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誉韬带许愿去的地方,在王府后花园偏僻的一角。
这里山石层叠,并没有铺设走人的路。齐誉韬带着许愿从两块大石中的缝隙穿过,往深处走。
许愿边走边四处环顾,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有些眼熟?很快她想起来了,这正是第二次选妃的时候,她为了扒齐誉韬的裤子追着他打,然后两个人在过招的过程中不慎从这里的一块大石头上掉下去,双双掉进一个深坑里。
许愿记得那个坑里又黑又深,坑底还有黏糊糊的泥水。上次她掉坑里时,把簪子都摔落了,还是齐誉韬帮她把簪子从坑里找到的。如今回忆起这些事,点点滴滴,都仿佛带一点甜味。
许愿跟着齐誉韬,很快就来到那个深坑边,原来齐誉韬还真是要带她到这里的。
许愿不禁好奇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这坑里有什么东西?”
“嗯。”齐誉韬应罢,一手环住许愿的腰,纵身一跃,便带着她稳稳落进了坑底。
这坑有几丈深,从阳光灿烂的上方陡然来到这里,许愿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满眼都是如墨般的漆黑。一时间她只能靠听觉和触觉,感受到齐誉韬稳稳环着她,朝某个方向走了两步,随后他似乎在坑壁上开启一道机关,许愿听见他拨弄机关拉杆的声音。
随着机关被开启,许愿眼前重新有了光芒。她惊讶的“咦”了一声,看着坑壁上打开一道闸门,门内幽暗的火光映入她眼底,门内是一间地室。
没想到王府后花园的深坑底,还藏着这么一个地方。
许愿借着火光,再加之双眼渐渐适应黑暗,她能够看到齐誉韬了。齐誉韬轮廓鲜明的冷峻面庞,被灯火修饰得有些梦幻,在黑暗中如壁立千仞,散发着磐石似的安全感。
许愿抬头对他道:“这里这么黑,你一下子就能看见机关在哪儿,你的眼睛真的好厉害。上次你帮我捡簪子也是,很快就找到我掉落的簪子了。”
她说话时齐誉韬是眯着眼的,旋即他缓缓张开眼睛。许愿心里一震,她看见齐誉韬深邃的眸底,似是泛起一抹苍蓝色。
他松开许愿的腰,改为牵住她的手,带着她步入地室。
进入地室后,齐誉韬开启关门的机关,坑壁的石门钝重的落地。
点着昏暗烛火的地室里只余齐誉韬和许愿两人,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久未见光的那种味道,还混有一缕淡淡的书香味。
许愿环顾地室,惊讶的倒吸一口气。地室里有许多书架,书架上摆放有各种书卷,还有绢帛、图幅等等,很多很多的资料。
地室里有一张石桌,桌前置一石凳,此刻桌上就摊着一幅图。
许愿下意识跑到桌前,低头一看图,又是微怔。
这是一张中原列国的地图,而图上有三处被朱砂笔打了红圈的地方,非常醒目。红圈的旁边就是该处的地名,许愿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个红圈旁“繁昌”两个字,她不由得心里猛颤。
再看另一处红圈标注的是——筠水城!
许愿瞪大眼睛,猛地明白了什么。
齐誉韬适才已在她看图之际来到她身边,高大而散发着热度的身躯伫立在侧,仿佛能驱散地室的沉寂冷意。
许愿脸上现出罕见的严肃神色,她看向他问道:“这是你勾得圈吧?这三处地方,包括筠水城,都是被阴阳圣宗屠掉了是吗?”
齐誉韬有些沉重道:“嗯。”
许愿又低头看第三个红圈所在之处,却不是在大尧国境内,而是在大尧东边的晋国某个城池。
许愿喃喃:“原来除了大尧,晋国也有城池遭难……”
她又指着这满地室的书架问:“齐誉韬,那些书又是什么?是你搜集到的关于阴阳圣宗的资料吗?”
“嗯。”
许愿忙跑到一座书架前,近距离看这些资料,看着看着她拿起其中一本书快速翻页,书里果然是有关阴阳圣宗的内容。
“我一直在查他们。”齐誉韬忽然开口,眼中有森冷火簇燃起。
“从十八年前,他们就开始行动。先是筠水,然后是繁昌,再是晋国丹青县。”
若此时不在此情此景下,许愿定要拍手欢呼一句:齐誉韬你一股气说了三十五个字,好棒!
