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着一张和凉风起码有五成相像的脸,气场强大,那是与生俱来的贵气,在权贵之家长大才能浸染出的一种气质。
只需一眼,了尘就基本上确定了他是谁。
凉风同父异母的哥哥,君子誉。
皇家的影卫向来强悍,从凉风离开长风阁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暗处。
君子誉自然也是听见了凉风说的那些话,想着自己的母亲居然如此过分,心里对虞溱的愧疚又加深了几分。
“北宁世子,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凉风姑娘……”了尘顿了一会儿,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去留凉风,只能叹一口气道:“我是领了二皇子的命令将她搭救出来的,凉风姑娘在陆绝山庄受了不少苦,二皇子看不下去所以……”
他其实还是在帮君子昂,想尽力拉回一些好感,可是说到一半他却是说不下去了。
君子誉极少打断人说话,这是最基本的教养,听了尘像是编不下去了,他才笑着道:“这位道长,皇家的事什么时候也是你可以议论的了?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君子昂麾下扮演什么角色,但是我劝你就此收手,君子昂,斗不过君子珩的。”
他抬手一挥,手指随意动了动,身后的影卫快速将凉风从马车中抬出来,然后瞬间消失在了尘身后,了尘脸上的发丝轻轻浮动,他转过身去看,身后的马车里已是空无一人。
如此精英,果然只有皇家才能培养的出。
“多谢提醒。”了尘拱手,十分尊敬。
君子誉颔首,也十分礼貌:“今夜见过我的事还希望道长不要声扬,告辞。”
了尘再抬头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夜间微凉的风,和天空之中挂着的月亮照射下来的光芒在提醒他,凉风回家了。
不对,应该是虞溱。
了尘回到马车里,看着凉风遗留下来的风吟剑,拿起来看了一眼。
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却那么空。
.
君子誉连夜离开江南,他不声不响的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人知道他来过一趟江南。
他到了杭州城以外的一家驿站住下,那里的人也都是他的手下,陆绝山庄的势力遍布江南杭州,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
将凉风移到床榻上,找了大夫来给她看她脖子上的伤。
君子誉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妹妹,她其实和小时候不是很像了,小时候的她总是带着一丝柔弱,但却安静,现在没想到居然会武功了。
她挥剑的样子潇洒至极,君子誉想,她这些年应该都过的很辛苦吧?
她声泪俱下的控诉仿佛在君子誉耳旁经久不散,君子誉心里其实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和父王说起此事。
和父王说妹妹和那个陆行之感情破裂,她想离开陆绝山庄,于是自己就把她带回了家?
君子誉有些发愁。
凉风昏迷了几日都没有醒,君子誉知道不能拖,否则他的行踪一定会暴露,于是君子誉带着她踏上了回开封的路。
她这一睡就是半个月。
陆行之找人也找了半个月,那天晚上其实极为混乱,了尘早就跑了,剩下这些人被留在陆绝山庄,死的死伤的伤,陆行之声名远扬,人人都在议论着他。
只是凭借陆绝山庄一庄之力便可以将黑道七大家以及西楼一网打尽,这种实力实在令人畏惧。
不过也有人幸灾乐祸,因为陆行之的夫人,离奇失踪了。
得到江山又如何?美人还不是离你而去了。
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暗卫,陆行之冷笑。
跟丢了是什么概念?那就是能力不足,一群废物。
他怒不可遏,却也没下杀手,强忍住了那一股嗜杀的欲望。
她用自己作为筹码,逼自己让她离开。
茫茫江湖,他要如何去找?
