇。
沈樱愠怒道,“笑什么?”
涵薇捂嘴笑道,“这些府兵们在演戏给我们瞧呢!”
沈樱不由一怔。
涵薇一扯她的袖子,将她拉到窗边,沈樱所住的这个房子视线极佳,正好方便看见柜台处的情形。
只见那府兵头目阴沉着脸坐在正中,三个客店老板脸都吓绿了,一个府兵上前,一边拔刀,一边大骂,说他们勾结山贼,胆敢伤害宁王府兵,罪不可赦,只吓得各店老板不住磕头求饶。
沈樱叹了口气。
涵薇又拉着她继续观瞧,各店老板们小声商议之后,终于很快凑足了几百两银子,双手献上,府兵头目这才作罢。
涵薇吃吃笑道,“所谓的外面打了半天,我就没见到一个府兵身上有见血的,嘻嘻,这群家伙一定是穷疯了,自编自演了一场山贼进袭的好戏,只为着找借口打本地百姓们的秋风!”
沈樱眉头紧皱,没有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