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得乐盯住铁无双衣襟鼓起,逼问道,“这里面,你藏了什么?”
铁无双只抽出半个画轴,瓮声道,“画!”
钱得乐道,“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铁无双左右看看,小声道,“进了金陵之后,你们大家俱是风流快活,剩下铁大爷一个人形单影支,我只能买了一幅春宫图,半夜玩赏,你说,拿着这玩意儿招摇过市,似乎不太方便吧?”
钱得乐点头称是,一转念又小心问道,“铁无双,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实话告诉我,这回是不是又顺了我的《斗茶图》?”
铁无双闻声豹眼喷火,骂道,“你奶奶的,滚!”
钱得乐看他动了真气,闷头陪笑,任铁无双自行离去。
钱得乐惴惴不安地跑回茶室,将墙上的《斗茶图》取下来,验过纸质印鉴无误,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小二不屑道,“钱得乐,赵半城此次求你办事,买画不过是个由头,将来你银子落了袋,谁还会在乎那画是真是假?”
钱得乐胡子一吹,道,“做人要讲原则的。”
王小二叱了一声,道,“钱得乐,你就莫跟我来一口虚的了,直接说,宰人要宰在明处不就结了。”
钱得乐懒得与他计较,亲自到铁无双住过的套房再去查验,确无物品丢失损毁,仍觉心中不适,猛一转间,回想到铁无双掖在怀中的画轴,从材质外观而言,确系望江楼中的物件,能被铁无双惦计上的物件,肯定大有价值!
钱得乐失声道,“不妙,日防夜防,还是没防住铁无双这对贼手!”
如今铁无双算是被自己赶走的,出了这道门,若还想从他的手中索回物件,无异于虎口拔牙!
钱得乐自语道,“铁无双呀,铁无双,我若是打得死你,我就……”
考虑到铁无双向来蛮不讲理,而自己确实又不方便去追砍这个狂汉,钱得乐只能叹息连连。
王小二不明其中玄机,道,“钱得乐,这事你我可都在场,当场确认这屋里的物件没有丢失损毁,你莫又找借口,扣我的工钱。”
钱得乐小眼一眯,冷笑道,“这次,你又吃了铁无双多少回扣,交出来吧,也让掌柜子挽回点损失。”
王小二见事情败露,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王小二越想越气,将那银票狠狠地掼在地板上,鼻子一吸,哽咽道,“连赏钱都没收,就没见过你这样抠门的掌柜子!”
钱得乐见这孩子伤了心,也觉得不忍,这时,王小二掩面大哭而去。
残月当空,钱得乐再去西厢房时,赵半城离去多时,而燕归云也己熄灯安寝。
钱得乐想到,《斗茶图》加到什么价位赵半城可以接受,而自己可以多收银子,补贴住铁无双盗画造成的损失。
这一夜,钱总又失眠了。
……
裙腰芳草拒长堤,南浦年年怨别离。水送横波山敛翠,一如桃叶渡江时。
桃叶渡边,秦淮河内依旧河舫竞立,灯船萧鼓。
只是到底春寒,困在凄迷夜风之中,竟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感觉。
在秦淮河与古青溪水道合流处,一条古巷之中院落重重,高墙亮瓦,遮天盖月。
“风干物燥,小心火烛。”古巷守更人老张头将更板敲了五下,夜己至五更。
铁无双贪恋月色,懒得坐车马,迈开一双长腿,自贡院动身,一路之上步履如风。
他刚至巷口,先被老张头喊了一声,道,“谁?咦,铁大先生,是您回来了。”
铁无双笑道,“张老爹好眼力,一年多不见,这黑咕隆咚之中,仍被你一眼识破。”
老张头道,“铁先生这双金陵城内最长的大长腿,好认得紧。”
铁无双眼中一亮,道,“我难道就光是腿长这一个特点吗?”
老张头撇嘴道,“老张我性别男,爱好女,对糟老爷们儿的任何优点,都没有本点兴趣。”
铁无双呵呵一笑,掏出一张银票塞入老张头的手中,道,“你下了班赶紧的去秦淮河边走走,看你这老脸干得老树皮一样,恐怕是有一段时间没出去滋润了。”
老张头知道这铁无双于财物之上历来慷慨大方,又兼夜半无人注意,小心将银票收好,叹道,“老张命苦,等到我下班时候,秦淮河的灯坊正好全数打烊。”
铁无双打赏银票,不过是赏给对方的嫖资,至于老张头如何去使用,似乎不在考虑之内了。
老张头道,“咱这巷子之内的住户非富即贵,物业维护的兄弟们当班时,自然格外上心,白日里,游民摊贩都不得入巷,铁先生走的这一两年,巷内惯常治安良好。”
铁无双嗯了一声。“我当初买这里,就是贪它的清静。”
老张头絮絮叨叨道,“租房的住户仍是柳姑娘,这两年的租费,依例年涨一成,暂由物业维护的刘老帐房代收,既然您回来了,明日中午,正好送至府上交接。”
铁无双笑道,“感情这位刘老帐房,还准备着到我那蹭饭?”
老张头笑道,“去早了,也怕惊扰到铁先生的休息。”
铁无双打个哈欠,拔脚就走,道,“老张头,你忙,我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