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山雨(1 / 1)

徐世修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薛晏。说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上次见时还是过年的时候,那时他们还是青梅竹马,筹谋着父母之命与媒妁之言,而今一别数月,再见已如隔世。

在看到薛晏的那一瞬,徐世修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像火一般灼烧着他的肌肤,又倏而冻住,恍若一下子坠入冰窟,寒凉彻骨。他是多么想去抱抱她,一诉衷肠,可明明人就在眼前,他却觉得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般遥远,无论怎样都触摸不到。

他低下头,不敢看汨汨水迹漫过她清丽的脸庞,亦不敢看她眸中的惊喜与哀伤。

他不知道薛晏在此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谈话,但有一点再清楚不过,从七年前他们一起被他大哥救起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不会携手白头。

“走吧。”徐世修平静地朝薛晏身边的小姑娘单羽道。

单羽懵懂点头,随着徐世修小跑着离开。她心里有些怅然,那叫阿晏的姑娘那么漂亮,难怪教徐大哥念念不忘。可见他二人见面话都不说一句就擦肩而过,她心头又莫名生出几分欣喜。

临出院门时,单羽回过头又看了薛晏一眼,见她还是呆呆地站在屋门口,看起来单薄萧瑟。再转身,徐世修渐行渐疾,身影无端狼狈。

裴玠徐徐走出来,伸出手来拿指腹轻轻拭去薛晏眼角的泪滴,“回去吧,我去给你煎药。”

这句话似将薛晏从怔忡中惊醒,她的眼珠子僵硬地转着寻找徐世修的身影,遍寻不见,哽咽道:“他就这么走了?”

再寻依然不得见,她嘤嘤哭出声,含着无限委屈,“他真得就这么走了。他连一句话一个字都没和我说。”

“也是,他还能说什么呢。”她忽然惨然笑了笑,“走吧,走了一了百了。反正这已经是个死局了,我知道,他也知道,既然都有了决断,又何必再牵扯挂怀。”

裴玠执起薛晏的手,牵着失神的她一步步缓缓迈下台阶,温润的声音似烟雨蒙蒙,带着无限温暖与缠绵,“大夫又给你开了两服新药,等到吃完了我们就回京城去,好不好?我看你身体恢复得不错,这两天我带你出去透透气。听这里人说城北有条长街,全都是吃食……”

等到二人回到盛华城已经是四月底,错过了三月份魏王娶妃那场盛典,却恰好遇上皇室中另一盛事——惠安公主出嫁。

惠安公主的夫婿是申国公三子郑禹,是皇后千挑万选择出的女婿,品行样貌皆是上乘。

因为惠安是嫡公主,出嫁排场自然非寻常贵女所能及,单是嫁妆中的衣饰字画便随迎亲队伍绕了三条长街而不绝,更无论未摆出来的田产店铺。

楚王亲自送长姐出嫁,少年英姿焕发,身骑枣红大马,过长街惹来红袖漫天。

是夜过半,三更的梆子敲过,这位引来无数姑娘芳心暗许的楚王爷喝得醉醺醺,避开众多守卫,翻过重重高墙,来到裴玠的房间。

裴玠听到动静蓦地睁眼惊坐起身,见月影重重中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扑过来,带着一身酒气。他忙闪身避开,取出火折燃起烛火。

灯火葳蕤,照得裴璿睁不开眼。他拿手遮住眼睛,四仰八叉躺在裴玠的床上,哼哼唧唧地道:“有没有水?阿玠哥哥我想喝水。”

裴玠已经不知该说这孩子什么好了,但还是倒了杯水递过去。裴璿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喉咙里的干涸灼痛才缓了不少。

“你不回你的楚王府,跑这里做什么?”裴玠搁下杯子,在桌前坐定。

裴璿默了良久,就在裴玠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缓缓坐起身,脸上还残留着醉酒的酡红,神情却是冷酷俨然,“你之前在信上说徐家可能通敌,这是怎么回事,可不可以再跟我完完整整说一遍?”

裴玠早就知道他会跑过来一探究竟,只是这些日子他忙着惠安公主的婚事一直腾不出工夫,撑到这个时候想必他心里早已火急火燎的了。裴玠也不卖关子,直言不讳据实相告,“信上说得只是冰山一角,真实的情况要比信上的更复杂、更严重。”

“我想要知道全部。”

裴玠道:“这要从我在潭州救下徐世修说起了。当时徐世修被人砍成重伤,我把他安置在我住的那家客栈里,当晚就有一波人去刺杀他,个个身手不凡,后来又来了一波人帮忙抵挡,这才护住徐世修一命。事后与他一起的一位姑娘说前来刺杀的人来自于秦国,从徐世修入了潭州就穷追不舍。”