陆行之第一次产生了无助的感觉。
他好像还是把她弄丢了,一开始自信满满她不会走太远的,谁知道这一去竟是悄无声息,没了踪迹。
他放出话去,只要能找到凉风,赏银一百万两,多么大的诱惑,可是没有人能拿到。
那些黑道的人陆行之扔给武林盟主去管了,而西楼的人他则是留下来逐个审问。
没有别的原因,陆行之对他们恨之入骨。
弄脏了他的山庄不说,还差点诱拐走了他的人。
小昭被他扔到杭州去了,割了舌头挑断经脉,怕是活不长久。
西楼有些小首领熬不住酷刑,把什么都招了。
他们背后有一个皇子在支持他们的所有运作,至于是谁他们不知道,不过架子特别大,每一次来西楼一定是极为铺张。
陆行之猜不出来是谁,不过应该不会是君子珩。
他来江南的时候都十分低调,根本看不见铺张的影子,待人又随和有礼,陆行之自然就没有往他这想。
寒儿在绿葶的医治下终于醒来,陆行之前去看望,问她信件的事情,寒儿想了一会儿道:“夫人每一次收信其实都特别开心的,但是这个姓南的人她不知道是谁,以为发错了的,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寄回去,于是夫人就和那些信一起收起了。”
陆行之听了寒儿的话嘱咐她好好休息,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后悔。
自己不应该伤害她的……
这样后悔的想法冒出来后心中又滋生了无穷无尽的恨意。
恨所有使用阴谋诡计想要他俩离开的人,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毁掉那一本册子。
那册子其实他都渐渐的遗忘掉了,没想到居然被凉风翻了出来,并且成为了离开他最大的原因。
陆行之自己也都找了很久才找到,然后一张一张撕掉,放进火盆里烧毁。
君子珩亲自来江南找他要求合作,那时候凉风已经失踪一个月。
哪里都没有消息,但是陆行之还是没有放弃。
装作不知情,君子珩问陆行之凉风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陆行之不知道凉风和他的关系,两人还喝了些酒,他就把他做过的那些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说出来心情果然还是好一些,这一个月来陆行之在心里憋了太多的事情,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到桌子底下君子珩紧握着的拳。
两人商谈的事情无非也是如何将西楼灭掉,这是君子昂的江湖势力,那君子珩当然也要找江湖势力与其对抗。
利用这个妹夫的势力君子珩丝毫没有良心上的过不去,反而还有些不过瘾。
只因为凉风现在不仅失忆,连武功都没有了,整个人虚弱至极,她的下身还有伤,陆行之简直禽兽不如。
他们把凉风的消息藏得很好,皇家不想让外界知道的事,当然是谁都查不到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凉风真正醒来的那天,开封城瓢泼大雨,其中还夹着雷电,凉风在这样的情况下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连起身都十分费劲,后来干脆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突然就长大了……
她身子还虚弱,没忍住咳了两声,外面的婢女听见动静连忙进来,把凉风扶起:“郡主,您醒了!”
凉风身后垫了些软枕,她抬头看着这些熟悉的布置,眼里一片茫然。
“这里是……王府吗?”
听到消息君子誉连忙赶来,见侍女正喂着凉风喝药,他眼角的笑意简直收敛不住:“溱儿!”
凉风听见声音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哥哥……你怎么也长大了。”
也长大了?什么意思?
君子誉觉得有些不对,他何等敏锐,于是小心试探道:“溱儿,你是不是忘了一些事情?”
凉风咬着唇想了想,她刚刚醒来脑子也是一片混乱。
“我一醒来就看见自己突然长大了,我记得我之前记得……王妈带我去城隍庙玩,然后……”她皱了眉,像是陷入了一种不好的情绪之中。
那一段记忆实在是太不好,她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心尖发凉。
大致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君子誉觉得她应该是自己消去了这九年见的全部记忆,而不知道在这之前她曾喝下过了尘的那瓶“花封”。
君子誉坐在床榻旁安慰她道:“别怕,母亲在六年前已经离开人世了,这九年你虽没有在王府,但是却被一家好心人捡了去,我在江南看见你浑身血渍,阴差阳错就把你带了回来,今后你还是在王府好好生活,父亲上朝去了,应该待会就回来了,别去想过去的事了,知道了吗?”
