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王琛4-善人(1 / 1)

战争很快便来了。

九月还没过,蛮族的军队便踏破了山海关。西北的住民纷纷往都城涌进来,一时人满为患。

许白随吕益出门的时候看到沿街都是乞讨的难民,面容憔悴,衣衫褴褛。做小生意的多不出摊,平日里灯红柳绿,炊烟袅袅的景象便也看不到了。

随着秋风萧瑟,草木摇落,都城仿佛凋零了一般,不复盛夏时繁花似锦的景象。

一时天子脚下也变得犹如兵临城下一般。

随后,朝廷执行了门禁政策,将难民拦在了城门之外,一时双方冲突不断。

最终枢密院派兵镇压,但难民们也不散去,反而在郊外扎起了帐篷来,见到有官兵打扮的出城便叫骂的叫骂,吐口水的吐口水。

“少爷,这是怎么了?”许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和吕益两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大小公子一路走来,不断有乞讨的人像盯着猎物一般地一直盯着他们,若不是有家仆阻拦,恐怕就有人会扑上来了。

“盛衰有道,枯荣由天。”吕益见怪不怪的样子,目不斜视。

“那我们可以救救他们吗?”许白被旁边突然扑过来的乞丐吓了一跳,急忙往吕益身边靠过去。

吕益伸手揽了揽,呵斥旁边的家仆:“人看得紧点,不要放进来。”家仆唯唯诺诺地听令,握紧了手中的棍子。

不知为什么,许白突然有种很难过的感觉。

他被牙侩拐走的时候也是这般蓬头垢面的样子。吃不饱,穿不暖,每天为了抢那么一点点糠饭便什么都顾不得了。那个时候,时间、外表甚至尊严对他来说都是不存在的,只是想着如何能不饿,如何让自己在那个黑屋子里变得好过一些。

如果不是被吕益买来的话,他可能就和这些难民一般,伸着骨瘦嶙峋的手,祈求一点吃食了。

看到那些斗胆往他和吕益身边靠过来的乞丐,被家仆拿着棍子打了的时候,他觉得仿佛就是在打着曾经的自己。

“少爷,能令他们不要打了吗?”许白看到一个老头被家仆的棍子打掉了破碗,四仰八叉地跌坐回去,脚上的鞋都被甩掉了。

“不打他们,他们便会伤害你。”吕益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是打人的人,有些人是被打的人,这也是定数。”

“可是……”许白想反驳,他不知道那些人哪里跟他不一样。同样是一个鼻子,两个耳朵,饿了想吃饭,痛了会逃跑。若真说有不一样的地方,恐怕是这一身锦袍和那一身褴褛的差别,恐怕是他被吕少爷买走了,而其他人没有被买走的差别。

他第一次开始对吕益的话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少爷说这是定数,明明是可以改变的……如果可以把自己的馒头分给他们吃的话,他们不就有饭吃了吗?

“少爷……”他拽着吕益的衣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示意安静。

他们来到了城西的空隐寺,寺里的僧人正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木桶、木勺和矮桌,被施过粥的人群刚刚才散去。

“吕施主,有礼。”一个胡子花白面容和善的僧人见了吕益,便合掌行了礼,“今年的难民格外多,恐怕西北战事不妙。”

“阿弥陀佛。禅乐方丈。”吕益合掌拜过,许白也有样学样地合掌拜了一下。

“不知吕施主是否有意捐些米粮?”方丈询问道:“我们寺里的粮食在连施了四天粥之后有些吃紧,朝廷还没下拨赈灾的粮食。吕家是大户人家,不知是否有余粮可救济?”

吕益点点头,“正是为此事而来,来人……”只见家仆从马车后搬出了几十石粮食。

方丈感激涕零,连声道:“多谢吕施主……多谢吕施主……”

“但我也有一事相求,”吕益不是白白施舍,他有个条件:“请方丈在施粥的时候替我们吕家美言几句。最近难民闹得凶,城里的大户人家基本都被闹了一遍。其实我们也是乐善好施之人,不愿看到大家挨饿……这不,就把家里的余粮全部搬出来了嘛……”

一位跟着将米搬进寺里的和尚来报了数:“共计六十石。”

这个数恐怕是普通人家一年的粮食量了。除了感慨吕家家业大之外,他相信吕家小少爷这次捐了那么多,肯定是一心向善,因此又深深地鞠了一躬道:“佛祖保佑,老衲一定替吕家美言。要让做了善事的人得到善报。”

“那就有劳方丈费心了。”吕益还礼之后整了整衣衫,跨进门去,给菩萨上了柱香之后,又捐献了些银两,便告辞了。

“少爷,您刚刚许了什么愿吗?”许白看到吕益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眼紧闭的时候,想必他定是在想着些什么吧。

待走到大路的时候,吕益把他抱上马车,自己也乘了上去,回答道:“我既不信,为何要许愿?”

