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希冀和欣慰,兰慈县主每日显得心情颇好。浔阳王府的下人们很快就发现,王府的气场有所改变。往日里作风凌厉的兰慈县主,笑容变多了,显得柔和不少;往日里冷峻寡言,沉稳又狞厉的浔阳王,也多了一丝丝人气,周身气场不再时刻都像是没有温度的寒光铁衣了。
许愿也拿出许多时间,陪兰慈县主聊天、玩耍、逛街,还拉上齐誉韬一起陪兰慈县主散步游玩。
县主每天是越来越高兴,她甚至觉得,自己经历过的那些苦难和屈辱,如今回首想想也不算什么。至少她苦尽甘来,一日胜过一日,她很满足。
夏季悄然过去,秋日悄然来临。
就在这个秋初,从京城霍然而来的一道诏令,打破了王府一家惬意平淡的日子。
这道诏令是召齐誉韬于月底进京述职的,诏令还要求兰慈县主和许愿皆随行。
接到诏令的时候,齐誉韬正好去官署办公了,是兰慈县主领着许愿一起去接下诏令的。
兰慈县主随即问了传令的御奉官一个问题:“敢问除了浔阳王,其他藩王可需要进京述职?”
御奉官客气的答道:“此次今上只召了浔阳王与县主、王妃进京。”
兰慈县主脸上闪过一丝沉然,脸色不大好。
待送走御奉官后,许愿赶忙问她:“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这诏令有什么问题?”
兰慈县主轻轻揽了许愿肩膀一下,示意她随自己往后院走。两人一边往后花园去,县主一边说:“往年各地藩王进京述职,都是安排在腊月初,还从没有这个月份召藩王进京的。故我询问御奉官,是否别的藩王也要进京,谁想今上只召了浔阳王府去。”
许愿一讶,稍一思索就立刻想到一个可能,“是那个叫尚光宗的恶心败类搞得鬼吧!”
“他定是会在今上面前告状的。”兰慈县主道,“的确,今上不可能无动于衷,早晚会来询问浔阳王府。”
“可是齐誉韬不是早就给今上上了折子,说明情况了吗?”早在赶走尚光宗后,齐誉韬就已拟折子送去京城,呈递到今上面前,说清楚自己和尚光宗的仇怨,表示实在不能妥协。
兰慈县主想了想,说道:“虽说不能妄自揣测上意,但今上是个明理之人。他召我们进京,应当不是为兴师问罪,否则直接降罪就是,何须多此一举让齐誉韬还去述职。故而我想,今上可能有别的想法和安排,但我们这一去多半是要和尚家、陈家两家卯上了。”
县主又拍拍许愿的手,安慰道:“你别紧张,就算出事也有我和齐誉韬担着,别害怕。另外我想起一事来,你生母梅氏的娘家就在京城,我们这次去京城正好同你去和他们认认亲,这也是好事。”
许愿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我也挺想见他们的!”接着又毫无畏惧的笑道:“我不害怕啦,姐姐你放心!”
嘴上这样说,许愿心里却思绪乱转起来,努力的想要是这次进京齐誉韬和兰慈县主会吃亏怎么办。
其实按照齐誉韬平日的作风,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吃亏。他是孤臣,不怕今上猜忌;他又是南方边关的守护神,大尧若没了他如缺胳膊断腿,今上除非脑子进水了否则都不会对齐誉韬怎么样的。
但许愿就是忍不住担心,哪怕是今上最终决定搞什么“小惩大诫”,就是那种随便罚几个月俸禄意思一下,许愿也不愿意。
休想!就是意思意思也休想!
要她来说,齐家没错,就是没错,该惩治的是尚家和陈家,齐家就是少一根汗毛都不行!
思及此,许愿立刻跑去王府的仓库,找到她带来的嫁妆。
她的嫁妆都在仓库里整齐摆着,一点都还没用。
许愿在嫁妆里翻翻找找,很快就找出一个信封和一沓信纸。
这信封的样式有些别致,羊皮纸做的厚实信封上,绘着几朵雪白的昙花和烈火般的凤凰花。
而信封口那里,别着一根纤长的白色鸟羽。
许愿拿着信封和信纸跑回房间,这会儿齐誉韬还在官署没回来,许愿往书桌前一坐,放好信纸,快速的研磨、提笔,在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字。
子清师兄:
有朝廷败类使坏,天英帝召浔阳王府本月底之前入顺京,你赶紧派两个人来顺京给我们撑腰!
妹,子祈。
写完这几句,许愿盯着信纸左看右看,福至心灵,又抬起笔加上一句:
师兄我没钱了,给我点儿钱!
写完后的信被许愿封笺,拿出去寄了。
她没有去正规的驿站寄信,而是直接找到浔阳城里的镖局,指定速度最快办事最可靠的镖师,直接一张大额银票塞他怀里。
“信用最快速度给我送到,这些钱全给你,回来了再给你加一倍!”许愿边说边把信笺也塞这镖师怀里。
镖师还是头一回接到这种差事,更是头一回定金就拿了这么多,这片刻他是呆的。许愿不知道此刻自己在这镖师眼中的形象,宛如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
镖师很快回过神来,收下钱和信笺,问道:“这信要送到哪里?”
许愿道:“周国皇都西岐,送到……就送到皇都最大的那个‘李氏玉店’吧!把信送到店里掌柜手里,让他给他主子,其他你就不用管啦,回来找我拿钱就行!我在浔阳王府,我是浔阳王妃,你直接跟门口的人报我名号!”
镖师听前面那些话时还没觉得什么,等听到最后两句,差点没惊得掉下巴。他赶忙给许愿施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浔阳王妃驾临。”
“免礼免礼,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许愿摆摆手,嘱咐道,“总之信一定要最快速度送到,不然我踹死你!”