凉风有些呆愣,她只能点点头。
自己……竟然消失了九年的记忆吗?这九年她都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浑身是血呢?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好迟钝,君子誉见她这一副虚弱的样子,习武之人不应该如此虚弱的。征求了她的同意之后摸了一下她的脉。
气息混乱,她现在竟然失去了所有内力!
君子誉把心里的疑惑藏起来,笑着对凉风说没什么事,他去看看父王回来没有。
等到自己北宁王回来的时候,君子誉先拉住了他说明情况。
“溱儿好像已经忘记了她失踪九年间的全部记忆,最后的记忆只记得王妈将她丢弃在城隍庙时的场景……父王,接下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陆绝山庄的那个陆行之现在在江湖中威势极大,动用一切力量寻找溱儿,可溱儿,已经忘记一切了。”
君子誉其实听说过陆行之,此人之前在江湖中的名声单就心狠手辣这一点就已经让君子誉皱眉头了,可是那一次他和父亲去唐门参加老太太的葬礼,看见溱儿哭得那么伤心,他就在一旁为她擦泪时的柔情,还是有让君子誉放心的。
北宁王从小把这个女儿视若珍宝,当年王妈把虞溱弄丢当晚北宁王气极,立马就下令处死了她。
北宁王妃心如死灰,王妈是她的陪嫁丫鬟,和她一起长大的。
她心里不甘心,和北宁王哭闹着说明明他们才是一家人,那个孽种留下来究竟有什么意义。
北宁王妃一向温柔贤淑,北宁王没想到她竟如此疯魔。
君子誉也觉得自己母亲的做法过分了,皱着他的小眉头。
一天之间失去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的信任,北宁王妃伤心欲绝,郁郁寡欢。
她其实什么也没做错,只是输给了爱情和自己的嫉妒心。
北宁王沉吟了一会,才道:“既然已经忘记了,那溱儿和那个姓陆的不就没有关系了么,你妹妹想离开他,现在离开了不是?溱儿回了北宁王府,又不是养不起,把消息封好了,我养溱儿一辈子又有何不可?”
父亲真是好生霸道,君子誉抿唇笑道:“行,那就都听父王的意思,我北宁王府养得起!”
北宁王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君子誉的肩膀。
他连朝服都没有脱下,急急忙忙的就去看凉风了。
凉风看见自己已经两鬓斑白的父亲,眼睛垂下一滴泪,“父王……”
北宁王此时也是老泪纵横,他抱住凉风,声音听起来十分激动:“好闺女,回来了就好,父王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凉风在北宁王的肩窝里也哭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心里聚集了浓浓的悲伤,君子誉在一旁微笑看着拥抱的父女两人,不知何时眼眶居然也红了。
九年了,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君子珩从江南回来听说凉风已经苏醒,连忙也想去看她,却被君子誉拦住了。
这段时间极为敏感,君子昂在朝廷聚集了一伙人,树了不少功绩,又在江湖之中与西楼联手,刺杀了不少与他作对的臣子。
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外人看着,如果君子珩此时去了北宁王府,凉风不仅会暴露,还会有大皇子与北宁王府结党营私的传闻流出。
朝廷之中不管做什么动作都极为敏感,君子誉哪怕和君子珩十分要好,但也不能多见。
“还是等事情都处理好了,把君子昂拉下马再说。”君子誉自然是站在君子珩那边的,君子珩轻笑,明白他的意思。
君子誉在君子珩的府邸之中,说是来送些东西,理由光明正大。
君子珩突然就提起了陆行之,道:“江湖势力我已经找了陆绝山庄的庄主陆行之帮忙,君子昂的江湖势力应该很快就会消失了,他不能再依靠那些人为非作歹,算是还朝廷一点安宁。”
他仿佛势在必得,君子珩其实玩起阴的来也丝毫不必君子昂差,有些手段从来上不得台面,他只是没有像君子昂那样明目张胆罢了。
君子誉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山庄居然有这么大的势力?不过朝廷向来和武林井水不犯河水,君子昂越界了。”
君子珩点头:“我也没有想到,一开始只以为陆绝山庄只是善于做生意,财富惊人,去云滇把西楼原本的总巢毁了之后受到西楼和黑道七大家的反扑,还没有借用其他门派的一点势力。听说那天晚上陆绝山庄血流成河,光是清理就清理了一周左右,此等实力,算得上是江湖翘楚了。”
“话虽如此,可是他对溱儿还是过分了些,经人挑拨便心生怀疑,溱儿伤心欲绝,醒来后把就九年间的事情全都忘了。”
“忘了?”君子珩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君子誉苦笑:“我母妃抛弃她的事情她记得,和那位陆庄主在一起的九年,全都忘了。”
“皇叔怎么说?”