“少爷您不信?”许白觉得不理解。他听少爷和方丈一来一往,显然已是熟识。少爷敬香,跪拜的样子也确实像个信佛之人。

吕益笑了笑,把帘子稍稍掀起了一条缝,看了一眼又放下,“做姿势容易,做姿态也容易,都是人前装装样子罢了……”

他这次来捐粮主要就是为了散播一下吕家的好名声,以免难民砸了东砸西,砸到了吕家头上。寺庙是难民的聚集地,他选择这里不是没有道理。而捐粮的量,只是他这次收上来的粮食量的九牛一毛而已。

真正的罪魁祸首,此刻却是善人之姿。

骗过了方丈,骗过了难民,也骗过了许白。

许白为自己刚才对少爷的话产生了一点点怀疑而自责。少爷真是个好人,没有明着施舍,却担了那么多米去给难民施粥,做好事不留名……真不该有那么点怀疑的心思。

随后,吕益带着许白又来到了城东的惠源寺,同样捐了六十石的米。

回程下了马车后出了点意外。

一个孩子不知怎么竟从数名家仆的两腿之间钻了进来,一把抱住了许白的腿。抱住之后便不撒手,任凭家仆的棍子打在身上也不放。

“求少爷赏口饭吃……我无父无母,无依无着……愿给少爷做牛做马。”那孩子被打得岔了气,断断续续地把这翻话说出来。

吕益挥手准备让家仆掰开他的手,许白从刚才那个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急忙道:“少爷莫打他,我们不是缺个担水的杂役吗?让他来做不就好了吗?”

“买谁不买谁,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的?”吕益见许白被那个脏孩子抱着,又听许白替他求情,顿时火气便上来了,“来人,继续打。”

“少爷……求你……别打!”许白见那孩子已经被打了近十棍子,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打破了,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家仆,又想保护孩子。结果两人位置一颠倒,那一狠棍直接打到了他背上。他疼得往前一扑,被那个孩子接住,两人滚到了地上。

许白知道吕益生气,也知道自己是以下犯上了,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好,“少爷有好善之德,刚刚不是捐了大笔粮食给城东和城西的两个寺庙了吗?现在他被打伤了,我们若不收留他,难道要他在这秋风瑟瑟之中死在门口吗?那少爷的美名不就白弘扬了吗?”

吕益的面容依旧冷峻,“你现在也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说起话来也知道晓之以理了……”

“少爷,求求您……”许白爬过来拽着他的衣角,“权当是我想要个赏行吗?您不是曾问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个杂役……您就当是给我做了件衣裳……”

“越来越管不住了……”吕益挥了挥袖子,摆脱他的手,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径直跨进门去。

“谢谢少爷……”许白冲着那个背影磕了头。

那孩子看着许白这一番又是祈求又是道谢,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愣着没反应。许白拉着他又朝着吕益的背影磕了一个,然后站起来拉着他的手,一同走进门去。

孩子洗干净之后换了身粗布的衣服,被领到了许白面前。

他的个头比许白还高些,只是方才一直在地上打滚,看不出来罢了。他的皮肤略黑,牙齿倒是整齐,笑起来一口白牙特别晃眼。眉眼十分好看,却不是秀美的那种,而是虎虎有生气。特别是那两颗眼睛,黑黝黝的,非常亮。看着许白的时候,许白觉得像是个什么动物在盯着他。

既然是许白当作礼物问吕益要过来的,他便成了这个孩子的主子。

“你叫什么?今年几岁?”许白问。

“李执,今年十二岁。”孩子道。

“你竟比我还大一岁?”许白有些不相信,“若不是在这种场合认识你,换我该叫你哥哥才对。”

“方才谢谢小少爷。”李执笑了笑,不知怎得竟有些害羞,“若不是小少爷,我恐怕就要饿死了。”

许白看到他的笑容,不觉得也笑了起来,“三少爷是个好人,你慢慢便会知道……你既然在吕家门口遇到我们,这便也是缘分了。”

“但大少爷似乎不喜欢我。”李执说起吕益来,方才出现的喜悦神情便消失了,有种愤愤的敌意。

“三少爷日理万机,没空理会这些小事。”许白以为他是在担心,“你若把活儿干好了,三少爷便会奖励你。”

李执点头,又想起了一件事,“方才小少爷替我挨了那一计重棍,没事儿吧……”

许白摆摆手道:“不打紧,倒是你……被打得那么重,过来我看看。”

李执走过去,许白掀起了他的衣服查看,见一道道血印血痕触目惊心。

“小少爷,我真的不要紧。以前挨打挨得比这重得多。”不知为什么,许白凑近他的时候,他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急忙想把衣服放下来。

许白正准备去拿药的时候,吕益远远走了过来。见两人这么个姿势,稍微平复下来的脸色又黑了,看着李执的眼神十分不悦,“滚出去。”

“你先退下。”许白急忙站起来,“我安顿好了他之后,正准备去找少爷。”

“安顿?”吕益的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知道你的身份?”

“我是下人。”许白见吕益发火了,急忙要跪下,却被吕益一把抓住拉了过来。

“你是我的人,我买你的第一天就是这么说的。”吕益把他箍在怀里。他从来没见过吕益如此凶狠的一面。在他面前的吕益总是绵软的,如沐春风的,文质彬彬的,但现在却变得不讲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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