然而此情此景,俱是让两人直面他们内心深处最惨痛的伤痕,更是让许愿接触到她执着想弄清的事。她纵是为齐誉韬高兴,却无法没心没肺的蹦起来。
“筠水城……所有人亡,除了我。”齐誉韬缓缓道,在提到筠水城时,他似乎尤为痛苦,眉心拧得紧紧的,唇瓣颤抖得厉害,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都那么艰难。
许愿连忙抱住齐誉韬一只手臂,“齐誉韬……”
齐誉韬摆一摆另一手,继续努力说:“繁昌,我截获阴阳圣宗的动向,赶去救人,终迟一步。”
他眼中流露自责,可在许愿看来齐誉韬根本不需自责!因为若是没有他带领齐家军从天而降,她会死,繁昌县所有人都会死。
至少她和那几百名幸存者都是他救下的,他还安排他们撤离繁昌,让他们隐姓埋名,免得被阴阳圣宗的人斩草除根。
为了欺骗阴阳圣宗,齐誉韬更在送走幸存者后,命齐家军烧毁整座繁昌县,让阴阳圣宗的人以为繁昌再没有幸存者。
他不但救了他们的命,还守护了他们的余生。
齐誉韬继续道:“晋国丹青县,亦是全城死绝,死于决堤。”他带着许愿重新回到地图这里,修长而沾染风霜战火的手指,指在地图上“晋国丹青县”的位置。
这丹青县旁边就是一条大江,建有高堤。若遇洪水,再人为摧毁堤坝……
许愿心头怒火已滚滚烧起,烧了满腔满壁。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戾气,那是很尖锐冰冷的寒意,就像是阳春三月忽然刮来一阵数九天的寒风。
齐誉韬感受到许愿的杀气,环在她腰上的手默默用力,传递安抚之意。
许愿闭目,尽力敛住杀气,道:“我没事的。”她依然笑开,“齐誉韬,谢谢你。”
齐誉韬定定颔首。
许愿接着指向地图,眼中残留一泓厉色,“这些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像丹青县决堤也就罢了,能人为蓄意控制的。但繁昌县的地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刚地震完阴阳圣宗的人就过来了,他们怎么会知道繁昌县地震!”
齐誉韬眼中深黑一片,“不是地震。”
许愿一惊,瞪大眼睛看他,“不是地震?不是地震是什么?!”
“炸.药。”齐誉韬音色低沉,有着锋利与恨意,“繁昌地下,埋有无数炸.药。”
然后,阴阳圣宗的人只要点燃引线,引爆全城,便能造成地动山摇之势。这句话不必齐誉韬再说下去,许愿懂了。霎时她震惊得无以复加,埋藏在心底折磨了她十几年的疑问终于得到解答,她感到胸中似乎轻了一块,但转而却更加沉重,沉重得几欲窒息,化作一股喋血的疯狂仇怨。
许愿忽然眼睛一红,竟是忍不住带了哭腔:“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凭什么要对繁昌县那么多人下手?阴阳圣宗的王八蛋!真想把他们全都杀干净了丢去乱葬岗喂狗!”
许愿的心情齐誉韬感同身受,看见她哭,他垂眸无声按了按她的肩膀。四目相对,许愿知道这个闷棍在用他的方式安慰她。
旁人皆说浔阳王是守护神,皆说他亲民却冷酷逼人、一身煞气惹人骇然……可唯有她见到他温柔细腻的一面。
他被命运夺走唇边话语,命运却夺不走他心中温柔。
他是所有人眼中高高在上的铁马藩王,也是私下里无声胜有声的体贴闷棍。
可明明,他亦是痛彻心脾的那个。
“我没事。”许愿两手并用快速抹掉眼泪,破涕为笑,“你光顾着安慰人家……”
她吸吸鼻子,继续道:“这阴阳圣宗一群疯子,到底想怎么样?就是要制造一城一城的死亡吗?那是不是还有下一座城?下一座又是哪个?”
齐誉韬唇瓣翕动:“我查阅诸多资料,认为可能是——仪式。”
“仪式?”许愿顿时恍然,“你的意思是,他们一城一城的杀人,是在做某种仪式……”
“嗯。”齐誉韬道,“他们是邪.教。”
邪.教,崇拜的就是匪夷所思的东西,可教徒就是疯狂崇拜着,深信不疑,甚至能为此做出天理不容的事,诸如杀人。
“对了,上次你捣毁西蜀国细作的窝点,还有我在云螺寺遇到的那三个细作。”许愿回忆起那时候的事,“他们胳膊上都有‘日月同辉’的刺青,是教主的亲信。现在看来阴阳圣宗派去几座城池的人都是教主的亲信,带有日月同辉标志的。我之前和飞虹姐姐讨论过这件事,我们都觉得这里很古怪!西蜀国细作是西蜀国国家培养的,却同时是阴阳圣宗教主的亲信,我和飞虹姐姐都觉得阴阳圣宗的教主是西蜀国的大人物,搞不好就是皇室的掌权者。如果他们杀人屠城是在举行一个仪式,那是为了收获什么吧!鬼知道西蜀国的掌权者这是想要追求什么!”
齐誉韬摇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得而知。
就在这时,许愿忽而目光打直,直勾勾盯着齐誉韬的眼睛。
齐誉韬与她四目相对,动了动唇,却见她蓦地抬起手,小小的细嫩的手指落在他眼角处,轻轻转圈。
她又像是透过他,看到过往的场景。
“齐誉韬,你的眼睛真的是黑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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