“父王说忘了就忘了,溱儿回来就好,他养得起。”
君子珩像是被逗笑了一样,“还真是皇叔的风格。”
当年北宁王手上也是拿过半块虎符的人,只是他心性不喜争闹,用完之后把兵符就还了回去。
君子誉其实也有些像他,所以君子珩小时候经常和他一起玩,就连太傅都是同一个。
他不争,也不抢,一切却都已经是他的那种运筹帷幄,君子珩懂,但是君子誉却也一直低调,没有显露出来。
所以他俩一直交好,这些年都没有起过什么矛盾。
他俩又聊了一会儿,君子誉告别,他来的有些久了,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他要去为虞溱求医。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力随着她的记忆一并失去,君子誉还是觉得能挽回一点算一点。
陆行之和君子珩达成了协议之后其实有些后悔,他忘记自己父亲曾经说过,不要和皇家之人有关系的忠告了。
可是如果可以找到凉风,付出多大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长风阁他没有再住进去,他想把长风阁保持住最初的样子,陆行之相信他能把凉风找回来。
把一切整理好后,陆行之去了真武。
他没有声张,算是卖给真武一个面子,红霜被了尘打伤,他武功有多强陆行之能够知道,若真是单打独斗陆行之当然也不会怕。
陆行之想起之前的一系列事,只要西楼有什么动作,了尘都会时不时的冒一个头,然后装作和任何事情无关的样子。
唐门,真武,江南,以及西楼在其他门派做的动作,他究竟想要什么?
了尘在那次听了君子誉的话之后就回了真武,西楼算是废了,君子昂的力量在里渗透过多,有些事情也不是他一人能掌管的了。
更何况因为西楼,凉风内力尽失,他现在没有脸面再去执掌西楼了,君子昂想把西楼怎样,他管不着。
让他们自生自灭更好,了尘一切随心,只是……他想,当年南家的冤案怕是无法平反了。
回了真武之后他就立即和自己的师叔说了此事,道家人最为护短,听了了尘的话随玉真人问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过错,还是说只是暂时回真武避风头的。
了尘当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了真武的这一层身份,所以斩钉截铁地道自己只是被人利用。
随玉真人看着他,只能无奈地点头。
了尘本身对真武来说算是功臣,他没有在真武犯过什么错,所以当陆行之来真武找了尘的时候,被随玉真人一口拒绝了。
“掌门别误会,我并非来找了尘道长算账,只是有些事情想问清楚而已,你可以征求他的意见之后再来答复我。”陆行之神情严肃,随玉想了想只能点头。
没过多久陆行之便看见了了尘,真武弟子端上来的茶他一口没喝,了尘和陆行之差不多高,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道袍,看见陆行之轻笑:“陆庄主。”
陆行之开门见山,“南邵齐。”
他俩对视着,气势上谁也不输谁,了尘听到陆行之的话唇角的笑意又扩了三分,“真是很久都没有听见过别人叫我这个名字了,陆庄主在江湖上的探子果然是厉害,连这个都可以查出来?”