镖师觉得这浔阳王妃说话真奇异啊,他拱手道:“您放心,小的定将差事办妥。”
镖师当天就出发了。
数日后。
这镖师回来复命,到浔阳王府找许愿,领取另一份工钱。
随镖师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小木箱,贴着封条。
镖师说,这木箱是周国皇都那边的收信人要他给许愿带回来的。他向天发誓,箱子他绝没有打开过,看,封条都是完整的,封条上画着的白色昙花和红色凤凰花可都没有被撕开过的痕迹。
许愿满意极了,她给镖师拿了钱,然后便捧着小木箱回到房中。
把小木箱撕了封条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一叠叠银票,并附加一张纸。
纸上书:
人已安排妥当,子祈放心就是了。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让师兄为你担心,有什么事都与我们说。
另有银票五千两请查收。
兄,子清。
与此同时,浔阳官署中。
齐誉韬坐在办公桌案前,桌上摆着一封信。
他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看见信纸上写着的“无须担心”四个字,齐誉韬信手将信纸放在一边,继续办公。
整个过程稳如山峦,喜怒不形于色。
他一边批改公文,一边道:“司鹄。”
司鹄从另一张桌子那儿站起,来到齐誉韬桌前,“爷,您说。”
齐誉韬面无表情道:“去南风馆,让柳惠笺收拾收拾,一同进京。”
***
许愿和兰慈县主都没想到,她们启程进京的那天,柳惠笺居然也出现在浔阳王府门口,说要与他们同行。
他着一袭缥色长衫,云袖纹履,手中依旧持一柄素面团扇,半遮容颜,露出一双如蘸水桃花般的眼睛,眼波如春花。
只不同于平常的是,今日柳惠笺背后多了一个小小的包裹。看他这样子,还真是带了行囊要出远门。
他稍微将团扇往下挪了挪,露出除下颌以外的整张脸,笑吟吟如榴花堆雪:“在下好久没回京探亲了,正好听王爷说要进京述职,可以搭在下一程。”说着就眼波流转,向齐誉韬抛了个眼色,“是吧王爷?”
许愿看见这个眼色顿觉嫌弃,怎么觉得像是在抛媚眼,什么鬼,一个大男人还向别人家有妇之夫抛媚眼。她赶紧盯着齐誉韬看。
齐誉韬倒是面不改色,简短应了声:“嗯。”又一指王府门前列队的车马,“上车。”
“那就打扰王爷了。”柳惠笺颔首行礼。
众人接着各自登上马车,随从亦各就各位。
王府一行轻车简装,就这么出发进京。
从浔阳进京因着地形关系,要先走陆路,再走水路,最后回到陆路。
马车颠簸着前行,齐誉韬和许愿坐在一辆车里。许愿手里多出一条红色的绳子,她欢快的翻起来,齐誉韬也被她拉着一起玩翻绳。她一会儿把绳子翻成一把小伞形状,一会儿又翻成板凳形状,不过都翻得歪歪扭扭的。一边翻绳,一边叽叽喳喳和齐誉韬说话,如此时间过得倒也快。
他们后头那辆马车里是兰慈县主和柳惠笺。兰慈县主自然是不想和弟弟弟妹挤在一个马车里,没得给人做烛台。柳惠笺与她是同龄人,平时也偶尔会应她的邀请来王府陪她说说话,这次同路自然就搭乘同一辆马车。
马车行进时,柳惠笺把他背后那个行囊打开,没想到看起来小小一个行囊,打开后里面却是塞得紧梆梆的一堆东西。
柳惠笺将他携带的东西拿出来一些:一个封闭的小瓷罐子;几个金黄色看起来卖相很好的橘子;几本书卷。
兰慈县主看在眼里,忍俊不禁道:“你准备得还挺周全。”吃的橘子、打发时间的书都有,就是不知那瓷罐子里装得是什么。
柳惠笺拿起一个橘子,慢条斯理的剥起橘皮,白皙纤长的手指出入在金黄色的橘子间,形成一幅很养眼的画面。
兰慈县主想到他说是要去京城探亲,便好奇问道:“你这是要去探什么亲?此前似乎不曾听你提到过家中亲人。”
“啊,是在下的爹娘,亲爹娘。”柳惠笺噙着笑意的双眼如两轮弯月,笑吟吟道,“好些年没回家了,都只靠书信互通,他们天天盼着我回去呢。”
听言兰慈县主有些讶异,她认识柳惠笺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南风馆的老鸨了,想必此前就在浔阳待过些时日。这之后十余年,也从没听柳惠笺提过他有什么亲人。他似乎就不曾离开过浔阳,亦没见有亲人来浔阳探望他。
兰慈县主一直以为柳惠笺无父无母,是孤家寡人一个,委实没想到他父母健在,且听他这话应当是与父母之间感情不错的,那怎么一离家就十几年不见面?
人家的家事县主也不好问,便只捡了无伤大雅的问题问他:“你爹娘是做什么的?他们过得可顺遂?”
柳惠笺笑道:“他们没什么要紧事做,我爹有个闲职,我娘全靠家族的财产养活,衣食无忧,也没太多烦心事。”
兰慈县主听言更惊讶,不禁笑靥都深了:“家族?这么说你其实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唔……算是吧。”柳惠笺剥好了橘子,将之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兰慈县主。
“吃个橘子吧,新鲜的。”一截白色的小臂从缥色云袖里伸出,掌上托着橘子,看起来极为妩媚而风流。
兰慈县主看在眼里,也不知他如何长得这么貌若好女,一肌一容都尽态极丽,她又将目光挪回到那半个橘子上,伸手接过,“谢谢。”
“县主客气了。”柳惠笺笑道,“知道您不喜欢吃酸的,这橘子偏甜,您放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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