“潭州……”裴璿眯了眯眼,心中琢磨起这个地方的不寻常。

事情虽然只过去一年,但除非刻意去记忆,否则谁会对这样一件小事上心。裴玠提醒道:“当年为先太子诊治的神医孟止就是来自于潭州。”

裴璿知道裴玠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可是他今晚喝了太多酒,脑袋里昏昏沉沉地,根本就没办法思考,就在此刻裴玠的话清晰入耳,宛如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切割着他的一颗心。

“徐世修告诉我三件事。其一,孟止是秦国人;其二,先太子之死另有隐情;其三,水之湄是秦国暗桩。我现在已经在着手查水之湄,尽管现在没有确凿证据,但整件事情已经十分明朗。通敌者并非一个裴琅,还有一个四皇子隐藏在暗处看你们鹬蚌相争。”

“大…大哥…”裴璿从床上滚下来,跌跌撞撞跑过来抓住裴玠衣襟,睁眼欲裂,“你说我大哥的死和……和四哥有关?”

“是的。”裴玠毫不隐讳指出来,“四皇子裴珣为夺大位,联合秦国陵王,以青州以东的五座城池为交换,谋划杀害先太子并嫁祸裴琅。现在只怕他有心挑起你与魏王的争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不可能!”裴璿抓住裴玠的衣服,把他拉到眼前,遍布血丝的双眼狠厉地瞪着他,“他是我四哥,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四哥!他怎么会联合外人来害大哥来害我!你骗人!”

经历过如他一般的不可思议与一腔愤懑,面对这样毫无底气的怒吼裴玠已能淡然处之,“是不是骗你你大可以亲自去验证,但不可打草惊蛇。”

既然裴玠敢这么说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何况还有徐世修为证。那么四哥就真得是……裴璿恍惚着松开双手,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不知撞到什么东西被绊倒在地上。

自从收到裴玠的来信他就整日心神难宁,因为他晓得一旦徐家通敌罪坐实他的四哥也在劫难逃,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切的主谋都是这位好四哥!他不仅通敌还设计杀害了他的亲哥哥!

这对他的冲击不亚于当年哥哥的死,甚至比当时还有难过受伤。哥哥是人死如灯灭,现在却是活生生被好兄弟往心口上捅了一刀又一刀,他实在承受不住这痛苦,捂着脸埋在膝间,双肩微颤,渐渐地散落出被压抑得极轻微的呜咽,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完全放声大哭,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为什么呀……他是为什么呀……他怎么会这样做?我们明明是那么好的兄弟,难道为了王位他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吗?”

“你与魏王也是兄弟,现在不一样势如水火。”裴玠走过去,眸色清明,“裴珣也是皇子,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乎王位。恰恰相反,他很在乎,所以他可以背弃身为裴氏子孙的责任与十多年的兄弟情义而义无反顾的与秦人合作。阿璿,我知道这很残忍,可这件事需得速战速决,否则遗患无穷。须知此事一旦被魏王知晓,连你也得受牵连。”

是啊,这么大的事情一定要快准狠地解决了。单凭通敌这一条裴珣就彻底失了身为裴氏子孙的本分与资格。兄弟情义纵然可贵,对他而言终是贵不及正义之道。

想明白了这一点,裴璿抬起头,慢慢扶着床架站起来,目光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坚定而冷冽,“我固然舍不得这兄弟情义,可他联合秦人构陷自己兄弟、视我大夏山河如玩物,已然触及到我的底线,我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事关重大,没有证据不能轻举妄动,何况徐延忠手里还有兵权,此事得从长计议。”

“直接查他本人和徐家最容易打草惊蛇,水之湄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裴玠伸手拍拍裴璿的肩膀,“你最近也要小心些,徐世儒找到孟止配了一种丹药,不知是做什么用。不过孟止以毒而闻名天下,这丹药必然不是什么好物。”

裴璿越听越不对劲,浓黑的英眉紧紧锁在一起,“你说丹药?用炼丹炉炼出来的丹药?”

“正是。”

“父皇最近一个月迷上了炼丹,隔三差五就会服食一种丹药,莫非……”一想到那个猜测裴璿便不由心惊胆寒,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

“混账!这个混账!”

裴璿骂了一句,突然蹿出去,只余下一道道残影留给裴玠反应。

将裴璿的话完完整整在脑海中过了一边,裴玠暗道不妙,拿起衣架上的衣裳胡乱一套也跟着追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阿晏阿晏,想知道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

阿晏:不想。

——全剧终

最新小说: 相亲当天,我被豪门大佬闪婚了 诱哄:心机前夫他蓄谋已久! 看到机遇后,我的人生一路开挂 离婚给我三百万?那可是我的青春,得加钱! 刚下山,就被冰山美女总裁闪婚了 高武∶我有一座神宫副本 大漠飞雪的第一本书 惹风华 末日游戏,我能无限抽卡! 离婚吧,真当我是癞蛤蟆?