“你发给凉风的信件我都看过一遍,这个名字我可是铭记于心啊,了尘道长。”陆行之的语气很冷,“你把凉风带到哪里去了,如果你告诉我,我就给你的西楼一线生机。”
红霜七人当然是把了尘缠住他们让凉风离开长风阁的事情和陆行之说了,陆行之到现在为止还是不明白了尘究竟想要做什么。
为名?他曾经是真武掌门。
为利?真武并不缺钱。
了尘并不在意陆行之所说的,“西楼只是一个我无聊时候建起来的一个组织,如果我想,我还可以创建东楼,南楼,北楼……凉风姑娘去哪了我当然知道,但是我答应了别人不会说出去的,既然陆大庄主本事滔天,那就自己去找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但是挑衅之意明显。
“了尘道长真是不爱惜羽毛,你就不怕我把你是西楼楼主的消息散播出去?”
了尘笑着摇头道:“你太小瞧我了陆庄主,在江湖哪能不多给自己准备一些后路?你尽管去散播,看我如何圆场,如何?”
“你真武护短,以为我不知道么。”如果陆行之散布出去说了尘是西楼楼主,那他才是真的傻。
他有很多种办法让真武掌门为他说话,从现在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随玉真人十分庇护他的师侄。
了尘长吁一口气,“那我还是要感谢陆庄主手下留情了,不过我个人觉得,凉风姑娘她既有意躲你,又怎么会轻易的让你找到?”
他说完这话就退后一步,朝陆行之做了一个道家手势,“陆庄主,先告辞了,西楼随你处置,我从此不会再离开真武。”
了尘转身就离开,陆行之道:“了尘道长,别忘记你现在说下的话。”
不愧是打太极的,既然西楼他不在乎了,陆行之理所应当的就下了狠手。
西楼之事解决,陆行之却还是郁郁寡欢。
白天他是人,晚上就变成了鬼,一个人窝在书房里绘制丹青,想着凉风的一颦一笑,心口仿佛被刀割一般的疼痛。
他的画技被磨练的越来越好,阿言看着陆行之一天一天地熬着,心里还是不忍,每天晚上都会在陆行之的熏香里加上一点淡淡的迷香,能睡一点睡一点,谁的身子都不是铁打的。
陆行之似乎在默许她的这种行为,因为他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就是凉风拿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场景,仿佛成了梦魇。
绿葶也十分担心陆行之的精神状况,不过他们这些做下属的都没有办法。
凉风为什么离开可能只有陆行之自己知道,陆绝山庄没了凉风,感觉有一丝清寂。
山庄陷入一片愁色之中。
.
凉风的身子养了快半年才好,稍微能起身了,能走一点路。
又是一年冬天,凉风身上披了一件很厚的狐裘,和君子誉一起在王府中慢慢走着。
王府之中的景色也是命人精心修缮过的,北宁王不喜奢靡,但是这每一处都十分古朴自然。
凉风的记忆其实都是小时候的,除了主母对她不算友善以外,父亲,哥哥和子珩哥哥都对她极好,不过君子誉对凉风说今后不能再叫子珩哥哥了,凉风问为什么。
“他现在被册封为了太子,以后你要叫他太子哥哥了。”君子誉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凉风歪了歪头,然后又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虽然唇色有些苍白但是眉眼依旧灵巧动人,她转了转眼睛道:“过了这么久,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玄和!”凉风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转身,看见了君子珩。
他穿着一件很厚的披肩,缓缓走过来,见她如此虚弱,有些担心。
“怎么不回屋暖着,你现在这么虚弱,冻坏了谁赔。”君子珩瞥了一眼君子誉。
君子誉很是无辜地道:“看我做什么,溱儿整天待在屋里肯定也烦闷,我带她出来看看雪,散散心。”
凉风还是没有把那句“太子哥哥”喊出口,她笑眼弯弯,显得极为开心,还是叫了一声:“子珩哥哥。”
说完之后她捂着嘴巴,转头看了一眼君子誉,“我喊错了,怎么办。”
君子珩在心中感慨万千,她在陆绝山庄时的成熟稳重他是忘不了的,现在回来了也好,她开心就行。
君子誉见她这一副少女做错事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家里就这么叫,在外面就叫他太子。”
凉风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外面的雪下的越来越大,君子誉撑了一把伞在凉风头顶,君子珩身后的侍卫也为他撑着伞。
“终于能过一个像样的新年了。”君子珩感慨道。
他们慢慢走着,凉风的手捂着暖炉,她不算很冷,身边还有婢女扶着。
君子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这半年来君子昂节节败退,被揪出来贪赃枉法,和大臣勾结,每一项罪名都能要了他的命。
陆行之动作极快,和君子珩商量好后掐准时间去了荆湖,端了西湖新的老巢。
陆行之把这件事交给了绿里,西楼已是强弩之末,连了尘都不管了他们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当天晚上君子珩留下来用膳,北宁王看着这三个孩子也是感慨万千,叫下人端了点小酒过来,给凉风也倒了一杯,说是给她暖暖胃。
“我不会喝酒的……”她眼睛水灵灵的,这些天被养的脸色终于红润了些,屋子里暖意逼人,他三人看着凉风哈哈大笑。
君子誉道:“这是果酒,滋味不辣,还有些甜。你喝两口暖暖肚子,若实在喝不下就罢了。”
凉风听是果酒,有些跃跃欲试,这一杯酒下肚,胃里果然暖暖的。只是她脑子就变得晕晕乎乎的了,她吃了些菜想中和一下,还是无果。
“玄和醉了。”君子珩瞧着她打趣,凉风嗔他一眼,最后还是被扶了下去。
凉风揉着脑袋,恍惚间她好像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共饮交杯酒,再往下想她的头就疼痛无比,那个男人的脸模模糊糊,她看不真切。
原本就是家宴,北宁王这几年身体不好都没怎么喝酒,看着君子珩,他啜了一口酒然后道:“太子啊,今后……你责任就真的重了,你也没有辜负你母后的期望,真的很不错。”
君子珩看着对自己一直都不错的叔父,劝他少喝些。
君子誉在一旁端着酒杯不语,脸上也渐渐透了一丝红晕,就听着他们叔侄两人说话。
“皇叔今后还是叫我子珩吧,莫要生疏了,子珩能活到现在还全靠皇叔当年仁慈,子珩感激不尽。”君子珩想接过北宁王手上的酒杯,却被北宁王挡了过去。
北宁王也多年没有喝酒了,这一喝,舌头就有些管不住了。想当年北宁王也是皇家公认的美男子,这些年他忧思过虑,病魔缠身,药喝了不少,身子也开始渐渐发福了起来。
“你皇叔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几件亏心事,对你,也好。对先皇后,也罢。对皇家,我可以说自己是问心无愧,可是对虞青,对溱儿,我总是跨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北宁王摇摇头,饮下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而你又是太子,子珩,皇叔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北宁王的眼角渐渐泛出些泪光来。
他这一生没有求过人,可是他万一真的哪天去了,那溱儿要怎么办?他好歹还是要为她谋个出路的。
君子珩重重地点头:“您说,只要是您想的,子珩一定办到!”
北宁王欣慰地点点头,杯子渐渐拿的有些不稳,“有些话……我和子誉也说过了。我就溱儿这一个女儿,她又是虞青的血脉,我对虞青……是没有办法弥补了,但是溱儿,我可能没有办法补足太多的关爱给她,还希望你,今后能对她上些心。”
君子珩明白自己皇叔的想法,他道:“皇叔,子珩明白您的意思,玄和一直就和我的亲妹妹一样,父皇没有公主诞生,整个皇家就她一个女儿,不会不珍视的。”
北宁王点点头,渐渐喝得有些高了,他哈哈大笑,说了些自己年轻时的事情。
也是意气风发,跟着当今皇上一起在朝堂之上搅弄风云,夺了皇位他安心退下,去了江南游历。
这一去,就遇见了虞青。
她青春漂亮,北宁王对她一见钟情。
忘记自己远在开封的发妻,他们陷入爱河,无法自拔。
情到浓时,北宁王还是不想瞒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虞青听了之后笑容消失在了脸上,穿了衣服立马就走。
她原就是江湖儿女,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喜欢君宥不假,可是让她做妾,太奶奶怕也是不愿意。
可是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她有了身孕,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去找了君宥,和他说了。
之后的事情,北宁王就不想去想了。
虞青为了他放弃了太多,她难产的那一天她哭着说,一定要保住孩子。
虞溱降世,北宁王对她格外宠爱,却忽视了自己发妻在身侧嫉妒的双眸。
北宁王喝得有些上头,君子誉叫人把他扶回去睡觉。
“父王也算是心愿达成了,这些年他一直想知道溱儿怎么样,现在溱儿就在他的身边,怎么说都放心了。”君子誉笑笑,用筷子夹了些菜吃。
君子珩刚刚也都和北宁王说话去了,两兄弟就这样坐着,君子珩道:“玄和以前在陆绝山庄很厉害,我最开始是在襄州无意遇见的她,你想想看你和皇叔眼睛下的那一颗痣,她也长了一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她的剑法确实也厉害,总之……她那时候在陆绝山庄真的过的很好。”
“还真是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父王说不定真的要抱憾终身。”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以前不信,现在算是信了。一切自有天意,世间多物繁杂,今后……还是过得简单些吧。”君子珩指的是虞溱。
“那现在呢?陆绝山庄就不管了?”那陆绝山庄如此大肆找人,只是手还没有伸到开封来而已,所以一时半会查不到消息也是正常的。
“随他找吧,找到了算他运气好。找不到就只能证明有缘无分了,玄和在他身边待了九年,最后她还不是想离开?你也算是帮了她,因为我猜她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当初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回北宁王府。”
“我知道,我母亲给她的阴影太大了。”君子誉有些惆怅。
“那今后呢?”君子珩问,“北宁王府的主母不在,按照管理玄和是可以掌管王府的一些事宜的。”
君子誉摇摇头,“我还是想让她轻松一些,溱儿现在身子太弱了,先养好身子再说吧。”
“养好身子之后?”君子珩又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尽数喝下。
“想尽办法让她开心,过得好些,有喜欢的人就嫁了,不想嫁入赘也行。没有喜欢的我就养她一辈子,哈哈,我跟父王学的。”
“行,算我一份。”他俩碰杯,像真正的兄弟一样畅饮。
酒喝了一夜,君子珩喝得有些多了,但还是连夜赶回了东宫。
凉风回王府的第二年,北宁王因病去世,那时候朝中有些大臣才知道,北宁王失踪多年的女儿,原来已经找回来了。
有很多人议论着,但是君子珩还是在尽力压住消息。
凉风在北宁王的灵堂前跪了很久,一身白一穿就是一年。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三年就这样过去。
这几年陆行之奔波了很多地方,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痕迹,他越发成熟了,眸子也越发冷硬。
脸上的线条棱角分明,他其实瘦了很多,皮肤也变得比以前要黑了一些。
最近他有收到消息,说在开封有看过长得很像凉风的女子,虽然只是眨眼一瞬间,但是陆行之还是为了这一点渺小的希望去了开封。
绿里绿葶最近形影不离,也跟着他来了。
只因最近一段时间的陆行之精神状态实在算不上好,把绿葶带上能防止陆行之万一体力不支晕倒了,还能有一个急救的人。
只是那样不经意的一眼,他看见了坐在马车了的虞溱。
陆行之想,上天是真的有在眷顾他吧。
内心狂喜,他追赶上去。
看见她和另一个妙龄女子谈笑,去寺庙拜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将她拥入怀中,亲吻她的唇瓣。
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就此结束,下卷用虞溱的名字继续写下去,下卷就是庄主疯狂追妻,所以说天上不可能平白无故掉个老婆下来滴,到头来还不是得追=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